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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8章 神話(伏生)

  淄丘縣,風光秀麗,地理位置優越,是秦始皇巡遊途中的一處重要駐蹕之地。

  淄丘縣地處豫東平原,自古便是交通要塞,南通江淮,北接齊魯,東臨海濱。自古以來,就是商家雲集,文人墨客匯聚之地。

  秦皇行宮就座落在那裡,行宮由齊國的都城營丘改造而成,營丘本就是一處風水寶地,經過秦皇的精心打造,行宮變得更加壯麗。

  淄水穿城而過,給予這個城市靈秀之氣。當年的齊國都城,曾經繁華一時,各國使節來往頻繁,商賈雲集,人流如織。

  行宮的建築風格獨特,既有齊國古都的風貌,又不失秦皇的雄偉氣派。宮牆高聳,城牆厚實,宮內的建築錯落有致,庭院深深,花木扶疏。

  臨星殿。

  殿內富麗堂皇,壁雕棟畫,精細無比。絲竹之聲不絕於耳。

  秦始皇身穿玄衣龍袍,端坐在龍椅之上,目光淡淡掃過殿下群臣,眼神威嚴而不失英明。殿下的文武百官,分成兩列,正襟危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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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內寬敞的空地上,一群身著淡綠羅衣的歌姬,正隨著絲竹管弦翩翩起舞,輕盈的舞姿,令人目不暇接。

  秦始皇的眼中閃過一絲欣賞,嘴角微微上揚,隨手拿起匕首削下盆中肉片,叉起一塊肉便往嘴裡塞去。

  「唉~這般粗俗的吃相,真是有損帝王的尊嚴!」

  嬴政這『粗魯』的吃像看得階下一眾博士連連搖頭,但有淳于越這前車之鑑,也只是唉聲嘆氣,心嘆世風日下。

  博士伏生轉頭看著李斯也是如此這般,又是長嘆一聲:「我們還有這般粗鄙的宰相,在天子面前成何體統啊?!」

  「司馬欣…司馬欣!」

  離一眾博士甚遠的李斯自然聽不見幾人的牢騷,轉頭環顧四周,沖末尾一官員招了招手。

  司馬欣,程姓,司馬氏、程伯休父的後裔,秦朝長史,秦國夏陽(今陝西韓城南)人。此時還只是櫟陽的一名獄掾,這次嬴政東巡被捎帶上充數,這才有了覲見天顏的機會,不過也只能坐在末座,遠遠看著。

  嗯,跟三國司馬懿沒有關係。

  「大人,叫我?」

  似乎沒想到丞相會召喚自己,司馬欣瞪大了眼睛,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李斯點了點頭:「過來!」

  司馬欣躬身行了一禮,惴惴不安道:「陛下在上,欣,官階卑微,不敢!」

  看了眼正在欣賞歌舞的嬴政,李斯笑道:「讓你過來就是喝酒吃肉,來,快過來吧!」


  小心翼翼看了看龍椅上的嬴政,猶豫了一會,司馬欣拉開衣袖,一路小跑,顛顛地跑到李斯身旁,又偷偷地看了秦始皇一眼,見他似乎沒有注意,或者說沒有放在心上,這才鬆了一口氣。

  跪坐在李斯身側,恭聲道:

