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0章 將計就計
第1740章 將計就計
對於修道之人來說,不察光陰流逝,寒暑變化,不知不覺已經過了夏季,迎來立秋。
在謝傅的幫助下,許格、魏無是、九方長鯨三人身上傷勢已經恢復,沒想到最難的反而是達到肅心之境。
這並不是武道修為可以彌補的,卻是另外一種修煉。
要知道肅心乾坤顛倒大陣乃是蓬萊仙門降妖除魔大陣,當日雲扶搖五人,本就是修習《格致心經》的蓬萊仙門中人,他們五人也是蓬萊仙門中的佼佼者,施展這肅心乾坤顛倒大陣,仍需藉助肅心輪為輔。
而謝傅四人是半路出家,而且沒有肅心輪輔助,其難度可想而知。
唯一有把握的就是雲臥雪了,在謝傅用血治療下,她的傷勢也已痊癒,當起四人的師傅,悉心傳授四人肅心乾坤顛倒大陣竅門。
四人也心知肚明,所謂的竅門,其實就是格致心經中的一部分,既學佛法豈能不讀佛經。
多月的相處,雲臥雪與謝傅關係也變得微妙,算不上朋友,也算是為同一件事努力的夥伴吧。
至於許格三人,從一開始就沒有理由去恨雲臥雪,如若說雲臥雪曾經是敵人,隨著蓬萊仙門的倒台坍塌,雲臥雪已經算不上敵人了,看到她對師傅雲弱水始終不渝,他們也心生欣賞,甚至當看到雲臥雪看著雲弱水發呆的樣子,心裡也會忍不住生出幾分惻隱來。
他們三個跟雲臥雪已經熟了,或許因為雲臥雪生性冷漠寡言的原因,感覺離朋友還有一步之距。
如果非要說出一個關係來,那應該是共同學道的道友。
夕陽西下,光暈式微,雲臥雪從房間裡走了出來,清冷的臉容,眉目間攀上幾絲愁雲。
盤坐在院子裡的許格見了問道:「是不是因為雲門主?」從數日前他就察覺到雲臥雪臉上有一絲愁雲,這幾日來臉上的愁雲越來越多。
雲臥雪點頭淡道:「我師傅可能熬不過今晚。」
說著朝坐在樹下的謝傅輕輕望去,數日前她就察覺到師傅生機微弱,這些天一直想尋找機會懇求謝傅施救,只是每次都開不了口。
許格說道:「雲仙子去跟尊上說一說吧。」
雲臥雪搖頭:「我沒有資格向他請求。」
從來到澹臺府,她就一直受師傅的生死安危折磨著,她切身體會了這種悲傷痛苦之後,才明白從來沒有對事不對人。
能做到對事不對人,只不過是那些悲傷痛苦沒有降臨到自己身上,她甚至開始懷疑蓬萊仙門所做的一切。
九方長鯨是個直性子,心裡想什麼就說什麼做什麼,站了起來:「我替你向他求情吧,冤有頭債有主,人又不是你殺的。」
魏無是卻把九方長鯨給拉住,搖了搖頭。
九方長鯨唉的一聲:「最煩你們這些人婆婆媽媽,不夠乾脆利落,死則死矣嘛,有什麼大不了的。」
雲臥雪淡道:「還是我自己去跟他說吧。」
或許有求於人,這一次雲臥雪感覺自己腳步有些沉重,廢了好大的功夫才走在謝傅的面前。
謝傅看著手中被煙火熏燒過的香囊發著呆,突然看見一雙纖雅的繡鞋映入眼幕,這院子只會出現兩個女人,除了蘇文卿就是雲臥雪。
收起香囊,抬頭望去:「什麼事?」
雲臥雪微笑:「能聊一下嗎?」
謝傅冷淡點頭,雲臥雪便在他身邊學著他席地而坐。
謝傅雖然感覺奇怪,卻懶得開口說話,人就是這樣,對於不想搭理的人,一句話都不想說,很多時候連偽裝都不想偽裝。
