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7章 罪人的故事

  「哦？」

  凱修斯並沒有表現出驚慌，他只是繼續抬著頭，毫不躲閃地與貝亞特麗斯對視，那強壯的翼爪提起來，光滑、鋥亮的雙翼展開。

  

  「這就是你們永序境的待客之道嗎？陌生的同族啊，難道你們邀請我至此，就是為了與我為敵？」

  貝亞特麗斯揮動雙翼，掀起陣陣颶風，聲音格外清冷：「在蘭狄司陛下的聖物前，惟有公正與秩序，凡是欺瞞掩蓋者，都會成為我們的敵人！」

  那兩雙如熔融黃金池般的瞳孔中，分別倒映出對方相似的威嚴面容。兩股強大的龍威瞬間漫溢開來，它們相互對抗、擠壓，空氣似乎快要凝固成冰塊。

  在這碰撞的影響下，大殿內的金龍們紛紛睜開眼睛，從各自的冥想中甦醒，並且飛到它們所熟悉的老師——貝亞特麗斯的身後，神情肅穆地望著那陌生的古金龍。

  歐若拉拍打翅膀，晃晃悠悠地飛到兩條古龍之間，她先是抬起頭來，用懇求的目光望向貝亞麗絲特。

  「老師，您肯定是有什麼誤會！蒂圖斯前輩可是拯救了高山王國的恩人，被凡人們尊稱為『曙光之龍』的存在嗎，怎麼會是敵人呢？」

  貝亞特麗斯卻並未聽從她的辯解，只是毫不留情地命令道：「退下，歐若拉！這與你無關。

  「老師，絕對不是您想的那樣」

  「夠了！這太危險了，你學過我族的秘史，那些惡龍也常常會窺伺我們的力量，誰能保證——在你身後的這傢伙不是一條擅長於詭詐與偽裝的藍龍或是綠龍？」

  「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不要再胡鬧了，歐若拉，你還太過年輕，並沒有辨識善惡的能力。」貝亞特麗斯冰冷的目光越過歐若拉，投射到「蒂圖斯」的身上。

  「可我已經.」

  眼見辯駁不過自己的老師，這條年輕的金龍轉過頭來，眼神愧疚地看著受自己邀請而來的這位曙光之龍。

  「蒂圖斯前輩，抱歉，我也不想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老師只是有些誤會，她並不是真的將您當成敵人了。」

