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8章 世間沒有公道
第1738章 世間沒有公道
那第二次是不是殺了厲芝,顯然憑厲芝剛才所作所為,確實該死,可她卻還活著,自己放過她,甚至連懲戒都算不上。
秦楚裳竟將如此重要的人物來當棋子用,而且完全不在乎這兩顆棋子的死活。
到底想證明什麼,帶著這個疑惑,謝傅繼續看下去:
你心慈手軟又仗義,到時必受人脅迫,用來對付我,對於我的敵人,我向來冷酷無情,你說我殺你還是不殺你。
我想我殺你不舍,不殺你又不是。
謝傅看到這裡不由會心一笑,還好,不是那麼沒有人性,繼續往下看:
為了避免日後受此難題困擾,我只好給你下了鬼篆,鬼篆一旦發作就會變得人不人鬼不鬼,狂性大發,普天之下只有我一人能解,你不必花心思從其他人身上尋找解法。
雖被下了鬼篆,不發作時候還是跟正常人一樣,不過你也不要高興的太早,這鬼篆每年準時發作一次。
只要你老老實實當你的逍遙王爺,不要多管閒事,每年準時來長安找我,我自會為你免去鬼篆發作之苦。
若是依然我行我素,就休怪我無情,直接將你變成鬼奴。
謝傅雖然不知道鬼奴到底是什麼,也知道不是什麼好東西。
如果看來,秦楚裳所說的兩次機會,就是殺了李敬堂的第一次機會,殺了厲芝的第二次機會,但凡他有一次動手,就通過秦楚裳的考核,不會看到這份密旨。
結果他並沒有通過考核,秦楚裳只好用此法來限制他。
依理來說,他既然是一個禍因,秦楚裳就應該乾脆利落的殺了他,而不該留下他這個禍害。
如此想來,倒是為難她了。
想到這裡,謝傅非但沒有絲毫不快,反而因為她還有一點情義而感到欣慰。
他也知道他自己身上的弱點,但是他就是這樣一個人,這是沒有辦法的事。
如今受到限制,對秦楚裳是一件好事,對他未必是壞事。
謝傅將這封密旨銷毀,對著厲芝說道:「好了,我知道了。」
厲芝輕輕說道;「女皇陛下原本打算讓你殺了我,對嗎?」
謝傅笑了笑,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厲芝繼續說道:「連我都感覺我的所作所為該死,你肯定不會放過我。」
謝傅淡笑:「你現在不是活得好好的。」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甚至折磨我一下都沒有,雲淡風輕就好像我對你什麼也沒做過一樣。」
謝傅淡道:「以德報怨不是從我開始,像我這樣的人多的是。」
厲芝立即否定:「不可能,像你這樣的人,我從來沒見過。」
「多的是,是你孤陋,或者被蒙蔽,而對我來說,真是想殺的是背後指使你的那個人,與其殺了你發泄毫無意義,還不如把你當做魚餌把大魚給釣出來。」
厲芝若有所思,實在是太冷靜理智了,理智的讓人感到可怕。
謝傅微笑問道:「我倒是很好奇,你為什麼那麼恨我,我自認沒有得罪過你吧。」
厲芝沒有回答謝傅的問題,甚至避開他的眼神。
謝傅笑笑:「莫非你喜歡女人,你妒忌我,所以憎恨我?」
厲芝突然看向謝傅:「不是,我憎恨所有男人,包括你在內!」
「因為男人傷害過你?」
「是!」
「所以你就仇恨所有男人?」
「是!」
謝傅好笑:「簡直豈有此理。」
厲芝這時情緒被激發起來,手指謝傅:「你們男人都是一路貨色,骯髒、醜陋、邪惡。」
謝傅被厲芝指責著,臉上依然掛笑:「厲統領你真是一個懦夫,誰傷害了你,你就去找他報仇,卻只會欺凌比自己弱小的人,來發泄心中的仇恨。」
「我就不同了,我從來不欺凌弱小,冤有頭債有主,誰跟我有仇,我就找誰報仇,例如蓬萊仙門,例如雲弱水。」
厲芝被謝傅懟的無言以對,她確定不該把仇恨牽連到所有男人身上,就像眼前的男人,自己並沒有理由去仇恨他,憎恨他。