雲臥雪當然能夠感受到謝傅對她的冷漠,也一直如此,能少說一句話,他絕不多說。
數月的相處,她對謝傅這個人也有個大概的了解,他是個性情溫和的人,待人友睦,豁達擔當、真誠仗義,正直善良……多的雲臥雪感覺就像一個白潔無暇的仙士。
可他卻是一個凡人,凡的血肉真實,又凡的清雅朗淨。
唯獨這些優點在面對她時,完全變了模樣,冷心冷麵,苛刻求全,尖酸刻薄甚至優點冷酷殘忍,徹頭徹尾變成一個大惡人。
雲臥雪知道,全因為他對自己恨之入骨,滿懷仇恨,這樣的仇恨換個人只怕早就將她殺之而後快吧。
如此想來,初見時對她的那些羞辱也就顯得雲淡風輕了,甚至她都感覺太便宜她了,謝傅就應該像個禽獸一般的將她凌辱,讓她完全墜入地獄,而不是靈魂還遊蕩在人間,能感受到人情冷暖。
也正因為如此,在面對謝傅時,她都心存內疚,渴望著做些什麼彌補,只求他能釋懷喜悅,可她又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她從沒有去博取別人好感的行為,所以她真的什麼都不懂。
有時候看著他發呆的樣子,就像剛才,她真的想抱一抱他,抱多久都沒有關係,只是面對他那張冷臉,她膽怯。
原來她也有許許多多膽怯的事,不是刀劍,不是生死,而是一個人的表情就能夠讓你望而生畏。
原來一個人最大的弱點在內心。
話早就在口,雲臥雪許久之後才說出來:「謝公子,我萬分抱歉……」
雲臥雪向他懇求過,但從來沒有向他道歉,這是第一次,謝傅卻打斷道:「如果不是關於修習陣法竅門和救人的事,其它就不用說了。」
被打斷的雲臥雪沉默了一會:「我想說!」
謝傅扭頭冷冷看了她一眼,雲臥雪正視他冰冷的眼神:「你現在就可以動手,我知道你早就是想殺了我。」
謝傅冷冷一笑:「你知道在我沒救到人之前,我是不會殺了你。」
雲臥雪繼續說道:「我萬分抱歉,我只是奉師門之命行事,我從來不知道會對別人造成如此大的傷害,讓他們如此痛苦。」
謝傅突然掐住雲臥雪細弱的脖子,平靜說道:「你是傻子嗎?死了人,別人怎麼會不痛苦。」
遠處的九方長鯨見狀,緊張的就要站起,魏無是抬手阻攔道:「武聖,謝兄會有分寸。」
九方長鯨依然嘴硬:「我只是擔心他一時失手把人給殺了,那我們救人的事情可就前功盡棄了。」
被謝傅掐住脖子的雲臥雪平靜道:「我不是傻子,是我愚昧無知,或許我入世的目的就是為了讓我感受到人世間的悲痛喜樂,生死離別。謝公子,我現在能體會到你的痛苦,所以我才必須向你道歉。」
謝傅冷冷道:「你不是應該向我道歉,你是應該向靈徽園百餘條人命道歉。」
「我向他們道歉,他們的死是我一手造成的。」
說是她一手造成的有點強人所難,人不是她殺的,也不是她想殺的,但是謝傅悲痛所化的仇恨就是要找替罪羊宣洩。
謝傅笑道:「雲臥雪,你想得到我的寬恕。」
「謝公子,如果可以的話,我可以做任何事來賠罪贖過,得到你的寬恕。」
謝傅笑道:「雲臥雪,你是痴心妄想,除非人活過來,不然我是不會寬恕你。」
雲臥雪微微一笑:「等我把蘇皂眸救回來之後,以死謝罪,不知道能否讓你感到快意。」
謝傅微笑:「算是一點安慰吧。」
「好。」
一聲好之後,陷入無聲,兩人並挨著席地而坐,夕陽斜照將兩道長長的影子併合在一起,如果從後面看,真的很像恬靜無聲的一對戀人。
