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3章 理學之冠

  第483章 理學之冠

  方孝孺問自家弟子道:「雲流,看到哪一篇了?」

  葉雲流有些慚愧的道:「方才看到人權篇。」

  方孝孺笑道:「你不是早就想一窺全貌嗎?一日夜過去為何方才看到第三篇?」

  

  葉雲流回道:「此篇太過精妙,這一日夜弟子一直在研究它,以至於忘記了後面的內容。」

  方孝孺讚許的大笑道:「哈哈……不錯不錯,你能發現此篇的不凡,已然超過了多數人。」

  「老夫對四梅先生,也總算是可以交差了。」

  葉雲流大驚,說道:「老師何出此言?」

  是你活夠了想去見我祖父,還是對我有意見,想把我逐出師門啊?

  方孝孺擺擺手,示意他坐下,說道:

  「我只是欣慰你終於成材,無需多想。」

  然後他解釋道:「人權篇,可謂是大同世界最核心最重要的一篇,也是大同思想建立的基礎。」

  「你能察覺到這一篇的不凡,說明已經觸摸到了『道』,為師自然很高興。」

  葉雲流感動的道:「謝老師培育之恩。」

  方孝孺笑道:「無需做小兒女姿態……與為師說說,你都悟到了什麼。」

  葉雲流就將自己對人權篇的感悟,詳細的講了一遍。

  並且給出了一個結論:「我有種預感,整個華夏文化,都將因為這一篇文章,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

  洛陽下轄宜陽縣。

  馬子才看著手裡的《人權篇》,臉上竟露出了悲傷之意。

  一旁的曹端關切的問道:「先生,怎麼了?」

  馬子才忽然悲戚道:「理學……復興無望矣。」

  曹端大驚,即便是被朝廷打壓,老師都始終充滿信心。

  認為只要德和理還在,理學終究會大興的。

  這其實是化用了朱熹的話。

  當時的有識之士,都能看的出南宋國祚不長了。

  與別人憂心忡忡不同,朱熹卻毫不擔心。

  他認為這不過是一次低谷罷了,只要德和理還在,終有復興的那一天。

  馬子才作為理學大家,自然也對理學充滿了信心。

  雖然朝廷現在不喜理學,可最終還是要回歸理學的。

  沒有別的原因,因為它優秀。

  事實上曹端自己對此也是深信不疑,他是有名的神童,三歲能識字,五歲能書。

  十五歲深入民間體會生活,十七歲就遍閱群經。

  十八歲被父親送到宜陽,跟隨大儒馬子才學習。

  二十歲就提出了『理馭氣』的思想,成為公認的理學未來領袖。

  事實上,前世他也沒有愧對大家的期望。

  是「公生明、廉生威」學說的創始人。

  明初最早研究倡導「程朱理學」的學者。

  為推動「程朱理學」成為明清兩代的主流意識形態,起了決定性作用。

  被尊為「明初理學之冠」。

  以「倡明絕學」的功績,被朝廷下旨從祀孔廟。

  今年二十一歲的他,已然一副大家模樣。

  他也同樣對理學的未來,充滿了信心。

  陳景恪要發表自己的學說,他並未如別人那般如臨大敵,反而非常高興。

  「若吾輩能從學說上折服安平侯,理學自能大興。」

  所以,他將這視作一次機會。

  《大同世界》出版,他自然也搶了一本回來,準備陪著先生馬子才一起觀看。

  互相討論互相印證,找到駁斥的辦法。

  可馬子才的反應,卻讓他滿腹疑惑。

  書上到底寫了什麼,竟然讓一向信心滿滿的先生,如此的絕望?

  但馬子才卻並未回答他的問題,只是不停地流淚。

  曹端無奈,只能自己去拿桌子上的書,想親眼看看發生了什麼。


  然而,馬子才的手,卻牢牢的抓著書,不願意鬆開。

  眼神里甚至出現了一絲哀求,似乎在求他不要看。

  這讓曹端更加不解,但也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先生放心,我只是看看,不會有事的。」

  馬子才也知道,自己無法阻止學生,只能無奈的鬆開了手。

  曹端取過書,開始從頭翻看。

  第一篇在報紙上看過了,只是一翻而過。

  第二篇立意很宏大,希望他後面的內容,能支撐得起這個立意。

  第三篇……越看他的表情就越凝重,最終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他終於知道,先生為何忽生悲戚之意。

  因為華夏文明堅持了幾千年的法禮基礎被動搖了。

  忽然……人權的二象性?

  他陷入了震驚和狂喜。

  陳景恪並未否定血統賦權,而是在此基礎之上,拓展出了天賦人權。

  天賦人權里強調了『天』,華夏文明諸子百家也都在強調天的意志。

  那麼大家『頭頂』的天,是不是同一片『天』呢?

