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0章 「盛晴,請做我的半身」【4500】
第1000章 「盛晴,請做我的半身……」【4500】
沒有一絲雜色的潔白衣裳、寬大的白棉帽……特徵如此明顯的服飾,沒有認錯的可能。
確確實實就是日本女性的傳統婚服——白無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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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身穿白無垢的天璋院,青登先是瞪大雙目,而後用力眨巴眼睛,反覆確認視界,仿佛瞧見什麼不可思議的光景。
「於一,你這是……」
天璋院一直盯著他的臉看,眼皮眨都不眨一下。
被強烈的震驚所支配的神情,盡入其眼底。
伴隨著「噗嗤」的一聲輕笑,她露出十分受用的表情。
「哼哼~~相公,你這表情可真不錯啊,不枉我這麼期待。」
說罷,她跟變魔術似的,從身後拎出一個布包。
「這是你的衣服,快換上吧。」
「衣服?什麼衣服?」
「你看了就知道。」
至此,青登心中的困惑已達頂點。
從剛才起,他所經歷的一切都主打一個「突兀」。
突兀地來到這座無人的陌生神社……
突兀地瞧見換穿白無垢的天璋院……
突兀地收到一件新衣服……
雖感不解,但他的身體已先意識一步動起來——他的右腳輕輕向前邁出。
邁出第一步後,接下來的事情就很好辦了。
他緩緩靠近天璋院,在其跟前坐定,俯身打開那個布包——裡頭是一套衣裳。
明亮的顏色、順滑細膩的布料……只消一眼,就能看出這套衣裳的名貴。
當然,相比起這套衣裳的品質,其名字更令青登感到驚訝。
「紋付羽織袴……」
呢喃過後,青登的面部神情變得古怪起來。
此乃江戶時代的男子的正裝,同時也是男子結婚時的禮服。
青登拿起這件紋付羽織袴,上上下下地仔細觀察。
果不其然,就在羽織的前胸、後背、兩袖等各個地方,都繡有橘家的家紋:龍膽葉。
青登看了看手中的這件禮服,接著抬頭看了看面前的天璋院。
霎時,其腦海中的迷霧消散一空。
如此情形,如此氛圍……除非青登的腦袋被門板夾了,否則他不可能不明白天璋院的用意。
怪不得……怪不得在進入這間神社之前,他就總有一種揮之不去的異樣感。
在天空剛擦黑時,天璋院突然變得格外主動,一直跟他說「我想去那兒」、「我們稍微繞個路吧」等諸如此類的話語。
原來……這些都是有意為之。
為的就是引導他來這片街區,引導他來這間神社,引導他來……參加這場婚禮。
這時,天璋院的聲音傳來:
「相公,別愣著了。」
青登抬起頭,撞見新娘的溫柔眼神。
「快去換衣服吧,別讓新娘子久等了。」
青登沒有說話……雖不發一言,可其眸中有難以言喻的情感在流轉。
他默默地捧起這套紋付羽織袴,退回剛剛的房間。
……
……
當青登回到天璋院身旁時,他已穿戴整齊。
樸素的衣著變為華美的禮服。
值得一提的是,這套衣裳合身得不可思議。
從兩肩的寬度到雙腿的長度,全無瑕疵,完美貼合青登的身體。
他不禁懷疑天璋院是不是趁他睡著時,偷偷量了他身體的尺寸。
二人並肩而坐,背對神龕,面朝寬敞的神堂。
神社、身穿婚服的一對男女……乍一看去,儼然已有婚禮的架勢。
只不過,這場「婚禮」沒有任何賓客,也沒有任何神職人員,就只有兩位主人公,冷清得厲害。
青登掃視一圈現場,問道:
「於一,你是從哪兒找來的這間恰好沒人的神社?」
天璋院沒好氣地說道:
「這世間怎麼可能存在『恰好沒人的神社』……我只不過是給這間神社的神職人員們塞了點好處,讓他們暫且離開。」
說完,她特地比了個「金錢」的手勢。
「世道不景氣啊,連神職人員都變得這麼好收買了。」
在簡單地聊上兩句後,二人雙雙沉寂下來。
這份靜謐很快就被打破。
片刻後,青登陡然拋出嚴肅的疑問:
「……於一,容我確認一下,這是今日的『過家家』的一環嗎?還是說……是認真的?」
天璋院彎起嘴角,似笑非笑。