「厲統領,我跟你講個故事,你來說對不對,有個女子被心愛的男人害死之後,化身厲鬼想要找那個心愛的男人報仇,只是她找不到那個男人,就將仇恨發泄在無辜的男人身上,勾引謀害了一個又一個男人,成為十惡不赦的惡鬼。而那個女子本來十分善良,最終被高僧降伏,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厲芝聽著目眶發紅,刻意忍著,最終還是忍不住眼角有了淚花。
這麼突然,謝傅倒是微微一訝:「你的仇人是誰?」
「一個男人?」
「為什麼不找他報仇?捨不得傷害他,所以找別的男人出氣?」
厲芝神色凜然:「當然不是!」
「有仇不報總有個理由吧。」
「他太強大了,我鬥不過他。」
「你現在也算是都指揮使了,誰是你鬥不過的,就算你真的鬥不過,背後還有女皇為你撐腰。」
「女皇不會幫我的。」
「也是,憑我對女皇的了解,她只對事不對人,個人恩怨尚且能放倒一邊去,何況別人。」
厲芝神色黯然,謝傅嘴賤笑道:「不像我熱心腸,樂於助人。」
厲芝眼睛一亮,看向謝傅:「你會幫我嗎?」
謝傅笑笑:「我幹嘛要幫你?」
「只要你肯幫我,我……我可以對你言聽計,你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如果我要你去殺了女皇,難道你也不惜背叛當叛徒嗎?」
厲芝冷冷看了謝傅一眼:「你真是膽大包天,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張口就來。」
「怎麼,她都這麼來針對我,我嘴上說說而已,就膽大包天了,就算如此,我也有膽大包天的資本。」
厲芝聞言心中一動,只感覺這件事除了眼前的男人,就沒人敢做了:「王爺,只有你肯幫我,我可以給你。」
謝傅微笑:「你的身體嗎?」
厲芝應得斬釘截鐵:「是!」
「你的身體,我現在想要唾手可得,不必你給。」
「王爺,我可以給你做牛做馬。」
「給我做牛做馬的多的是,你覺得你排的上號嗎?」
厲芝忍不住譏諷:「說到底,王爺也只不過嘴上大放厥詞,實際上卻膽小怕事。」
「厲統領,你也不必激我,不過我倒也很好奇你的仇人是誰,竟捨得如此卑微求人。」
厲芝沉容:「他就是洛陽李閥閥主!」
謝傅微微一訝,她所說的洛陽李閥指的自然是北州冠族洛陽李家,亦是九姓十三望之首,便是金陵王閥也要戴上一個南地名閥之冠,才能與李閥平起平坐。
謝傅並不清楚洛陽李閥到底有多強大,但從王閥的根深蒂固,勢力範圍的錯綜盤扎,李閥就可見一斑。
莫非這又是秦楚裳的陰謀,讓他去對付李閥?
可秦楚裳明明就想讓自己去當個逍遙王爺,不想他插手天下之事,斷然無需多此一舉。
那就很有可能是厲芝的陰謀了,像王玉渦和陳玲瓏一樣,是潛伏在別人身邊的奸細……
厲芝知道這對於謝傅來說很震撼,這個秘密到目前來說,她只跟別人說過,一個就是曾經的三公主,現在的女皇。
一個就是眼前一身正氣凜然,有大能耐的男人,跟其他人說了也是白說。
見謝傅沉吟著久久不說話,厲芝輕輕喊道;「王爺。」
謝傅回神冷冷一笑:「厲統領,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嗎?」
一句話就道足謝傅對她的懷疑,厲芝眼角的淚花匯集成淚滴掉落地面,輕輕說道:「王爺,你怕了嗎?」
面對敵人,謝傅就沒有怕過誰,秦孝夫背景夠強大的吧,蓬萊仙門夠強大的吧,他不也是說干就干。
但他也不會愚昧到單憑別人一句話,就被人當做槍使,看著眼前身段高挑,俏美杏感的厲芝,眼神卻流露出輕蔑譏誚之色,就憑你這姿色也想對我使美人計,讓我豁出身家性命為你拼命,你未免太自以為是了。
厲芝能感受到謝傅眼神中對她的輕蔑,心中黯然,檀唇輕說:「我一家本來自女蠻國,國破之後跟其他人一樣逃亡到大觀國。」
謝傅聽著心中暗忖,女蠻國被滅國已經是十齣年前的事情了,也就是說她一家逃亡到大觀國至少是十年前的事了,那厲芝當時只是一個小女孩。
女蠻國跟新羅一樣盛產美女,其國人高髻金冠,瓔珞披體,形象近似菩薩,故被大觀國人稱為菩薩蠻。
