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白乞與魏嵐
青州城,貧民區。
狹窄的街道七彎八拐,兩旁是低矮破舊的房屋,牆壁斑駁,屋頂的茅草稀疏。
貧民們身著補丁摞補丁的粗布衣裳,個個面黃肌瘦。
男人們大多神情萎靡,有的蹲在街邊,目光呆滯地看著手中破舊不堪、幾乎無法再用的工具,滿臉愁苦。
婦女們坐在門口,手中不停地縫補著衣物,那粗糙的雙手滿是凍瘡和裂口。她們的眼神中透著深深的麻木,偶爾望向遠處,也是一片茫然。
孩子們在塵土飛揚的空地上玩耍,他們的玩具只是幾塊石頭和幾根樹枝拼湊而成的簡陋物件。
石真一行人踏入貧民區,他們的穿著光鮮亮麗,氣質不凡,與這貧苦之地顯得格格不入。
「是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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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快打壞人!」
一群正在玩耍的孩子見到幾人後,當即撿起地面的石頭,直接地砸向眾人。
陸甲大驚失色,趕忙挺身而出,擋在幾人前方,將那些飛來的石頭逐一攔下。
「快跑!」幾個孩子見勢不妙,撒腿就跑。
「混帳東西!」陸甲眼疾手快,猛地伸手抓住一個看上去不太聰明,還未來得及跑掉的小孩,將他提至自己面前。
「放開我!放開我!」小孩子怒視著陸甲,拼命地掙扎著。
「陸隊長,先放下他,我們有話要問他。」石真伸手攔下陸甲欲要揮出的左手。
「...好。」陸甲聞言,鬆開了那小孩,但為防他逃走,仍是一隻手拎著他的後頸脖。
阿花在石真的示意下微微點頭,她走到小孩面前緩緩蹲下身子,柔聲說道,「小傢伙,能不能告訴姐姐。」
「為何你們一看到我們,就稱呼我們為壞人呀?」
「我不叫小傢伙,我有名字的,我叫春種!」
春種抬起頭,待看清楚阿花的臉後,目光憨憨地說道,「姐姐,你長得真好看!」
「謝謝春種的誇獎。」阿花聞言,如花般綻放出開心的笑顏,她示意陸甲鬆開抓在他後頸脖的手。
阿花從隨身的包裹中掏出一個饅頭,遞給了春種,「我叫阿花,春種,你能為姐姐解答一下之前的疑惑嗎?」
「謝謝阿花姐姐!」
春種接過饅頭,狼吞虎咽地啃了起來,一邊啃饅頭,一邊用他那不太靈光的腦瓜思索了片刻,「因為白哥哥是這麼說的!」
「他說要是遇到了穿著很漂亮衣服的人,一定要離的遠遠的,因為他們都是壞人!」
「小屁孩!」陸甲聞言,不禁怒火中燒,「若不是我青州城收留你們讓你們在此定居,你們早就不知暴屍何處了。」
「你們竟然還如此污衊我等!」
「救,救命啊阿花姐姐!」春種看到陸甲這發怒的神情,頓時嚇得涕淚橫流,趕忙躲到了阿花身後。
「好啦好啦,別怕,陸大人和你開玩笑呢。」
阿花全然不在意春種身上的髒亂,她輕柔地摸了摸他的頭,而後掏出一塊手帕,仔細地擦拭著他的臉蛋。
手帕瞬間被沾染得黢黑一片。
陸甲略顯尷尬地訕訕後退。
阿花看著畏畏縮縮的春種,繼續道,「春種,能說說那...」
「春種!」
遠處,一位面色飢黃的少年匆匆趕來,這少年看上去比王簡大不了多少。
他望著石真一行人,又看向春種,還有被春種碰到後,身上衣物沾了些污漬灰塵的阿花。
他頓時面色惶恐,「撲通」一聲直接跪地磕頭。
「各位大人,求求你們饒過春種吧!他還只是個孩子,不懂事衝撞了各位大人,都是我的錯,是我沒看好他。」
陸甲看著那少年,有些詫異道,「你就是春種所說的白哥哥?」
「是,是我。」
少年聲音顫抖著,不停地磕著頭,額頭在地上磕出了聲聲悶響,「春種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聽了我的話,才會這樣。」
「大人您要罰就罰我吧,求求您放過他!」
「停!」王簡快步上前,伸手阻攔那少年繼續磕頭。
「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被王簡攔下後,一時之間顯得有些茫然無措,而後當他瞥見王簡的衣袖被自己不小心蹭髒時,愈發惶恐不安起來。