  歐若拉來迴轉頭，上下張望，她的聲音格外焦急，像是將一口岩漿吞進嗓子般。

  可是無論是哪一方，都沒有受到她的影響，在這古龍級別的較量中，歐若拉甚至感到頭暈目眩，快要跌落下去。

  「果然如此嗎不愧是永序境的授予者，一切都瞞不過你的雙眼啊。」

  凱修斯沉下頭顱，低聲說話，那張方才頗為憤怒的面孔逐漸變得平和、鬆弛，還呈現出無奈的表情。

  終於，他緩緩收攏雙翼，像巨大的金色飛蛾一樣把翅膀合在背上，而那股強勁的龍威也隨之散去。

  感受到空氣中的對抗消弭，歐若拉這才鬆了口氣，忍不住用爪子抹掉額頭滲出的汗水，乖乖地降落到地面。

  但貝亞特麗斯依舊懸停在半空中，她用審視的眼光看著這位陌生的古金龍，緩緩張開嘴來，十幾根修長的腮須在其嘴邊飄動。

  「蒂圖斯，你到底隱瞞了什麼？無論如何，禁止一切可疑者接近是我身為蘭狄司之鱗守衛者的職責。」她的聲音像是審判庭上的法官般凜然，迴蕩在修道院的大廳內。

  凱修斯苦笑一聲，猶豫片刻，才壓低聲音道：「掩飾和欺瞞有時並不是出於惡意，只是習慣性的自我防禦，以及.對身邊的人的保護。」

  他再度抬起頭來，看向半空中威風凜凜，渾身都篆刻著精妙符文的雌性古金龍。「貝亞特麗斯閣下，我無意與你為敵，只是.我們可能需要換個更加隱秘的場所，再慢慢談談。」

  「好，隨我來。」貝亞特麗斯的回應乾脆利落，格外簡短。

  見此情況，其他的金龍紛紛退下，回到各自的位置繼續修行，而歐若拉擔心地看了一眼，也只好悻悻離開。

  不過她在心中堅信，這位自己邀請而來的「蒂圖斯前輩」絕不會是壞人。也許是直覺，歐若拉總覺得這位神秘的前輩格外可靠，給她以莫名的安全感。

  貝亞特麗斯拍打著翅膀，輕快而優雅地飛出修道院，向著群山深處的幽谷飛去，而化身為古金龍的凱修斯則緊隨其後，一言不發。

  他在思索對策。

  在永序境這專門為雕皮金龍打造的半位面內，僅憑凱修斯這具化身的力量，恐怕敵不過貝亞特麗斯這位古老的守衛者。

  而對付這種智慧頗高的古龍，光憑模糊的謎語多半也無法糊弄過去。

  半真半假的謊言，比純粹的欺騙更加致命，也許可以從這方面動動手腳，凱修斯在心中這樣想道。

  不過他也並不擔心，就算折在這裡，也不過是損失一具化身，頂多放棄掉這份力量、高山王國的人脈和闖出來的名聲罷了。

  「嗷——」

  在進入深谷那一刻，凱修斯便聽到一聲聲悽厲的哀嚎與嘶吼，聲音嘈雜而混亂，卻被無形的屏障擋住，無法傳出谷外。

  凱修斯向幽谷深處望去，只見其中到處是抓痕與裂縫，到處是血跡斑駁，像是一座破舊的監獄，時不時還有陰冷的風吹過，與永序境的寧靜祥和、充滿秩序的環境格格不入。

  而在兩側的岩壁上，依然纂刻著密密麻麻的符文，只是這些符號給人以極強的壓迫感，如同囚籠。

  與此同時，強烈的威壓降下，令凱修斯感到肩頭一沉，就連拍打雙翼、維持飛行都變得有些吃力，更別說施展法術。而貝亞特麗斯卻絲毫沒有受到影響，仍在前面輕快地飛行。

  凱修斯環顧四周，不禁感嘆道：「呵，沒想到在這外表祥和美好的永序境內，還有這樣的地方，簡直像是尖嘯空隧般，這是你們的監獄嗎？」

  「這是不赦谷，永序境內唯一的、無法被陽光照耀到的地方。」貝亞特麗斯的聲音依舊冷冽，即使在這風嘯與哀嚎的背景下，也是字字清晰。

  「從某種意義上講，你說的沒錯，這是我的父親——費爾迪南特用來關押那些罪大惡極者，或者說罪人的地方。」她緩緩揮動著雙翼，輕快地降落在凸出的懸崖上，隨後才將翅膀收攏到背後，折迭起來。

  「罪人？」

  凱修斯下意識地低下頭顱，臉上露出無奈的苦笑，就連嘴角處的腮須都在輕微顫動。「罪人，好久沒有聽到這個熟悉的稱呼了，也許.你說得沒錯。」

  貝亞特麗斯意味深長地瞥了他一眼，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按著懸崖走進一處洞窟中。

  在那深邃的洞窟里，一塊塊夜明石照亮著前方的道路，兩側的岩壁上依然被龐雜的符文覆蓋，散發出某種壓抑的力量。

  凱修斯望著那些極其壓抑的、如同鐵柵欄的紋路，輕聲問道：「這是死魔法域？」

  貝亞特麗斯收緊背後雙翼，在前面大步走著，連頭也沒有回地說道：「是的，父親用精妙符文雕刻創造出大片死魔法域與善惡結界，這裡便是他精心打造的禁閉所，專門用來關押那些自作聰明的巫師。」

  凱修斯感受著那股從四面八方湧來的、壓制體內原初法術的力量，輕笑道：「竟然動用了這麼奢侈的東西，還真是看得起我。」

  「可疑的外來者，這只是必要的防備而已。符文的力量能讓我看穿萬物的本質，雖然你被迷霧籠罩，但我能感受到——你遠比看起來的樣子更加強大。」

  「多謝誇讚，雖然我並不想接受在你們的監獄裡接受這種誇讚。」

  貝亞特麗斯嚴肅道：「這並不是誇讚，蒂圖斯，在沒有弄清你的目的與立場前，你的實力越強，只是意味著你對永序境的威脅越大。」

  凱修斯在沉重的壓力下抖了抖爪子，以此疏解疼痛，並藉機提出質疑。

  「這並不符合邏輯，如果我真的有足以擊破永序境的力量，早就和你翻臉攤牌了，又怎麼會跟隨你來到這裡呢？貝亞特麗斯閣下，你有些過度緊張了。」

  「這只是必要的防範。」貝亞特麗斯不置可否否，只是搖了搖頭顱，繼續向前洞窟的深處走著。

  「就是這裡了，隨我來。」

  「轟——」

  伴隨著轟然的響聲，前方的沉重石門緩緩打開，那些其表面的紋路閃爍著陣陣光芒，顯然是充斥著諸多超自然效果。

  最終，他們一前一後進入洞口，映入眼帘的是球狀的密室，將周圍的牆壁幾乎無死角地覆蓋住的龐雜符文，以及——懸浮在中央的黑色寶石。

  更強的壓力降下，而在看到那枚黑色寶石的那刻，凱修斯甚至產生了傾吐一切、全盤托出的衝動。

  高等真言法球。

  在這種環境下，即使強大如太古紅龍，也沒法發揮出半數的實力，可貝亞特麗斯卻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貝亞特麗斯轉過身來，用審視的目光注視著凱修斯化身的古金龍，再度開口說話。