「截至目前為止,還屬於前者。」
說到這兒,她抬起兩隻柔荑,輕撫胸前的衣襟,半打趣地繼續道:
「我早就想穿白無垢了。」
「不愧是象徵『純潔』的聖衣。」
「在穿上這件白無垢後,我感覺我的心都變純淨了。」
聽天璋院的語氣,她仿佛是第一次穿上白無垢。
青登下意識地側過腦袋,朝對方投去疑惑的視線。
你在跟德川家定結婚時,難道沒穿過白無垢嗎——青登沒有明說,不過他的眼神已闡明其想法。
天璋院瞬間讀懂其眸光中的深意,不緊不慢地解釋道:
「在跟德川家定結婚時,我當然有穿白無垢。」
「只不過……那一天所經歷的一切,我都不記得了。」
「就像是失憶了,完全記不起半點細節。」
「不過,有一件事情是我記得很清楚的——那場婚禮,把我累慘了。」
她一邊說,一邊耷下雙肩,露出生動的、誇張的苦悶表情。
「征夷大將軍的婚禮雖很盛大,但主客雙方都很受罪。」
「賓客們全都戰戰兢兢的。」
「什麼時候該站,什麼時候該跪,什麼時候該高聲祝福……每一個環節都有詳細的規定。」
「絕大多數時候,賓客們都得跪著,跪上一個多時辰甚至更長時間是常態。」
「至於身為主人公的新郎和新娘就更不用說了。」
「在許多環節里,新郎和新娘都得挺直腰板,恭恭敬敬地端坐著,跟個木偶似的,不允許有多餘的動作,不允許有多餘的表情。」
「婚禮結束後,我感覺我的腰板都失去知覺了,想彎都彎不了,只能讓人扶著我走。」
「關於這場婚禮的一切詳情,我都不記得了,唯有這陣痛楚是記憶深刻的。」
「如果有得選擇的話,我更想要那種輕鬆的、歡樂的婚禮。」
「順便一提,德川家定他比我還不耐煩。」
「在娶我之前,他已先後有過兩任正室。」
「算上跟我結婚的這一次,他已經舉辦了3次婚禮,早就膩歪了。」
沒好氣地吐槽完曾經的糟糕婚禮後,她「呼」地長出一口氣。
接著,她稍稍揚起視線,平視前方的虛空。
「仔細一想……我之所以會遺忘這場婚禮,除了是因為討厭它之外,想必也是因為我把它當作是我的『葬禮』吧。」
「畢竟,從此以後,這世間再也沒有薩摩藩的『島津篤子』,只有幕府的『篤姬』。」
青登安靜聆聽,默默地做一個合格的「傾聽者」。
關於天璋院的過往,他已是再清楚不過。
就跟拼圖一樣,在以前的許多次談話中,天璋院一點點地將其過往講述給青登,逐漸拼成一副完整的畫面。
曾經的無憂無慮的少女……
做著「嫁給天下第一的男人」的美夢……
出於政治目的,被島津齊彬收為養女……
被迫嫁給德川家定,成為「一橋派」安插進幕府內部的一枚「釘子」……
厭惡一橋慶喜,相中德川家茂,故背叛「一橋派」,轉投「南紀派」……
不惜犧牲個人幸福,也要澄清寰宇的大志……
細數這女人的過去,真是太不容易了。
誰能想到當年那個在沙灘上瘋玩的刁蠻丫頭,日後會成為幕府最有權勢的女人?
這時,天璋院冷不丁的說道:
「……相公,都怪你。」
突如其來的責怪,令青登一愣。
迎著青登投來的疑惑視線,天璋院自顧自地往下說道:
「在告別父母,啟程前往江戶的那一天,我暗下決心:一定要成為史上最賢明的御台所。」
「只要能使天下太平,哪怕是再也回不去家鄉,哪怕是要嫁給一個討厭的男人,哪怕是要讓我守寡一輩子,我也心甘情願。」
「這就是我的決心。」
「我甚至都替未來的史官想好我的評語了——秀外慧中,視界高遠,多謀善斷的傑出女子,她不惜犧牲個人幸福,也要平治天下。」
「然而……都因你的出現,害我的『甘願守寡』的決心遭受動搖……」
說到這兒,她稍作停頓,扭頭緊盯青登,四目對視。
黑暗之中,她的一對美目熠熠生輝。
「老實說,在最開始時,我對你並無特別的感覺。」
「就只是覺得你這人很了不起,年紀輕輕就立下不世之功,乃棟樑之材,想要好好地培養你、扶持你、幫助你——僅此而已。」
「因為你比我小得多,所以在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是把你視作為『有趣的弟弟』。」
「然而……不知不覺間,『與你見面』成為我平日裡最期待的事情。」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日久生情』吧。」
