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非我所欲召喚之人
楚渝回頭,發現自己身後是密密麻麻、一行行排列的巨座。
有的座如龍椅,氣勢磅礴;有的被鮮花鋪滿,浪漫繁華;有的被骷髏覆蓋,詭異森嚴......
這些座位高大矗立,形態各異,一眼望不到盡頭。
而楚渝,就坐在觀眾台第一排最左邊的荊棘血座上,整張寬闊椅背、坐墊,如鮮血凝固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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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座空寂,唯有他一人孤零零落座——
或者說,只有他一道血影。
不錯,此時他發現自己化身為模糊血影,如現實身體的投影一般。
而那女子,也不似真人。
正當楚渝錯愕之際,祭壇上那女子感知楚渝氣息片刻,微微搖頭。
低聲喃喃:「可惜,非我所欲召喚之人。」
她姿態虔誠地雙手合十,繼續起舞。
楚渝沒能聽見她的低語,嘗試著跟她打招呼。
「閣下是何人?」
「此地何處?」
「我出現於此,與閣下有關嗎?」
……
只是任憑他怎麼問詢,她好像都聽不見他的聲音。
莫非只有通過特定方式,才能與她溝通?
楚渝無奈閉嘴。
女子身上散發著深不可測的氣息,一種撼天動地的強悍威壓籠罩開來。
以如今這般脆弱的他,稍稍靠近,必將灰飛煙滅。
行舞踏步間,女子低沉念誦楚渝聽不懂的晦澀語言,舉手投足間,一道道玄黃之氣化為符文,被她甩袖打入四方天地,如行雲布雨,引得天地間靈氣暴增,竟液化成靈雨灑落……
靈氣化雨,是靈氣濃郁到極致的表現。
楚渝心中一震,下意識運轉起《引靈訣》
卻發現,四周靈氣正源源不斷湧入體內,暢通無阻。
「果真只要靈力充沛,就能加快五靈根修行速度。」
楚渝心中狂喜。
不知過去多久,他睜開眼,發現自己回到了現實。
透過被寒風拂起的簾幕,天色已到申時光景,前台傳來陣陣水磨戲音、敲鑼打鼓聲。
似乎並未過去很久。
蘇菀還站在一旁,美眸靜靜望著楚渝,頗有些深意:「弟弟,你怎麼不說話了。」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眼前少年氣質比方才空靈許多。
隱約一絲清冽金光,在他體表一閃而逝。
楚渝沒注意到蘇菀說了什麼。
心念一動間,一絲靈氣,便在蜿蜒曲折的經脈間運轉......
楚渝推測出,若能在祭壇空間修行半月,就能輕易突破鍊氣一層。
只是,他嘗試呼喚那祭壇,卻一動不動,再無反應。
若是能多進入那祭壇幾次,延長在內的修煉時間...
楚渝心中蠢蠢欲動。
可是,怎樣能再次進入?
莫非還要登台唱戲?
不會在女裝路上一去不返了吧……
裡面空間又是哪?
那女子來自哪?
此地除了靈氣濃郁,還有什麼效用?
......