「回,回大人,我叫白乞。」
白乞急忙退後幾步,又欲磕頭,「大人,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您要罰就罰我一人吧,千萬別牽連其他人。」
「好了!」王簡猛地一把抓住白乞的胳膊,將他用力拎著站了起來。
「男兒膝下有黃金,跪天跪地跪父母。你怎麼能如此作踐自己?」
「黃金...」白乞抬頭,一臉茫然地望著王簡。
他低聲喃喃道,「要是我能跪出黃金來,那我寧願一直跪下去...」
「這樣,嵐姐姐也就有救了...」
王簡聞言,頓時眉頭緊皺,「白乞,你口中的嵐姐姐是何人?還有,你為何跟這孩子說那些話?」
「這...」白乞抬頭,小心翼翼地朝陸甲的方向瞥了一眼。
石真瞧著陸甲身上的這一身官兵裝扮,頓時瞭然。
他走上前,掏出一塊碎銀遞給陸甲,「陸隊長,多謝你將我們帶到此地,剩下的由我們自行查看便是,你可以回去了。」
「這...」陸甲面露難色地看著石真。
「這是命令!」王簡轉過身,掏出自己的令牌高高舉起。
「是!小的不敢打擾幾位大人,這就離開!」陸甲見狀,趕忙低頭行禮,甚至碎銀都沒敢接,便直接轉身匆匆跑離了。
「嘖。」石真輕輕搖頭,他環視四周,見那些人皆不敢將目光投來,隨即便走到白乞身前。
「白乞,帶我們去你所住之處看看,再為我們解答幾個問題。」石真在他面前輕輕晃著手中的碎銀,「若是你能做到,這便歸你了。」
「這...」白乞的目光被那碎銀牢牢吸引,內心陷入艱難的掙扎。
「白,白哥哥,他們和之前那些壞人們不一樣,都是好人!」春種此時出聲道。
「而且這位阿花姐姐,她就和嵐姐姐一樣,是個大好人!」
「...」
「好吧。」白乞在聽到「嵐姐姐」三個字後,終於放棄了內心的掙扎。
他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石真四人,而後徑直帶路朝著貧民區內走去,「那,那你們可要跟緊我,千萬別走丟了。」
「貧民區很亂的。」
...
白乞帶著石真等人在貧民區的小巷子內穿梭,狹窄的小巷瀰漫著一股混雜著霉味和汗臭的氣息。
「我和嵐姐姐相識幾年了。」白乞一邊趕路,一邊解釋道,「我出生沒多久,爹娘就雙雙離世。」
「後來被一位老乞丐撿到。」
說到這,白乞的神色變得哀傷,「那次老乞丐帶我去乞討時,只因不小心擋住了達官貴人的去路,就被活活打死了....」
「當時我被老乞丐緊緊護在身下,才奄奄一息地活了下來。」
「這...」阿花聞言,有些不忍。
白乞搖了搖頭,繼續道,「後來我和老乞丐一起,被抬到了郊外。」
「我奇蹟般地活了下來,再後來遭遇戰亂,我便隨著流民隊伍,一路趕到了青州城。」
說到這,白乞臉上露出了笑容,「那是我和嵐姐姐初次見面。」
「因為那是白天,而我又像個小乞丐,所以嵐姐姐直接為我起名叫白乞。」
「後來...」
幾人很快來到一處破敗不堪的院子前,院牆多處坍塌,院內雜亂地堆滿了各式雜物。
幾間屋子搖搖欲墜,屋頂的茅草有些稀疏,看上去很難遮風擋雨。
「後來怎麼呢?」王簡忍不住好奇地問道。
「後來...」
「是白哥哥!」
「還有春種!」
五個小孩子,兩男三女,從院子裡的幾間茅草屋內歡快地跑了出來。
他們個個面黃肌瘦,頭髮枯黃雜亂,身上的衣物破舊且滿是補丁,小小的身子很是弱不禁風。
「還有那群壞人!」有個小孩子,正是之前他們遇到的那些裡面的一個,驚恐地喊道。
「胡說!」春種聽到這話,趕忙跑向他們,他解釋道,「他們都是好人!」
「都是和嵐姐姐,還有白哥哥一樣的好人!」
阿花有些心疼地望著這群小孩子,她將目光看向石真。
「去吧。」石真無奈道。
「好!」得到同意後,她從口袋中掏出一些乾糧,朝他們走了過去。
「...」
「這些是嵐姐姐被丟到貧民區後,我和她一起收養的,沒人要的小孩子。」白乞緩緩說著,逐一向眾人介紹起來。
「他們被嵐姐姐分別起名為:春種,秋實,向日,冬梅,朝陽,晚霞。」
「嵐姐姐說,他們的名字連起來,就是...