  從陳景恪強調二象性,就可以看出,他說的『天』也是華夏文明所說的『天』。

  既然大家頭頂的是同一片『天』,那這篇文章就不是對傳統法禮的動搖,而是拓展。

  從單一的血統賦權,變成了天賦和血賦兼具。

  從這個角度來看,這是對整個華夏文明的拓展,儒家和理學自然也能受益。

  他甚至已經有了許多想法。

  只是時間太短,這些想法還都很零碎,無法形成系統的理論。

  馬子才一直在關注弟子的表情,見他陷入沉默,不禁非常擔憂。

  怕他和自己一樣被打擊到。

  不過很快曹端就變得興奮起來,顯然並沒有被打擊到。

  然而,這更讓他擔心了。

  這弟子不會被文章洗腦,要改換門庭吧?

  曹端不知道老師的想法,還以為他擔心自己受打擊,安慰道:

  「先生無需擔憂,我無礙的。」

  馬子才遲疑的道:「正夫,你似乎並不擔心?」

  曹端沒有做太多解釋,只是道:

  「先生,安平侯所言的天,就是華夏數千年來所信奉的天,亦是我理學尊奉的天。」

  馬子才先是一愣,繼而明白了其中的含義,轉憂為喜道:

  「是了是了,我真是糊塗了……」

  然後看向曹端,欣慰的道:「正夫,你已然超過為師矣。」

  曹端謙虛的道:「先生過譽了,學生要和您學的還有很多。」

  之後師徒倆就開始仔細研究起人權篇,並探討在理學中的應用。

  越討論,就越是興奮。

  馬子才也逐漸恢復了理智,並且說出了一句話:

  「只要這天不變,我理學就不會沒落。」

  然後他又讚嘆道:「安平侯真乃生而知之者也。」

  生而知之者,這算是對人才學的最高評價了。

  就連曹端這樣的神童,大家對他的評價也只是天賦奇才之類的。

  曹端亦敬佩的道:「安平侯所學,吾不及也。」

  「先生,我準備去一趟洛陽,當面向其求教。」

  馬子才並未拒絕,反而非常支持:

  「人權篇一出,理學被壓已是必然,我們也無需做垂死掙扎。」

  「好好學習他的優點,改良我理學思想,為未來爭取機會方為上策。」

  「聽聞安平侯為人寬容大度無私,你誠心去求教,他必不會拒絕。」

  說到這裡,他遺憾的道:「我老了,不良於行,否則定然會同你一起去求教。」

  曹端並不是書呆子,真正的大學問家,也沒誰是書呆子。

  他對人性是非常了解的。

  所以知道自家老師是放不下面子。


  一來是老前輩的面子;二來是怕同道說他叛變。

  最致命的還是第二個原因,很可能會導致晚節不保。

  曹端倒也沒有因此就鄙視自家老師,反而非常理解他的顧慮。

  畢竟年齡確實大了,沒有折騰的餘地了。

  如果他能再活個十年八年,等學有所成回來改良理學,那就是一段佳話。

  可要是學上一年半載人就沒了,就真的解釋不清了。

  鐵定會被認為晚節不保。

  自己年輕名聲沒那麼大,關注的人也就沒那麼多。

  向對手低頭去求學,沒什麼大的問題。

  就算被人誤會非議,將來也有洗清的機會。

  更何況,就算是改換門庭又如何?

  年輕人學問不牢固,被別的學說吸引,實在太正常了。

  別人看不過眼,最多也就是說他誤入歧途。

  等他做出一番成績,誤入歧途就會變成棄暗投明。

  說白了,年輕人相對來說包袱小,容錯率高。

  就在曹端出發前往洛陽的時候,其他地方也有學子做出了相同的決定。

  比如金幼孜、胡廣等。

  只不過這樣的人並不多。

  事實上,多數人其實並不能感受到人權篇的意義。

  大家都知道綱常倫理很重要,要拼命去維護。

  可具體有多重要,在華夏文明體系里,又扮演者什麼樣的角色。

  能真正領悟到這一點的並不多。

  即便有人告訴他們原因,因為缺少自己的理解,感悟也不是特別深。

  所以多數人看到這篇文章,也只是覺得分析的很透徹,觀點也很獨特。

  天賦人權聽起來似乎也有那麼一些道理。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反而是後面的《國》《法》《君》《民》等篇章,更能引起他們的共鳴。