  「大人?」

  李斯笑了笑,拿起手中小刀片起了盆里的肉,開口道:「有個楚人叫項梁,聽說他在咸陽?」

  「啊?!……這個?」

  司馬欣心頭一跳,項梁不就是自己不久前捉到又放了的那個項燕之子嗎?壓住心裡的慌亂,低聲道:「下官這就叫人去查!」

  「別這麼著急嘛!」

  李斯笑著擺了擺手,淡淡道:「這些六國的王公貴胄,留著就是個禍害,他還在咸陽,找到他殺掉!」

  「下官明白,明白!」

  看著李斯的表情,司馬欣鬆了一口氣,看樣子李斯應該不知道自己跟項梁之間有過交際,只是心頭還是有些惶恐不安。

  「李斯!」

  「在!」

  聽著嬴政的聲音,李斯立馬應了一聲,轉頭看去,卻見嬴政正朝自己招手,急忙提起衣袖,小跑著走上階前。

  「老規矩…,」

  待李斯跑到身前,秦始皇遞了一塊肥肉過去:「肥的!」

  李斯彎著腰,雙手接過肥肉,笑呵呵道:「謝陛下!」

  嬴政擺了擺手:「就在這裡吃吧,瘦的歸我!」

  「諾!」

  李斯笑容滿面地跪坐在案前,拿著肥肉吃了起來。

  站在一旁的易華偉睜開眼睛看了李斯一眼,這傢伙天天吃肥肉,怎麼還瘦得跟猴子一樣?

  就在這時,一名臣子從席間走了出來,躬身道:

  「我始皇帝文治武功無人可比,他時秦地不過千里,賴陛下神靈明聖,平定海內,放逐蠻夷,日月所照,莫不賓服。人人自安樂,無戰爭之患,傳之萬世。自上古不及陛下威德,我大秦千秋萬世,江山永固!」

  聽著這馬屁,嬴政大悅:「呵呵~,周青臣說的好!」

  「謝陛下!」

  「哼~淨是些阿諛奉承之輩!」

  一道冷哼在大殿裡響起,嬴政頓時眉頭一皺。

  李斯起身環顧群臣,呵斥道:「是誰在下面,敢冒犯皇帝?!」

  被李斯突如其來的厲喝嚇了一跳,舞姬紛紛停下,跪伏在地上。


  「博士伏生,拜見皇帝!」

  一名年約五十的清瘦老頭站起身子,不卑不亢地朝嬴政行了一禮。

  「都散了吧,都散了吧!」

  易華偉看了眼嬴政,看著他冷峻的臉色,朝下面的舞姬揮了揮長袖,隨即垂手站在一旁。

  瞥了眼伏生,心中暗道:這年頭的儒家還是有不怕死的。

  瞥了伏生一眼,嬴政壓住心裡不悅,淡淡道:「他說的不對嗎?」

  伏生行了一禮:「我大秦千秋萬世,哪是靠這種奉迎之吏?」

  嬴政面無表情道:「那你說靠什麼?」

  「鼎的大小輕重,在於持鼎者的德行,而不在於鼎本身。昔日夏朝有德行的時候,將遠方的山川物產都畫成圖,又用地方進貢的銅鑄成了鼎,把天下諸般事物都鑄在鼎上,讓百姓知道神靈和姦邪。因此,百姓進入山林沼澤時,就不會遇到不順心的事,魑魅魍魎也不能作祟,因此能讓上上下下都相互協調來接受上天的保佑。

  夏桀昏庸,鼎就遷到了商朝,綿延六百年。商紂王殘暴,鼎就遷到了周朝,如果道德美好,鼎雖然很小,但實際很重,如果奸詐混亂,鼎鑄得再大,實際也很輕。」

  看著秦始皇逐漸變得鐵青的臉,心一橫,伏生繼續道:

  「晉靈公不行為君之道,橫徵暴斂來建造宮殿。在高台上用彈弓彈人,觀看他們躲避彈丸的樣子來取樂,廚子烹飪熊掌,沒有做熟就被殺掉,將屍體放在筐子中,命婦女背著走過朝堂。士季規勸晉靈公:人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詩曰:靡不有初,鮮克有終。夫如是,則能補過者賢矣。君人有終,則社稷之固也。豈惟群臣賴之。又曰:袞職有闕,維仲山甫補之。君能補過,袞不廢矣!……」

  聽著嬴政粗重的喘氣聲,易華偉真怕嬴政氣死過去,伏生這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明晃晃地諷刺嬴政。

