第三十六章 告白（二）

  男生知道曾莧已經有男朋友，心有歸屬，對她失去興趣。林佳英不像以前那樣，無聊的時候就去找曾莧。當好朋友有了戀情，就不再是以前的好朋友，感覺這朋友不再屬於自己的。關於匿名信的事，林佳英從來沒有告訴過曾莧。如果曾莧沒有拍拖，那林佳英十有八九會選擇在合適時間告知曾莧，徵求意見。女人在情感上有種與生俱來的虛榮。曾莧現在情有所屬，自然有種穩當滿足的感覺，起碼在林佳英面前，有情感的優勢。林佳英現在只限於一種不太真實的追求，認為這是還不能上檯面講出口的事。

  母親還沒回來，林佳英呆坐守著家門。同班陳姓男同學，她能說出的不超過三分之一。她腦海中浮現那幾個自認為比較順眼的男生，努力回想其中的陳姓男生，包括陳晨。林佳英想到陳晨，只是因為最熟，但即刻排除。自欺欺人的自戀，是女生常有的幻想。渴望著被追求被愛的感覺，充斥著林佳英對愛情所產生的思緒。愛情之神如此來遲姍姍，她有時會產生絲絲惆悵。現在手上的信件，如果能解開心中的謎底，把其中一個中意的男生帶進心中，那是令人愜意的。可是，對於同班戀情，林佳英存在疑慮，與同班男生談戀愛，是否會造成不良的影響？同學會不會排斥，或者心存防意？與同學們相處會不會難受？她繼而覺得想多了，自己不是班幹部，與同學們之間的關係顯得並不那麼重要，如果對方是中意的男生，也不必管那麼多；再過兩年就畢業，各奔前程，再也不會有利益競爭而相互防範。對複雜多變的人際關係，林佳英一向心存餘悸。

  終於可以把樓下交給買菜回家的母親，林佳英噔噔噔上樓，到三樓自己和妹妹的小空間裡，用小刀小心切開信封口，掏出信紙。信紙一如既往地摺疊得非常整齊，字跡與前三封匿名信相同。她看到這字跡，心一陣撲跳，手指迅速翻到最後一頁。「陳晨」兩個字如其本人胖乎乎的樣子，跳躍在眼前。

  「陳晨」，林佳英心中默念一聲，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腦海迅速翻動，查找相關印象，可是，除了野炊一路來回，及在教室偶爾看到的班生活委員，沒有其他內容。她沒有急著看信，平靜躺著，眼睛朝上但沒聚焦，好像信內容已經知悉似的。

  一旦寫信人站在台前，那抄寫在紙上的情話，就不太重要了，重要的是寫信的人誰。有人喜歡某位詩人的詩而崇拜嚮往，千方百計尋求見面，見面後，看到那不堪入眼的長相，發誓永不再讀且把詩集扔進垃圾溝。愛人及詩是正常持久的，而愛詩及人則是有條件的，必須是心目中的人才行。林佳英想著，笑了，翻身從抽屜里拿出全班同學的合影，找出這寫信人，小眼睛，身材不高，班生活委員。如此簡明扼要的工筆構成，如此拿不出手的長相，難道能成為戀愛的對象嗎？她又向後靠在整齊疊好的被子上，閉上眼睛，腦子一片空白，思緒無法聚攏在一起，思索陳晨為何要追求自己。除了漂亮，林佳英找不出其他理由。外面街道上響起一陣清脆的自行車鈴聲，林佳英隨著鈴聲而慢慢張開眼睛，拿起信，看了起來。

  佳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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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好，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給你寫信。這一段時間裡如漫漫長夜，內心是煎熬的，原因是複雜的。

  第一次給你寫信，講述自己以一種享受的心態來追求你，至於結果，並不在可預知的範圍內。當我一旦真正把情感傾注在你身上，而且這種傾注在夜以繼日地累積時，才慢慢地體會到自己已經無法控制情感。日夜的思念在一點點盤剝我的肉體，消耗我的靈感。我對這個世界除了你之外的東西，感覺越來越遲鈍與乏味。

  這段時間，我屢次想給你寫信，包括署名和匿名的，不知撕碎多少紙張，可一封也沒有寫成。我在忐忑，在糾結，在鬱鬱寡歡。總之，我好像是上輩子欠了你多少情債似的，要在這一輩子償還，所以老天讓我遇見你，而且無可逃避地要在同一間教室同一所學校共度四年的大學時光，這不能不說是一種報應。

  喜歡一個人是否應該為對方著想？是否以對方快樂幸福為最終目標？是否可以窺探對方隱私？是否不應該吃醋？這一系列的問題，我一個都沒有弄明白。自從喜歡你的那一天起，我就不自覺地注意著每一封寫給你的信件。在把第一封匿名信投入郵筒的那一天之前，我就在筆記本上記著每一封寫給你的信的寄送人地址，相信其中不乏你的追求者仰慕者。記錄著你的來信信息，算侵犯你的個人隱私？我是一個小人，小肚子雞腸？……對這無數的天問，我一個也無法答覆自己。看到寄給你的信件而胸悶難受，我為什麼不能做到自信滿滿？不能以你如此優秀而獲得眾多的追求者而開心？

  我整天食不知味，夜長夢多，行屍走肉，想的夢的都是你。在無數次獨處的時候，猜測你的心思你的愛意，猜測匿名信是否有一點點打動你。我的心情是無法以言辭文字來形容的，用整個世界來給我，也換不了你對我的肯定。

  我貌不驚人，才藝一般，是最普通的一個。也許你從接到第一封匿名信起，就無數次地猜測身後的男生哪一位是寫信人，估計從來沒有猜測到我頭上。我對自己的條件一清二楚，明白與其他優秀男生相比，有相當的差距，也許還不夠資格喜歡你，但卻有其他人不具備的剛強大膽。我相信，至今沒有一個人膽敢向你表明心意。他們有心沒膽，根本沒有勇氣站在你的面前。只有我，大膽大方地站了出來，走到美若天仙的你面前，接受你的審視檢閱，等待你的決定。

  面對你，我無法自拔。如果有天神在，我願意祈禱，祈求天神給我好運，把你的情感賜給我。我將以一生的時間和生命善待你。我發誓！

  我老家的通信地址是清子江縣清子江鎮陳家村。

  期待能收到你的來信，萬分期待！

  此致

  你的同學：陳晨

  1987年1月20日大寒

  情書，就是要表述對方想聽想看的情話，儘可能地渲染自身情感，爭取能夠調動對方情緒，引起感動，以達到接受認可的目的。天底下最不可信的就是情書，空話套話堆積拼湊，辭藻華麗百無一用，實際上還比不上一碗牛肉粿條湯開胃。陳晨並沒因為得不到愛情的回應而飽受折磨，情緒沒有任何低落消沉，完全看不到墮入情網的樣子，給人看到的還是一個洋洋得意的驕子。在他看來，寫情書只是廣播種子的方法，任何結果都可以接受。署名信林佳英只看了一次，沒有看第二遍，情弦沒有被撥響，也沒有期待任何事情發生。她把信夾進書本放入抽屜，準備一併帶回學校。

  對於陳晨的追求，林佳英現在如看魔術表演，弄清機巧秘密後的感覺。謎底揭開，她心情恢復平靜，那原有的期待想像，隨著煙消雲散。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