  人性需求理論,大同世界不同階段的標準,他們反而覺得更有意義。

  這些人或大受啟發,然後潛心研讀。

  或張口大罵,認為大逆不道。

  甚至已經有人迫不及待的寫奏疏,彈劾陳景恪毀謗君主,當以謀逆罪論處。

  但學問深到一定境界,已經通達明理的學者,卻都視此篇為最。

  將大多數精力,都用在了研究這篇文章上面。

  即便是抱著別樣目的,反對陳景恪思想的人,都不得不沉下心來研究。

  ——

  皇宮裡,看到彈劾陳景恪毀謗君主的奏疏,朱雄英樂了:

  「這些人怎麼比我還敏感,動不動就上綱上線。」

  陳景恪無奈的道:「沒辦法,堅守了千年的思想,不是那麼容易就觸動。」

  「況且……」他壓低聲音,說道:「聖皇他老人家你也知道,孟子都能給攆出文廟。」

  「自然就會有人藉此機會大做文章。」

  朱雄英賊笑道:「你敢說皇爺爺壞話,好好好,快把圓圓送進宮來,要不然我可不保證會不會亂說話。」

  陳景恪:「……」

  「說點正事,晉王那邊不是剛傳回消息,說已經拿下西州了嗎。」

  朱雄英頷首道:「拿下西州容易,難的是長久占領。」

  「不過還好,察合台汗國強行推廣伊教,將西州百姓推向了我們這邊。」

  「有了西州百姓的幫助,三叔在那邊站穩腳跟應該不難。」

  「接下來就是慢慢遷徙百姓過去屯田了。」

  「如果順利,最多兩年就能正式將西州納入治下。」

  陳景恪說道:「想要在兩年內完成屯田工作,需一名大才主政方可。」

  「你有合適的人選嗎?」

  朱雄英說道:「夏元吉此人,你覺得如何?」

  陳景恪心道,這人可太行了,人家是宰相之才。

  「此人能力倒是足夠,不過他現在正在工部跟隨白侍郎治水,將他抽走恐怕白侍郎不同意啊。」

  治水人才難得,尤其是有學問有能力又願意學治水的人更少。

  夏元吉就是符合這些標準的人才,白英可是老稀罕他了,當寶貝一樣帶在身邊。

  擺明了當成繼承人培養的。

  朱雄英則很無語:「白侍郎才四十出頭,繼承人可以慢慢尋找,何必這麼著急。」

  「況且夏元吉也就比他年輕十歲,當他的繼承人稍顯老了一點吧。」

  陳景恪也莞爾道:「就是說啊,夏元吉有宰相之才,讓他治水有點屈才呢。」

  「但我和白侍郎的關係你也知道,這事兒我沒辦法出面,否則他能天天去堵我家的門。」

  朱雄英大笑道:「哈哈……行,這是我自己的決定,和你沒關係。」

  於是夏元吉就這樣被任命去西州擔任知府。

  知府是正四品官員,現在夏元吉就是正四品,且是中樞六部官員。

  去地方擔任四品知府,妥妥的貶官。

  而且去的還是剛剛收復的西州,和流放差不多。

  這個命令下達後,甚至不少人都在打聽,他到底得罪了誰?

  竟然被貶到了那裡。

  然而夏元吉本人卻大喜,連忙入宮謝恩,之後還宴請親朋好友慶祝。

  這讓眾人更是不解,莫非是失心瘋了?

  夏元吉卻沒有解釋,很快就完成工作交接,走馬上任去了。

  唯獨有一個人不高興,就是白英。

  真去堵陳景恪家的大門去了,非要讓他賠個徒弟。

  哪怕朱雄英說這是他自己的意思,甚至發怒說朝廷用人豈是你能置喙的,都沒有用。

  對於這樣的執拗人,是真的沒辦法。

  陳景恪只能表示,將來徒弟會有的,放心好了。

  白英立即就說道:「別將來,現在就要,我要帶在身邊好好培養。」

  陳景恪無奈的道:「我現在上哪給你變出一個人才來。」

  白英裝作大度的樣子,說道:「算了算了,我也不為難你了。」

  「這樣吧,我去洛下書院隨便挑幾個學生,便宜你了。」

  陳景恪:「……」

  「好你個白英,是不是早就在打我弟子們的主意。」

  「不行,那可都是我的心血。」

  話雖如此,最終他還是同意了白英的請求。

  洛下書院的學生與別處不同,都懂數理知識。

  雖然在陳景恪看來,他們的數理知識才剛剛摸到皮毛,可在這個年代已經是頂尖了。

  在技術人才看來,這就是最好的坯子。

  白英打他們主意,是很正常的。

  治水確實是國之大事,培養一些專門人才,還是很有必要的。

  這也是陳景恪答應他的原因。

  否則換個人想動洛下書院的學生,那就是痴心妄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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