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屋頂

  第81章 屋頂

  倒寒雨一過,四月的齊魯總算是有了點春天的樣子。

  無數毛毛蟲般隨風輕輕搖擺的楊樹花,偶或幾樹小蝴蝶似的槐花,遍地稚綠的勁草,中間點綴的或黃或紅的的小花……

  這一切對於見慣了四季輪轉的成年人來說,或許並不會感到多少驚艷,但坐在屋頂上微俯眺瞰,卻也有種別樣的風情。

  作為一個家教森嚴的小金絲雀,穆大小姐上一次爬樹,還是在十五年前,像這樣坐在屋頂斜面上,猶如武俠片裡的江湖人士邊喝茶邊欣賞風景,還是人生頭一遭。

  或許是滿簾的春景令人心情愉悅,又或許是春日的陽光容易讓人懶洋洋,經歷了小小的不安後,生平第一次坐上屋頂的穆麗雅很快就喜歡上了這種感覺,手上捏著一根土狗同學遞過來的牛肉乾,就這麼毫不在意地靠在水泥煙囪上,一絲一絲地撕了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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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主管,喝茶。」

  向來對這女人不怎麼熱情的楊默遞了杯茶湯過去,語氣略帶隨意,全然沒有了以往的客套和油滑。

  沒法子,欠了這個女人一個不大不小的人情,再加上對方當初是為了土狗同學出手,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說,楊默都必須得承這個情。

  穆大小姐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若有所思地瞥了瞥正在跟張林吹牛打屁的呂瑩瑩一眼,這才露齒一笑,雙手接過了這杯滾燙的茶湯。

  以這傢伙的尿性,面對著不在邀約名單上的自己,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先來上一句「不知穆主管有何貴幹」,就已經說明很多問題了。

  雖然很有些憋屈,但無論走到哪兒都是眾星捧月的穆大小姐必須得承認,在接過這杯茶湯的時候,她下意識里,的確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

  雖然眼前這個混球職位並沒有她高,家庭背景更加沒有可比性,但陸陸續續接觸了幾個月,她自然看得出來這個老油條似的傢伙骨子裡其實傲的一匹。

  其實驕傲的人多了去了,她平時也沒少見,更加不會有這種受寵若驚感……但楊默有些不一樣,不管是轉正前表現出來的博聞廣記,還是操盤默默百炸項目後顯露的種種超出所有人預料手段,無一不在表明他的確有傲的資本。

  像她們這一類人其實往往比一般人更加尊敬強者,面對著楊默這種已經有些跳出她們認知框架的人,不管你願不願意承認,但穆大小姐在面對他時,總歸是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

  感受了一下嘴裡那股濃郁而深邃的蘭花香後,穆麗雅眉毛一挑:「好茶!好茶藝!……楊默你喜歡喝鐵觀音?要不要我幫你從總經辦捎一盒過來……星期一我要去趟總經辦,他們的柜子里可是有不少好茶。」


  聽著這番咋聽之下很有些尋常的話,楊默眉毛卻是皺了皺。

  與這年頭的其它國企一樣,鑽探公司當下其實是以綠茶為尊,喜歡喝鐵觀音的其實並不多,而且是以從上海過來的那些骨幹為主,而如果把範圍縮到總經辦,並且還能讓穆大小姐說上一聲好茶,那這茶的主任幾乎可以呼之欲出……要知道,那位王總經理就是上海人。

  至於說為什麼忽然提這麼一茬……

  多簡單吶,經營指導小組這幾天吵得天翻地覆的事情又不是秘密,就連彼此背後的靠山都被迫又湊到了一起,穆大小姐這話的意思,無非就是張主任這邊現在極為被動,問自己需不需要她去跟王總那邊說項說項唄?

  雖然不太喜歡這個女人不分時間場合,三句不離工作的惡習,但人家畢竟也是在向自己表達善意,因此楊默也不好說什麼,只是輕描淡寫地聳了聳肩:「多謝穆主管好意……不過不用了,我其實並不喜歡喝鐵觀音,這茶聞著是香,但喝起來沒什麼茶味……說實話,要不是這茶是張主任硬塞給我的,加之家裡面又沒準備什麼好茶,我是懶得把它拿出來的。」

  穆麗雅聞言,眼角跳了跳,楊默的潛台詞傻子都聽得懂。

  可問題是……

  見到這位大小姐還想說什麼,楊默哈哈一笑:「穆主管,今天春光和煦,正是朋友湊到一起偷懶吹牛的好日子……咱今天的主題也只有侃大山……穆主管要是真的願意把我當朋友,那就別提什麼茶不茶的事,也別提去總經辦幫我討茶這事……我楊某人,丟不起這個人!」

  看著楊默那輕飄飄的模樣,穆麗雅頓時呆了。

  要是真的願意把我當朋友……這是向自己發出的善意信號?

  更重要的是,瞧這幅神態……伱這是有後手,我去幫你說項反而是在破壞你的計劃?

  所以……你的後手到底是什麼?

  出於習慣,穆大小姐腦子飛快地運轉起來,可無論如何思索和推演,她都不得要領。

  帶著一股越來越濃重的驚懼,穆大小姐坐在屋頂上發起了呆來……

  ……………………

  或許是春天到了,又或許是因為有穆大小姐在場,陳飛宇和張小胖跟孔雀似的,使盡了渾身解數,想要在這個足以驚艷所有男人的美女面前表現一番。

  雖然說因為上次聯誼會的時,小胖子很有一些心理陰影,陳飛宇童鞋對與異性也不免有些拒絕,但是……拜託,無論是長相還是氣質,穆大小姐跟那些女人能是一回事麼?