  「這裡是父親的審訊室，就連太古藍龍都很難從中逃脫。這間密室能隔絕一切聲音、窺伺甚至是預言，應該符合你所說的『隱秘的場所』，」

  「當然。」

  古金龍目光灼灼，咄咄逼人地走上前來。「那麼——請告訴我，你在掩飾什麼？你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給我一點時間好嗎，至少我現在還算是你們的客人，而非敵人。」凱修斯對此早有準備，他閉上眼睛，似乎是在回憶著過往，又像是在躊躇猶豫。

  頓時，一股沉鬱、失落的氣質出現在他的身上，空氣都在逐漸凝固，就連那身金色鱗片都變得暗淡許多。

  沉默許久，他才睜開眼睛，緩緩伸出他的左前爪來。

  「嗤」

  火焰燃燒的聲音響起，他的掌心處驟然浮現出斑駁的黑紅色火焰。

  「混沌之火？你怎麼敢尋求這種力量，它會將你拖入無底深淵的！」貝亞特麗斯聲音顫抖，神情驟變，她死死盯著蒂圖斯手中看似微不足道的火苗。

  凱修斯的眼中露出微不可察的笑意，果然，只要拋出一個足夠震撼的事實——例如深淵，對方就會忽略其他的偽裝。

  「轟！」

  頃刻間，牆壁上的符文急促地閃爍著，釋放出各種秩序的力量，數百條銀白色的鎖鏈從各處湧來，似乎要將這股邪惡、混沌的力量囚禁。

  但那瘋狂、雜亂的火舌如同深淵伸出的觸手，在半空中亂舞，頑強地抵抗著符文之力，滾滾的黑霧瀰漫在密室內，血的腥味湧出。

  凱修斯將爪子合攏，強行控制住那團火焰，卻還是有火舌外泄，甚至灼燒了他自己的鱗片。

  「我並沒有尋求深淵的力量，而是別無選擇。」凱修斯身體顫抖，臉上露出痛苦的神情。

  他強行壓抑住那股狂躁的火焰，抬起頭來，虛弱地一笑：「貝亞特麗斯，你願意聽段塵封已久的.罪人的故事嗎？」

  貝亞特麗斯眼神凝重，卻還是遲疑地點了點頭。

  她感覺面前的金龍並非與深淵同流合污之輩，而是在強行壓抑著那股令她深惡痛絕的混沌之力，應該是.有著某種難言之隱，就連她都能感受到那種悲傷。

  這樣的古金龍，恐怕有沉痛的往事吧。

  就這樣，凱修斯疲倦地橫臥在密室內，聲音沙啞低沉。「在不知道多久以前.或許是三千年？或許是四千年？

  總之，在那時候，我還是個壯年龍，想要憑藉自己的力量維護世界的公理與秩序，於是我召集了諸多同族，建立起緊密的同盟

  不知為何，蒂圖斯還沒有說多少話，憐憫、惋惜、傷感等諸多情緒便湧現在她的心中，久久不散。

  跟隨著凱修斯的話語，她仿佛能看到一條雄心勃勃、想要改變世界的金龍，就像她的父親——費爾迪南特那樣。她仿佛能看到數百條金龍在天空遨遊，四處巡邏，剷除各地的邪惡。

  貝亞特麗斯並不知道，這是凱修斯的【巧言者】特性全面發動，以及高達36點的魅力的緣故。

  如果是過遊戲中的【欺瞞】【遊說】檢定，凱修斯的魅力、技能附加值至少能到+20，就連意志堅定如鋼的古金龍雕皮者，也會在不知不覺間被影響。

  「我的同伴們在大地上奔馳，在天空中遨遊，無論是屠戮村莊的邪惡紅龍、掠奪城市的巨人、騙取凡人靈魂的魔鬼，還是收割靈魂的巫妖都無法逃脫我們的制裁.」

  凱修斯的話語仍在繼續，他娓娓道來，逐漸為貝亞特麗斯描繪了一段波瀾壯闊的、格外符合金龍價值觀的故事。

  而在【巧言者】的作用下，這條常年居住於永序境、不問世事的雌性古金龍沉浸進去，對他的話語深信不疑。(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