菩薩蠻是比新羅婢是更為稀少的存在,擁有一名純正血統的菩薩蠻就如同擁有一件鮮活珍寶。
厲芝一邊解開身上的護胸烏金鎧一邊緩緩說著:「我一家三口在流亡,救濟、販賣中兜兜轉轉,期間不知道經歷多少艱辛,最後來到洛陽李家,被收留成為奴僕。」
厲芝表情流露著一種叫做幸福的東西;「雖是奴僕,可在李家,也算不用再挨餓受凍,更重要是一家人能夠在一起,不用再害怕分散了,對於我們一家來說,李家真的是天上,直到有一天……」
厲芝突然說不出話來,表情也變得扭曲,明顯在克制住自己波濤洶湧的情緒。
咚的一聲,護胸烏金鎧從她胸前掉落,沒有束縛的胸襟有如一對彈桃,厲芝瞥了謝傅一眼,謝傅的目光卻落在她的臉上,與她對視著,不曾挪動分毫。
厲芝緩緩轉過身去,一個弓臂,身上的紅色勁衣內襯迸裂,雪白的脊背之上繪滿金紋,縷縷金紋落落勾勒出一道壯麗的圖案,有如白雪地上的神跡。
謝傅微微一訝,聖錦。
傳記有載,有一種菩薩蠻身上有金紋,光輝映耀,芳馥著人,乃是用雲煉香麻為色所紋繪,終生不消退。
此為傳聞,不曾有人見過,看來傳記所載是真的,厲芝身上就有此聖錦。
可傳記又說,只有女蠻皇室之人,身上才能有聖錦,這是一種身份地位的象徵,莫非厲芝出身女蠻皇室。
厲芝開口:「王爺博學多才,應該知道我背上金紋是什麼吧?」她將這一身體秘密暴露在謝傅面前,是為了讓謝傅相信她的身份。
「厲統領,你繼續說。」
「直到有一天,我一家三口從天上墜入地獄,李橫秋當著我和父親的面,兼銀我的母親,為了一家三口,我母親不得不百般討好,甚至……」
謝傅見她說不出話來,打斷道:「好了,我知道發生什麼?」
厲芝聲音卻冷如骨髓:「不!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世間還有這種禽獸,他讓我母親叫……叫給我父親聽,他讓我母親說……說……」
厲芝真的沒有辦法說下去了,好像每一個字都如一把尖刀扎入身體,一字一下。
謝傅保持安靜,讓厲芝自己調整情緒,安靜能夠讓人充滿安定力,大概十幾息之後,厲芝情緒穩定下來:「當時我不懂,只知道我的母親又快樂又痛苦,我在父親在流淚。」
「當他砍下我父親的頭,把他的皮剝下來,我一下子懵了,不會哭也不懂得喊……」
此刻的厲芝已經是腳下輕浮,一副隨時都會暈厥過去的模樣,謝傅知道這種傷害一輩子都不會痊癒,一旦勾起回憶立即血淋淋一片,打斷道:「夠了!」
厲芝卻繼續堅持著:「隨後他又斬下我母親一雙足,生生剝下我母親的皮,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沒有殺我……」
說完最後一句話,厲芝整個人癱軟在地,謝傅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厲芝的身邊,攙著她一隻手臂。
厲芝似乎非常寒冷,不停的發抖,謝傅脫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的身上。
謝傅無聲等待著,直到厲芝不再發抖,扭頭輕輕望向謝傅,眼神里滿是期待滿是希望。
這種眼神讓謝傅不敢與她對視,不由自主的避開。
厲芝帶著極為卑微的懇求:「王爺,你能幫我嗎?幫我討回這個公道!」
謝傅腦袋轟然一炸,他為人仗義,遇不平事好打不平,可此刻卻認清一個事實,他給不了所有人公道。
非但如此,因為對方的身份地位,他會選擇妥協,虛與委蛇,甚至為對方這麼做找理由。
是的,他此刻所想,堂堂一閥之主為什麼要這般欺凌殘害原本可憐的一家人,甚至懷疑厲芝所說真假。
本質上是他不敢去面對,所以他在選擇逃避。
人常常會抱怨著——為何上天如此不公!
就算上天有靈,上天也從來不會主持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