  於是乎,從國內外名著,到詩詞歌賦,再到最後的百家經典,兩個人從一開始的討論,逐漸演變到爭執,最後差點吵了起來,全然忘了一開始的初衷。


  小胖子張俊惡狠狠地咬下一塊牛肉乾,看向陳宇飛的眼神里寫滿挑釁:「呸!就你也好意思說自己對百家經典略有涉獵?……丫丫的,你說別的也就罷了,敢在我面前大言不慚地聊韓非?」

  陳飛宇一口氣把茶湯倒進嘴裡,那架勢比喝酒還要來的桀驁:「嘿~!怎麼的就不能在你面前聊韓子了?老夫不就是評價了兩句他的《孤憤》,說這是為了彰顯自己與眾不同,同時為了求官寫的另類逢迎之文,從思想價值上來講,根本不配與與《五蠹》相提並論麼?……咋滴,你有意見?」

  張俊嗤笑一聲:「《孤憤》是逢迎之文?嘿……看來你丫的書都讀到狗屁眼裡去了……依我看,你也別去攢錢譯製經典了……我怕到時候譯製的狗屁不通,丟了咱華夏的臉!」

  陳飛宇大怒,將手裡的地瓜干擲了過去:「你丫的說什麼!?丟臉?你這個平日裡只懂得扒小說看的混球懂個P!」

  張俊冷笑一聲,直接捻起卡在肚子上的那根地瓜干放在嘴裡嚼了起來:「說你對韓非狗屁不通還不信,我就只問你幾個最粗淺的問題……你要有本事回答上來,我張健君當場給你磕頭叫爺爺!」

  陳飛宇睨著眼:「這可是你說的……來來來,死胖子,放馬過來!」

  張俊嘿了一下:「第一個問題……韓非所說的【法與形名】,也就是在他的法家思想里,法的內核與形式之間的關係是什麼?」

  陳飛宇冷笑一聲:「這還不簡單,法儒有別,卻又隱為一體,身為荀子的徒弟,篤信人性本惡的韓非自然……」

  話才說到一半,陳飛宇卻突然停了下來,然後陷入了一種沉思與糾結的狀態。

  張俊見狀,冷笑一聲:「回答不出來了吧?第二個問題考你個簡單點的……作為荀卿的徒弟,韓非為什麼認為儒和俠的存在是不能容忍的?」

  陳飛宇欲言又止,腦門上開始冒出了汗:「……」

  張俊嗤了一聲:「第三個問題……法術之士為何常常被誅之以公法,或窮之以私劍?」

  陳飛宇正想說這個問題他能回答,但瞅了瞅天上那朵螃蟹形狀的雲朵,卻又只能趕緊收回了自己的舌頭,心裡欲哭無淚……死胖子,你賴皮!

  張俊見狀,一臉的得意:「第四個問題……在韓非的思想體系中,公法與私法之間的張力該如何消弭?」

  陳宇飛鬱悶的想要吐血……這TMD是能說出口的答案麼?

  張俊有些憐憫地看著他,輕輕嘆了口氣:「好吧,我也不為難你,後面的弱民之術我也不問了……既然你說你讀懂了韓非,那麼你說說,以《韓非子》為權術體系,一個庸主應該如何運用【君人南面】之術?」

  陳飛宇臉色僵硬,訥訥著說不出話來。


  張俊見狀,撇撇嘴:「韓非有道、勢、術之分,你連術這塊都沒弄明白,那自然沒看懂造勢之法,也不懂為何君主是如何做到以一人的孤弱之身,卻壓住了整個朝廷的百官,讓他們時刻感受無形的恐懼囉……這種基礎操作滿世界比比皆是,你連這個都沒弄懂,還好意思跟我說讀懂了《韓非》?」

  陳飛宇耷拉著腦袋,心裡滿是沮喪……《韓非》這本書跟其餘的典籍很有些不一樣,要是真的能弄懂這幾個問題,窮盡半生都未必夠用。

  TNND,這死胖子坑我!

  譯製這種典籍哪需要這麼深的體系研究啊,保持譯文的精準才是第一要務好不好。

  不過他也不能說張俊說的沒道理,這種經典屬於差之毫厘謬之千里的典型,在國內外語境和用詞都有巨大差異的情況下,真正讀懂的人和半瓶子水的人譯製出來的書自然大不一樣。

  但問題是……

  你要真的把《韓非》研究透了,說不定你譯製出來的書,反而沒辦法發行了。

  想到這,陳飛宇心情越加的不美麗,覺得那條通往夢想的道路愈加崎嶇了起來……

  ………………

  而穆大小姐則是饒有興致地看著小胖子。

  因為家境原因,她當然明白張俊為什麼會對《韓非》這本書如此了解……事實上,在一些家庭里,《韓非》絕對是必讀的書籍之一,而且其重要性甚至能排在前三位,學的差了還會被挨板子。

  想了想,穆麗雅忽然笑道:「張俊,看來你對古籍還是很有一些研究嘛~不錯,不錯!」

  見到這位大美女忽然跟自己搭話,小胖子頓時樂得合不攏嘴,當下非常謙虛地客套了一番:「哪裡,哪裡!略懂,略懂!」

  穆麗雅見狀,輕輕一笑,歪著腦袋想了想,忽然問道:「那你對【商兌未寧】這四個字怎麼理解?」

  商兌未寧?

  澤:九四?

  聽見這四個很有些耳熟的字,張俊卻陡然臉色不自然了起來……

  (本章完)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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