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師生（三）

  江風涼爽。兩人各懷心事，一個心曠神怡，有些得意，一個若有所思，有些悵然。冷老師突然想到什麼，回頭看錢幹事，問：「今晚就這話題？」在說話的一瞬間，他看到錢幹事眼睛在黑暗裡閃著亮光。

  「當然不是。如果有機會走出校門，從事另一種工作，你願不願意？」錢幹事的語氣里明顯帶著輕鬆，似乎整個世界都在掌握之中。

  「沒有考慮過。我想，首先要看去從事的什麼工作，是不是喜歡的；如果是，當然願意考慮。」

  「那你喜歡幹什麼工作？你說明白點。」

  

  「屬於專業範疇或相關的。如果與專業不相干，估計干不好。」

  「書呆子！我問你，你在大學難道有讀過班主任課程！如果我沒有說錯的話，你是沒有這方面的專業學習的，但你不是一樣幹得非常好！任何事都有學習適應的過程。專業知識是一回事，而工作又是另一回事。參加工作後，許多知識都漸漸還給老師。工作與專業知識毫不相關在現實中比比皆是。你願不願意離開學校到外面工作？」

  「這我真沒有想過。」冷老師喃喃地說，接著把初來學校時領導的談話簡要敘述。

  錢幹事聽後，雙手做一個體操的擴胸動作，說：「時間與環境的改變，人的想法會隨著變化。待在這裡時間太長，有點膩，覺得有些沒勁。在學校工作最好不要超過四五年，除非你真的願意從事教學研究工作。從事不同工作，可以接觸不同的人，長些見識，是一種人生挑戰。我喜愛挑戰，更想過有趣的生活。」

  「聽你的意思，興許這機會也來了。告訴我是不是這樣？」冷老師突然間想起兩人之間的一次談話，鼓勵錢幹事找其老師幫忙另謀出路的提議，「你老師幫你搞定了，是不是這樣？這太讓我高興了！」冷老師哈哈笑著，手拍著錢幹事的肩膀。

  「我並沒有這樣說。這話是你說的。」錢幹事心情舒暢，心領神會。

  「希望你能如願。出去後，一旦有機會，隨手把我帶出校園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不要一個人獨自在外面享樂。否則，我會妒忌的，興許還會恨你。」冷老師學錢幹事一樣，好好做個擴胸動作，深吸一口新鮮空氣。接著，他試探著發問：「這事能告知我多少？」

  錢幹事意味深長地回答：「現在進行時，有結果再告訴你。萬一沒有結果，說了也沒有用。」

  冷老師頭點點，陷入默然，心情複雜，似同失戀又非失戀，好朋友另謀出路已是十有八九，即將離開這裡，自己在學校里將形隻影單，幾乎可以孤家寡人來形容。今天晚上，心裡頭冒出一個楊懷蓉侵擾，平靜生活里，多了一個必須面對處理的事情。此事對於冷凍來說，沒有任何得意之處。他對這個品學兼優的學生有好印象，但沒有愛的感覺。是否是時間未到時機未成熟，還是老師與學生本身所天生具有的距離，他自己也說不清楚。愛與不愛都是有理由的，或者可以講出很多理由。

  對於錢幹事個人情感狀態，冷老師了解不多。錢幹事說過沒有在大學期間談過戀愛，現在也沒有拍拖的對象，情感上是一張白紙。這多少讓冷老師感到不可思議。大小學生會幹部利用自身優勢條件，搞上個把師妹是輕而易舉的，何況是學生會主席。冷老師問過錢幹事為何不談戀愛，是沒有找到合適的對象還是另有計劃。錢幹事說是沒有想過要找個戀人，也沒有被女孩子追過，現在也沒有任何計劃，婚姻看緣分，並不強求也不奢求，合適就行。他認為自己不太有情趣，長相一般，不會討女孩子喜歡。錢幹事不喜歡談論女人，戀愛話題不願意多說，涉及這方面的話題，兩人很少有實質性的深入溝通。冷老師想在這方面與錢幹事做一次較為深入的交流，今晚多次旁敲側擊，都被錢幹事巧妙地化解轉移到其他方面。冷老師確實沒有發現錢幹事有談戀愛的跡象存在，便自作聰明認為他有不願意說的情感故事。

  冷老師一向自認為稚嫩，對政治上的事兒，沒有一點領悟力，覺得錢幹事有政治天賦，城府很深，走出校園進入政壇更合適一些。想到這兒，冷老師又開口說：「你走入政壇應當更合適一些，以後肯定能幹出一番事業來。你留在學校，浪費才華。學校不適合你。」