身處貧區窄巷深,艱難苦困未消沉。
心憂飢餒春種念,意盼豐饒秋實臨。
志比高天向日勇,情如寒雪冬梅歆。
同迎曉色朝陽燦,共賞餘暉晚霞金。」
「好!」
石真聞聽此詩,不禁由衷讚美道,「能作出如此詩篇,想來你口中的這位嵐姐姐,一定是學識不凡啊。」
白乞也是點了點頭,「嗯,嵐姐姐以往最愛讀書,涉獵廣泛。」
「她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尋得一位良人,然後相夫教子,平平淡淡地生活下去。」
白乞說著,輕輕打開了中間那屋的門,幾人走進屋內,發現光線昏暗,只有幾縷陽光從破損的窗紙縫隙中透進來。
屋內擺設簡陋,一張破舊的木桌缺了條腿,用幾塊石頭勉強墊著。一個瘦弱的女子正躺在炕上,炕上的被褥打著補丁,看上去又薄又硬。
石真看見那女子後,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那女子看著年歲與阿花相差不多,但面色蒼白如紙,瘦骨嶙峋,緊閉的雙眼深陷在眼窩裡。
露在被褥外的手臂纖細仿若枯枝,似乎稍一用力就會折斷。她身上幾乎尋不見幾塊肉,仿佛僅是一層薄皮包裹著嶙峋的骨頭。
「這...」
此情此景,與當初他初見阿花時,是何其的相似啊。
「是小白嗎。」魏嵐聽到聲響,吃力地抬起眼眸,她瞧見了石真三人。
當她看到幾人身著氣度不凡後,急忙想要掙紮起身。
「嵐姐姐!」白乞慌忙想上前,卻被魏嵐阻止。
「各,各位公子小姐,是不是我家的幾個小傢伙惹惱了各位?」
魏嵐抬起手,顫抖著從那破爛不堪的枕頭下掏出一個破舊的荷包。
她的手不停地哆嗦著,那瘦骨嶙峋的手指費了好大勁,才顫顫巍巍地從荷包里掏出幾枚銅錢。
「麻,麻煩各位別和這群小孩子一般見識,我這裡就只有這麼多了,如果不夠的話...」
「如果不夠的話,讓我做什麼都可以,千萬不要傷害小白和孩子們...」魏嵐的聲音細若遊絲,那顫抖的手緊緊攥著最後幾枚銅錢。
「嵐姐姐。」白乞不顧她的阻攔,趕忙快步上前將她扶穩,「這幾位公子小姐,只是想來查看一下青州城貧民區的狀況,然後詢問一些問題。」
「他們和之前那些老爺們不一樣的。」
石真眉頭緊皺,死死地盯著魏嵐手中那個荷包,他感覺上面的花紋似曾相識。
「是嗎...」魏嵐虛弱地撐起身子,「是我誤會各位了。」
「各位有什麼問題,我會盡力回答的。」
「這...」三人望著魏嵐,即便她如此虛弱不堪,卻還是竭盡全力地撐起身子,想要擋在白乞身前。
「魏姑娘。」石真站在原地,朝著魏嵐輕聲道,「可否讓我看看你手中的荷包,我感覺有點眼熟。」
說著,石真從腰間的藥包內,掏出一粒藥丸,「這顆氣血丸能夠略微填補一些氣血的虧空,我用它來換看你這荷包一眼。」
「嵐姐姐!」白乞聞言,滿是驚喜地望著石真手上的藥丸,而後又轉過頭看向魏嵐。
「藥丸就不必了。」魏嵐對著白乞輕輕搖了搖頭,毫不猶豫地將荷包遞給他,示意他拿給石真。
「一個荷包而已,公子想看便看吧。只是上面有些髒污,還望公子莫要嫌棄。」
「這花紋...」石真直接將藥丸硬塞到白乞手中,而後接過荷包,仔細地查看起來。
荷包很破舊了,上面沾染了不少污漬,還有多處縫補的痕跡。
「我說怎麼這麼眼熟。」他取下身後的行囊,在裡面翻找起來,不多時便從中取出了一塊令牌。
這令牌,正是當初他在黑風寨幫助莫叔擊殺那陰桀青年後,在其肉沫中翻找所得的。
石真認真地對比了一番,他發現荷包上的花紋,實則繡的是一個「魏」字,字形以及周邊的裝飾,和令牌上的,極為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