  晉靈公可是因為殘暴被趙盾給殺了,而百官沒維護君主也就罷了,居然還給趙盾打掩護的打掩護,遞刀子的遞刀子……

  李斯怒喝一聲,打斷了伏生的發言:「大膽伏生!當著陛下你敢口出狂言?大放闕詞!還不向皇帝陛下請罪!!」

  李斯身為法家,平生最討厭兩種人,一是儒,二是俠,恨不得他們死個精光。如今秦始皇為了平衡朝堂、學術,容許儒家為博士,法家輕易動不了他們。可前有淳于越,今有伏生,這算是儒生取死有道了。李斯不借這個機會踩一腳那就不叫李斯了。

  就在李斯想著怎麼將儒生一起埋掉時。

  「砰!」

  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目光掃過殿下躍躍欲試的一幫博士,嬴政把玉杯往桌上重重一扔,起身道:「今天就到這兒吧!散了!」


  看了易華偉一眼,嬴政轉身朝殿外走去。

  …………

  受到傳喚後,看了看時間,估摸著嬴政已經將怒火發泄得差不多,易華偉才隨著謁者朝秦皇寢宮走去。

  行宮早已萬籟俱靜,但這禁中,寂靜中卻顯露出幾分忙碌,易華偉看到幾名謁者抱著竹卷進進出出,這是各郡縣送來的奏疏。

  秦始皇的習慣是一天的政務辦不完,就不休息,哪怕東巡也是如此。眼下時辰已過子時,尋常百姓早就做了好幾個夢,誰能想到,他們的皇帝陛下還在案牘前勞形。

  秦始皇的壽命不長,除了長期服食丹砂,跟他過度勞累也是有很大關係。日夜操勞國事,生活作息非常不規律,常常工作到深夜,有時甚至通宵達旦地處理政務。平均睡眠時間四五個小時,得虧他秦始皇底子好,才能活到五十歲。

  「趙大人,陛下正在等你呢。」

  步入寢宮,值殿的內侍,看著易華偉走過來,以貓兒般輕柔的動作,輕輕捲起了懸掛的帷幕珠簾。易華偉微微點頭,表示對內侍的感謝,然後彎腰走進了寢宮深處。

  寢宮裡,一股淡淡的香味瀰漫在空氣中,這是從獸爐中噴射而出的香料所散發的。香味並不刺鼻,反而給人一種舒緩的感覺,讓人心神寧靜。

  易華偉緩緩地穿過寬闊的廳堂,屏風之後,秦始皇此刻已經卸下了冠冕,穿著一身深色的常服,正端坐在案幾之後。神色專注,目光深沉,似乎完全沉浸在翻閱簡牘的世界之中。手指輕輕地在簡牘上滑動。

  在秦始皇的身側,兩名宮女靜靜地伺候著,這種無聲的伺候,使得整個廳堂顯得異常空闊而寧靜。

  謁者把易華偉一直引到御前,低聲道:「陛下,中車府令趙高宣到!」

  「趙高拜見陛下!」

  易華偉微微欠身,行了一禮。

  嬴政端坐於御案前,一卷簡牘攤開在他的面前。目光專注,審視著簡牘上的每一行每一字,似乎在仔細品味其中蘊含的意思。手指輕輕地在簡牘上滑過。

  完成了一卷簡牘的閱讀,嬴政俯身將筆蘸滿墨水,開始在另一卷簡牘上揮毫潑墨。寫完評語,嬴政才抬起頭,看向易華偉,微微頷首,隨即輕輕揮了揮手,示意易華偉免禮。

  秦始皇工作時顯得極其認真,或皺眉,或點頭,以至在很長的一段時間中,忘記了易華偉在他身邊的存在。

  秦始皇不說話,易華偉也只能眼觀鼻鼻觀心地站立,易華偉知道,秦始皇是個很討厭被打斷工作進程的人。

  直到寫完批示,手邊沒了工作,秦始皇才抬起頭,冷冷地開口道:

  「先前朕令你搜捕妄議朝政的儒生方士,現在如何了?」

  聽著嬴政的口氣,易華偉知道,大秦的皇帝陛下已經對儒生這個群體失去了耐心。伏生自己不怕死就算了,還拖累別人。

  秦朝已並海內,通過車同軌書同文,讓各地有了交流的可能性。但意識形態的統一,才剛剛起步,距離「九州同貫,六合同風」為時尚早,廣袤的六國,兩千多萬人口,認同自己是秦民的少之又少。

  統一了疆土,卻未能統一人心,秦與六國的隔閡仍在,一些關東士人甚至視秦為寇,復國運動也在暗中醞釀。

  荊軻、高漸離的刺殺,出巡時百姓的畏懼,各地難以壓制的盜賊活動,暗潮湧動的復國主義者,無不顯示著,他的天下,似乎並不那麼安穩。

  要如何解決這個問題?這是驅逐匈奴後,秦始皇裝在心裡最重要的事。秦國不再是偏於西隅的諸侯國,而是一統天下的王朝,融合東方新征服區,是統當務之急。

  光靠暴力打壓,難以起到很好的效果。好在,荀子提出了解決這個難題的良藥:古時候商湯王以毫地起家,周武王以鎬地起家,都是方圓百里的地方,卻能兼併天下,諸侯稱臣,沒有別的原因,就是能凝聚士民!

  荀子還說:「凝士以禮,凝民以政;禮修而士服,政平而民安!」

  幾年下來,秦始皇也明白了,若不能搞定關東士人,讓他們為己所用,空降的秦吏,根本無從治民。光靠一紙政令顯然是不行的,思想的認同,需要潛移默化,潤物無聲。

  整天板著臉恪守法典的法家秦吏顯然不擅長幹這些活,反倒是儒生很適合,雖然這群人中良莠不齊,但不得不承認,他們搞教化是一把好手。

  於是乎,秦始皇便打算先從「禮」入手。辟關東儒生七十餘人入咸陽,為博士,以備諮詢。

  誰料,令秦始皇對儒生厭惡的開始,就始於泰山封禪。

  一個封禪儀式,這些儒生們竟然有各自不同的主張,議論了老半天,也拿不出一個統一的意見,甚至有的儒生還提出:「古時候的君王封禪,用蒲草裹住車輪,不願傷害山上的土石草木;掃地祭祀時所使用的蓆子都是用草編成的。」等等不切實際的意見。

  祭祀使用草編的蓆子還好辦,但登山不傷害土石草木怎麼可能?因此,秦始皇帝認為眾儒生所說的很難實際採用,便貶退儒生,不許他們上山,下令開通車道,從泰山南麓直上頂峰。

  再後來,關於實行郡縣制還是分封制的爭論中,儒家好古非今,主張恢復分封制,這與秦始皇的中央集權思想相違背,從而引發了秦始皇的憤怒。

  再然後,方士徐福騙了始皇八百童男童女便遠出海外,再未歸來。盧生騙完秦始皇之後,因為害怕求藥而不得被處罰,便四處散布對始皇的不滿言論,污衊始皇。秦始皇大怒,立即派人四處搜尋這個方士盧生。可好巧不巧的,這時身在咸陽的儒生們還都私底下在議論這個事情,就這樣謠言越傳越廣,版本也是越傳越多。

  秦始皇一看這還了得,一世英名都要毀在這群儒生手上了,就下了一道聖旨,抓捕議論這件事的儒生。而這些已經被抓捕的儒生告發他人以求自解,最後竟供出來四百六十多人,終以誹謗罪在咸陽坑殺了。這件事本來是由方士引起的,可秦始皇因為泄私憤,再加上那些儒士的多嘴,使得始皇對他們就更加反感了,一氣之下便坑殺了近五百名儒生。

  這一樁樁一件件,加上今天伏生這一番諫言,便成了壓死儒生的最後一根稻草。

  (本章完)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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