  「浪費才華？」錢幹事鼻孔哼哼在笑，「你認為每個人理所當然享有施展才能的權利與機會？一位同學讀生物化學專業，以為學校會給予分配合適的工作，不主動找關係，最後被分配回老家。他繼續坐等，結果被分配到縣國營魚露廠。他似乎毫無感覺似的，真的去魚露廠報到，安排在化驗室。你說專業算對口吧。」錢幹事停頓一下，搖搖頭，繼續說：「上班後，看到化驗室沒有任何儀器，問領導化驗怎麼做。領導讓他向師傅學習。師傅用口舔，便能判斷出產品的不同等次。他待在化驗室一點用處也沒有，經常被安排去做一些無關專業的事情，甚至到碼頭幫忙搬魚。廠在海邊小漁村，離縣城幾十公里。他就這樣幹著，現在依然如此。」停頓一會，錢幹事意識到自己有些激動，緩緩調整語氣：「這是真人真事，算不算浪費人才？一個名牌大學的畢業生，難道沒有更適合他去貢獻力量的地方？」

  冷老師意識到錢幹事語氣的變化，對這個事例感到特別，便問道：「是你同學嗎？」

  錢幹事嘆口氣，答非所問說：「我們從進入大學的那一刻起，每個人都懷著一顆向前進的心，自認為是天之驕子，時代的弄潮兒，對未來充滿希望。但現實是殘酷的，我們必須及時主動調整，適應這個時代這個社會，抓住每一次機會，才能向前走。否則，寸步難行，越走越窄，必將被社會所淘汰。機會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天上不會掉餡餅。」

  冷老師笑著應著：「你今天怎麼了？有這麼多感慨和想法！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當然，希望你能成功。」

  「隨著閱歷的增多，時間的推移，我們身上的書生意氣會越來越少，世故圓滑會越來越多，越來越老成持重。」錢幹事稍作停頓，繼續說：「憤世嫉俗清高脫世其實是一種毛病，是千萬要不得的。滿眼不公平並不代表就沒有希望。這個世界滿是人才，沒有你，社會依然在前進，地球照樣轉動。殘酷點說，浪費一個人才，對偌大的世界來說，毫無關係，有位置不怕沒人坐。爭取機會的能力遠比知識更為重要。」

  錢幹事頓一頓，接著說：「現實世界的人與事，變化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今晚你我能在一起講這些話，但若干年後，你我不可能還有機會這樣，或者說還有這種雅致的心情。到那時的你我，不是無話不談，而是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可以領會對方的意思，所謂的心照不宣的那種境界。」

  冷老師豎起大拇指說：「你對人生就是這麼有見地，難怪你能當上學生會主席並留校，以後必將是大有作為。很奇怪，為何女孩子不識你這個寶物呢？真是頭髮長見識短，沒有挖掘這個金礦。」

  錢幹事笑臉盈盈，自嘲著說：「我準備當個快樂的單身漢更長時間，等到哪一天想結婚，找個合適的女孩子得了。我並不想在戀愛上多花工夫。戀愛是件麻煩事，為情生死相許更是一頭蠢豬。你小心點，如果你與女班長結婚，估計一輩子不會輕鬆。」

  冷老師瞪眼說：「你憑什麼這樣斷定？」

  錢幹事並沒有理會冷老師的眼神，只對著校園外頭的路燈說：「憑感覺。你不信可以試試。小子，今晚話全是為你準備的，不要浪費我一片苦心。」說完哈哈大笑。冷老師也笑了。

  兩個人放開話題，談了許多校內校外的人與事，時而哈哈而笑，時而扼腕嘆息，討論繼續待在學校里直至退休的人生模式，及走出校門邁向政治的所有未知的誘惑力。兩位年輕人的一致意見是，趁年輕尋找機會接受新的挑戰，過早確定婚姻會影響前進的步伐，除非是附條件的婚姻。

  冷老師遵照錢幹事的指導，確定對楊懷蓉的態度，就是熟視無睹充耳不聞，以一個老師的身份加點朋友的情分相處，既不熟熱也不冷漠，恰如其分，有些老到。楊懷蓉並不知道這是兩個老師所設下的計策，否則肯定會恨錢幹事。面對冷老師不熱不冷似是非是的態度，楊懷蓉沒有下手的機會，既不敢大膽告白，也不能投懷送抱，真是枉費好多情感功夫。

  女人追男人，如捅一層紙，可冷老師這層紙怎麼就這麼難捅破呢！楊懷蓉百思不得其解。在她所知道的世界裡，凡是看上未婚男老師的女大學生，只要不太差，無不成功上位。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