雲臥雪輕輕說道:「我師傅恐怕熬不過今天晚上。」
「他早就該死,能多活這些時日,已經賺了。」
雲臥雪沒有底氣道:「你答應過我什麼?」
「我答應你不殺他。」
「你說過拿蘇皂眸來換我師傅的。」
「蘇皂眸呢?你把人給我帶回來沒有。」
「我會竭盡全力把人給帶回來的。」
「屁話。」
雲臥雪不想再求了,可屁股重的抬不起來,聲音輕若無聲:「如果我師傅死了,你叫我找什麼理由去救蘇皂眸。」
謝傅冷笑:「你不是說要贖罪嗎?早跟我說是一場交易不就好了。」
「那我能跟你交易嗎?」連交易都說的如此卑微。
「本來可以,現在你把我心情搞得一塌糊塗,我要考慮一下。」
雲臥雪耐心的等待著,謝傅卻站起離開。
夜漸深,雲臥雪守護在床榻邊,看著師傅生命正慢慢走向終點卻無能為力。
從害怕到絕望,她的心已經麻木,如同這黑夜一般靜寂。
突然傳來輕微聲響,在這靜寂的深夜如雷貫耳,雲臥雪側身看到熟悉的身影,一顆心強烈的跳動著,欣喜若狂的來到謝傅面前,雙手緊緊捉住他的兩條胳膊,激動到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雲臥雪這個喜悅的表情落在謝傅眼裡,卻讓他異常的厭惡,這可不該屬於雲臥雪的。
可他卻不得不救雲弱水,讓雲臥雪喜悅一回。
眼眸突然變得幽藍,萌生了更加殘忍的報復——給你希望,又把希望毀滅,沒有比這更快意的報復了。
竟是一笑:「雲仙子,我可不似你不懂得人情冷暖,你這麼竭盡全力幫我救人,我又豈能見死不救。」
雲臥雪張口昂望,眼巴巴的:「好!」
此刻她人已經癱軟下去,有如大海的一葉扁舟,隨時都會黑暗中的狂濤駭浪所湮沒。
謝傅輕輕將她扶起:「你先坐好。」
雲臥雪只感覺被人從狂濤駭浪中救了起來,然後就到了一處陽光和煦的地方。
人像尊被人操控的木偶一般被謝傅扶著坐了下來,眼神痴痴的看著謝傅,感受著這從未感受過的溫柔,心中受寵若驚。
原來她也能得到這樣的溫柔,一時之間完全忘記了師傅的生死,心兒在怦怦博動,從沒有感受過生命如此美好。
謝傅在床沿邊坐了下來,用自己的血為雲弱水治療。
血從他的體內流出然後化作紅霧滲透進雲弱水的體內,為雲弱水注入生機。
同樣的也是為雲臥雪本已經死寂的心注入生機,讓她本以枯萎的心煥發出新芽來。
燈影婆娑,他的血在昏沉的燈光下越發鮮艷,看到這一些,雲臥雪的心已經不止是感動,有一種莫名的籠罩著她,讓她奉作神明般的崇拜。
她知道這種感覺叫做信仰……
或許謝傅太累了,或許他耗費了太多的精血,謝傅突然一頭栽倒。
雲臥雪心咯噔一下,有種被鈍器砸了一下的絞痛,連忙上前將謝傅抱起,觸碰瞬間便察覺到他通體冰冷,好像剛從冰潭裡剛撈出來一樣。
雲臥雪知道這是失血過多的緣故,忙抱的更緊,打算用自己的身體去溫暖他,瞥見他手腕上還在滴著的血,心像針刺一般一下又一下。
輕輕用自己的衣袖去擦他手腕的血,他的手腕有一道道傷後復愈的傷痕,如絲一般,若不細辨幾乎難以察覺。
落入雲臥雪眼中卻觸目驚心,這說明他用這種方式救人不知道多少次,光是給她療傷,雲臥雪就記不清楚多少次了。