楚渝有太多疑問,陷入沉思。
思緒被蘇菀再度出聲打斷。
「你有聽到姐姐說話嗎?」蘇菀似笑非笑。
楚渝這才發現一直都忘了理她。
連忙堆笑著找補:「聽到了,聽到了,姐姐說的都對。」
蘇菀白了他一眼。
見楚渝似乎沒什麼交流欲,她沒再多說。
適時有其他戲子過來換裝,便隨之去打理妝造了。
今日楚渝的戲份已完成,無需再登場,可坐在後台休息。
戲子和後勤雜役們來回出入,絡繹不絕。
戲子在凡俗間地位低下,被視為賤業,很難享有尋常凡人的起居生活、婚姻家庭。
從小就要經歷嚴酷基礎訓練,吊嗓、瞪眼、踢毽子等,每天都需花費大量時間精力練功。
一個新下台的武生,還沒來得及更衣,便癱倒在地,似是沒有力氣動彈,望向楚渝:「給我遞些水。」
楚渝從一旁木桶里打了一瓢水,遞給他。
「謝謝。」
武生飲完水後,歇了好一陣才緩過來,坐起身,掀起褲腿揉搓著自己紅腫烏青的膝蓋,面露憂色。
常年高強度訓練和演出,讓他的身體負荷極大,關節損傷嚴重,不知還能撐到什麼時候,可能不久便會因身體原因斷送職業生涯,譬如原主那個被逐出戲班的花旦師父。
楚渝嘆了口氣,裝作閉目養神,儘可能遠離人群,倚靠在角落板凳上。
操縱著天地靈氣引入體內。
「只是,在此地修煉速度過於緩慢......」
為早日擺脫戲子身份,他不願放過任何一點一滴修行的時間。
只是時間飛逝,臨近傍晚,也只凝聚了一絲微薄靈力。
按照這個速度,突破鍊氣一層遙遙無期,數十年都未必成功。
「還是需要靠近靈脈所在地,明天必須想辦法拜入玄青宗。」
「也要摸索如何再次進入祭壇空間...」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脫離祭壇空間之後。
那疑似祭舞師的紅衣女子,眺望空蕩蕩的觀眾席,幽幽一嘆,近乎絕望。
「距上次滿座,已有萬年......」
「若他們未歸來,為何會有今日……」
「若他們已歸來,為何只有一人……」
……
天色漸暗,晚霞升騰。
戲班有固定演出的戲園,也有時會外出流動巡演,今日演到傍晚才結束。
宗門內眾人散場,回居處修煉,戲台被撤下。
所有管事、戲子、樂師、後台服務人員,被班主召聚在一起,去往玄青宗山下落腳驛站。
楚渝所在的梅園戲班,是太昀城三大戲班之一,雖遠比不得皇城聖上眼中那些當紅戲班,但在江州也有些名氣,否則也不配來玄青宗巡演。
戲子們生活條件相對優渥,起碼衣食無憂,住得起驛站。
只是內部競爭、對戲子的壓迫剝削,一樣不少。
楚渝本想尋機逃離,但附近人多眼雜。
那張洪好像盯住他一般,動輒湊過來諷刺兩句,邱臻良也不時來找蘇菀說話,動輒瞪楚渝一眼....
沒尋到逃脫空子,楚渝只得跟隨在隊列後方。
一邊行路,一邊暗暗修行,不斷嘗試引氣入體。
一行人回到驛站。
班主站在大堂中央,一眾戲子排隊而站,此時已盡皆卸了裝扮,與常人無異。
班主是一個名為張謙的棗紅臉中年,面容威嚴,平時不苟言笑,與總管事張洪是同父異母的兄弟。
邱臻良作為太昀城遠近聞名的新晉頭牌,身價頗高,一次出場費便至少五十兩白銀,此時站在戲子首位。
想必今日這一出「戲引異象」,又將大大他散播的名氣,身價必將暴漲到不可思議的地步。
楚渝的出場費之前卻被削到半兩白銀,站在最後不起眼的角落。
可以說,若非之前那青衣生病回老家,還輪不到他頂替與邱臻良搭檔。
蘇菀作為服化妝師,則隨後勤雜役們上了樓歇息。
張謙看著邱臻良,拍了拍他肩膀,罕見地和煦一笑,語氣難掩激動。
「玄青宗禮儀長老對我們這次演出非常滿意,賞了我們十顆低品靈石,抵得上白銀五千兩!你這次表現很出色,便多賞你五百兩!」
邱臻良大喜,想起自己引發的異動,難免有些自得。
「多謝班主!」
誰成想,玄青宗出手如此大手筆。