「事到如今,我也不隱瞞了——那一天,在得知你右遷為『京畿鎮撫使』,不日就要前往京畿後,我心中湧現出強烈的不快。」
「我不希望你去京畿……我希望你永遠是『側眾兼御台様用人』。」
「這般一來,我們就能時常見面了。」
一鼓作氣地吐盡心裡話後,天璋院連做數個深呼吸,平復心緒。
「總而言之,就是這樣。」
「明明都已下定決心,結果就因你的出現,害我那壓抑許久的私情全都被勾起來了。」
「我之前對你說的那番話——等長州滅亡了,我就跟你去大津——就是我這『私情』的具體確證。」
「我原本以為,在消滅長州後,尊攘運動將遭受毀滅性的打擊,如此,雖不敢說高枕無憂,但總歸能讓天下安定一陣子。」
「屆時,我應該就能放下滿肩的重擔,可以去追尋自己的幸福。」
「沒成想……我的這些想法盡落了空……」
「『長州征伐』失敗了,江戶遭受重創……現在連天皇和太子都被劫走了……」
「接二連三的變故令天下愈發混亂。」
「在當下這個至關緊要的節骨眼裡,我若是罔顧人倫綱常,去與臣子結合,似乎太不合時宜。」
「可即使如此,我還是想跟你去大津,想為你……穿上這件白無垢!」
話至此處,她猛地加強語氣。
「所以,相公……不,橘盛晴,你選吧。」
「正如我方才所言,截至目前為止,你我的這場『婚禮』仍是『過家家』的一環。」
「如果你無意與我結合,那就讓這場『婚禮』以『過家家』而告終。」
「今夜過後,一切照舊。」
「可如果……」
突然間,天璋院的話音戛然而止。
並非她說不下去了。
純粹是因為遭受外力的影響——只見青登猛撲向天璋院!
他張開雙臂,緊緊抱住她,然後……低下了頭。
月光下,兩道身影合二為一。
雙方的吐息以紊亂的節奏噴到彼此臉上。
青登素來是「相比起『說』,更喜歡『做』」的類型。
因此,沒等天璋院說完,他就急不可耐地展開行動,用果斷的態度來表明其心意。
良久,唇分。
青登睜開眼睛,緩緩抬頭……他沒有放開懷中的天璋院。
天璋院緊閉雙目,久久未從這場「突襲」中緩過勁兒來。
好一會兒後,她才如夢初醒般慢慢睜眼。
「……」
「……」
目目相看,誰都沒有說話。
雖然二人都默不作聲,但難以言喻的舒適氛圍在他們之間縈繞。
約莫3分鐘後,天璋院產出新的聲音:
「盛晴,你知道我為什麼要特地主導今日的『過家家』嗎?」
「為什麼?」
「因為我想著要是你拒絕娶我為妻,那我至少還做過你半日的妻子。雖然是假扮的,但也足以成為我畢生的美好回憶。」
青登啞然失笑:
「你為什麼會覺得我會拒絕你?那麼,在扮了我半天的妻子後,你有什麼感想嗎?」
「累壞我了!我再也不想過這樣的日子了!在實際嘗試過後,才發現這樣的『平靜生活』並不總是美好的。」
她蹙起眉頭,大吐苦水:
「我不喜歡幹家務!不論是打掃衛生,還是燒菜做飯,我都很討厭!」
「今日之後,我不想再碰掃把,也不想再碰菜刀。」
吐槽完後,她像是想起什麼,輕輕地補充道:
「不過……這種相依為命,共度餘生的安寧感,我非常喜歡。」
青登輕輕頷首。
「嗯,同感。」
他說著更加用力地抱緊對方。
「於一,這樣真的好嗎?」
「你指什麼?」
「舉辦這麼冷清的婚禮,真的好嗎?」
在神社舉辦婚禮——非常典型的「神前式婚禮」。
因為規模大、環節多、花費高,所以只有豪門大戶才操辦得起「神前式婚禮」。
但凡是「神前式婚禮」,哪一場不是鑼鼓喧天?哪一場不是賓客盈門?
這麼簡陋、這麼冷清的「神前式婚禮」……別人有沒有見過,青登不得而知,反正他沒見過。
「沒有關係。」
天璋院輕輕地搖了搖頭。
「婚禮的盛大與否,只不過是表象。」
「我與德川家定的婚禮夠盛大了吧?可我一點都不懷念那場婚禮。」
「婚禮如何,無關緊要。」
「反正我已心滿意足。」
說罷,她特地抿了抿嘴唇,頰間綻出半是羞臊、半是打趣的笑意。
隨後,她主動捧起青登的臉頰,抬頭迎上去——
嚶嚀之中,隱約可聽見她輕聲道:
「盛晴……請做我的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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