除了師傅,從來沒有人對她這般好過,這般無私過,甚至感覺就連師傅也比不……
更讓她心靈震撼的是,自己是他的仇人啊,越是如此,雲臥雪內心越是愧疚自責。
不禁喃喃詢問,你為什麼對別人這麼好,好的讓人心疼,我也一樣心疼。
雲臥雪已經完全忘記了前因後果,她只知道謝傅對她好,對她付出,為她犧牲,讓她浹髓淪膚。
檀唇喃喃:「你告訴我,我該怎麼做才能得到你的寬恕。」
謝傅給師傅輸了很多血,師傅已經轉危為安,謝傅冰冷的身體在她的溫暖下也慢慢回暖。
雲臥雪內心很安定,也很滿足,這數月來,她一直在深海迷茫的煎熬著掙扎著,這一刻感覺終於踏上了陸地。
夜深邃,月色無聲,雲臥雪就這樣抱著謝傅,甘之如飴。
不覺黎明悄然來臨,遠飛深邃的墨藍化作一抹淡淡的魚白,緊接著驅散黑暗,一縷溫暖光明透過窗欞映進屋內。
天亮了,好快啊,雲臥雪竟生不舍,希望這個黑夜恆永。
她害怕一切從頭,謝傅恢復冷漠的面孔,昨夜只不過是南柯一夢。
想著,就如要和這個人分別一般,緊緊擁抱,緊緊地,緊到到雲臥雪感覺到自己的手臂陷入他的身體。
不!是要將他融合進自己的體內,永遠成為自己身體一部分。
謝傅突然驚叫:「曉夜……曉夜……不要走,你不要走……」
他的聲音帶著哭腔,閉著眼睛,表情充滿著驚慌失措。
他在做著噩夢,雲臥雪抱著他,手掌拍打著他的後背,好聲安撫:「我不走,我不走,我永遠陪著你。」卻是發自內心的心聲。
謝傅似溺水的人,雙手反過來摟住她,他的手掌似要牢牢捉住什麼東西,讓雲臥雪都感覺有點疼痛。
雲臥雪沒有躲避,嘴上像哄著孩子一般溫柔:「我在,我在……」
突然身體為之一振,卻是堆雪臥梅被謝傅給捉住,她這個部位這輩子只被一個男人捉過。
相比起第一次在顧家密室,只有恥辱與憤怒,這一次卻是充滿羞怯,那張雪白清冷如謫仙的臉一下子就紅了,霎時間就成了一個嬌澀不已的動人兒女家。
雲臥雪身體與心靈似被什麼東西禁錮了一般,不知如何自處,亦不懂得反抗,就這般謝傅捉著,甚至這一次他更加肆無忌憚,近乎踐躪意味。
越是如此,她越受製得厲害,摟著謝傅的雙手慢慢垂了下來。
他似不作罷,驟地那雙惡爪卻放過了她,雲臥雪鬆了口氣,心中余瀾未定,卻又再生波瀾,謝傅竟像一個孩子一般埋入她的雪襟。
若是像個乖巧的孩子,她倒可以趁機表達女性溫柔慈愛的一面,可這分明就是一個呆里藏乖的壞孩子。
雲臥雪也不清楚被咬的是痛還是嘛,叮嚀一聲:「謝公子……你……醒醒。」
聲音就是謝傅心靈的歸處,謝傅竟是買櫝還珠,昂頭就朝她檀口親去。
唔,聖檀潔口被害,雲臥雪本由就咬,這一口倒是把謝傅咬醒過來,悲呼:「你在怪我!」
這分明就是驚醒的夢話,雲臥雪這時丟魂失魄,以為謝傅這話是對她說的,忙柔聲應道:「沒有沒有。」
再看謝傅雙眼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隱盈滿淚花,更是一陣心痛,竟懊惱剛才咬他一咬,他要親就讓他親,反正也是欠他的。
謝傅睜眼看清眼前是雲臥雪,啊的一聲,表情滿是驚嚇,就要抽身而退,不料雲臥雪竟抬臂將他摟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