玄青宗所賜靈石,是一種蘊含天地靈氣的寶石,不僅能幫助修士快速汲取靈氣修行,還作為廣泛流通的貨幣,凡俗與修士或宗門交易,大多會用靈石。
張謙目光緩緩掃過眾人,落到楚渝臉上時,頓了一下。
「你這次表演也不錯,比排練時強了不少,倒是出人意料。就在你原本份額上,多賞半兩銀子,酌情給你提高身價。」
楚渝平靜道:「多謝班主。」
他繼承原主的戲舞本領,之所以發揮不失水準,靠的是原主日夜勤奮刻苦的練習。
然而他與邱臻良同台出演,卻只有邱臻良被重賞,可見待遇之偏頗。
「天黑路遠,明日再趕路回戲園,領完包份和賞銀,就都散了吧。」
張謙剛拿出錢袋準備分發,卻見驛站外走進一個僕役,上前稟報了他什麼。
他面色微變,吩咐道:「戲園出了點事,我得立刻回去看看,先讓總管事代為分發。」
張洪接過錢袋,掂量掂量,眼底閃過喜色,「大哥儘管去處理。」
張謙匆匆離去。
楚渝心間微凜。
張洪果然走上前來陰森一笑。
他與張謙兄弟二人,出身於太昀城張家,據說是江州大修仙世家張家的分支。
江州張家,是幾乎可以跟江州大宗門媲美的修仙大族,跟玄青宗一樣,掌控著一條二階靈脈。
靈脈形成天然靈氣濃郁的修行場地,也能從中開發靈石,張家藉此培養出無數修為高深的後人,築基老祖不下數位。
雖說張洪沒有靈根,無法修煉繼承家業,不被家族看重。
但張家在太昀城勢大,有鍊氣五層的祖宗,本家又是江州大世家,他狐假虎威,不妨礙在自己手下戲子裡趾高氣揚。
「我大哥寬厚,待你們不差,卻總有爛人,對不起他的厚望。他心慈手軟,不願過多管教你們,總要有人替他管教。」
五十多名戲子中,有幾人冷不丁打了寒顫。
「楚渝,你說是不是?」張洪沒管他們,森然看向楚渝。
楚渝心底嘆了口氣,就知道他會找自己麻煩。
「班主說,我這次表演得不錯。」
「沒說你表演不合格。」張洪冷冷道:「我說的,是你把戲服弄壞了的事。」
張洪一招手,身邊一僕從,便將損壞的大紅戲服送上前來。
他指著那套破爛襤褸的戲服,「你穿過之後,就成了這樣,這次演出的賞銀,就別想拿了!」
沒人敢為楚渝出頭。
楚渝分辨出,這戲服是張洪在他上妝時,拿鞭子抽他才破損少許,但當他褪下戲服,還特地檢查一遍,也沒發現有什麼醒目的殘破之處。
不曾想,現在變成……
張洪擺明了污衊他。
感知著體內流動的微薄靈氣,他沉默不語。
真想揍一頓這張洪……
但此時他沒什麼戰鬥力,至少要突破到鍊氣期,才能靈氣外放,討回公道。哪怕他此時體內已修出幾絲靈氣,本質依然是凡人。
他不知道的是,有宗門弟子見他飾演的娘子美貌,打賞了不少,也都被張洪私下剋扣了。
張洪冷哼一聲,轉向眾人:「別急,待扣除食宿、行程費後,月底再給你們發錢。」
說罷,揮袖遣散眾人,唯獨留下邱臻良,極是親熱道:「小老弟,你有意加入玄青宗內門嗎?」
二人勾肩搭背不知商談了些什麼。
隨後張洪便前往最高層貴賓房。
邱臻良等一眾身價高的戲子,往往年歲不低於二十,四五十歲亦有之,本就資歷、基本功紮實,也不缺錢,則去往上等房樓層歇息。
也有一些剛入行的戲子,不欲歇息,趁機練習身段、步伐、手勢、表情、聲音等。
飾演武生和武旦的戲子,則進行武打、雜技訓練,掌握翻騰、跳躍、打鬥等技巧。
也有學徒取出書冊,連夜學習戲曲歷史、劇目分析等理論,或閱讀詩詞歌賦陶冶情操。
楚渝卻沒心情練習戲藝。
他一心想著修煉,上了二樓,左拐右拐找到自己下等客房,推開門。
腦海內正思索著破局之法,以及玄青宗明日的收徒試煉。
卻發現簡陋的房間內,已點起燈火,床上正坐了一個女子。
美人如玉,黑裙如墨,窗外月光照在她素白的臉上,美如畫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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