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1章 過江(1)
第607章 過江(1)
隨著德州這兩年的高速發展,尤其是魯豫冀工業製造協從框架正式確立起來後,運河碼頭附近便悄然出現了一些外形頗為低調,但裡面卻別有洞天的老建築,很是動搖了一下地直禮堂附近某棟建築物的地位。
對於這種事,楊默談不上什麼反感不反感,畢竟私人會所這種東西本來就是經濟發展到一定階段後必然會出現的產物,運河碼頭這邊開始出現新的私人會所,最起碼說明,德州這邊的經濟虹吸力和集散效應已經開始被廣泛承認了。
只不過,必須要承認的是,在當下這個階段,搞會所這種事還得那些僑商和香江人來,受西風東漸的影響,大陸這邊起始階段的會所,裝修風格總有一種濃濃的KTV廉價感,這讓楊默總有些錯付良人的不忍直視——在他看來,將這些老建築按照原本的風格好好修繕一下,然後恢復一下原本的擺放和物件,比這些不倫不類的玩意強一萬倍。
但沒辦法,誰讓華夏此時已經進入了最不自信的三十年呢?
………………
「喲,楊總,您來了啊……久仰大名,久仰大名,今個兒總算見到真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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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默剛走進包間,一個三十歲出頭,穿著棕色皮衣的男人便站了起來,然後熱情地迎了上來,主動伸出了雙手。
這個男人給人的感覺有些奇怪。
熱情是熱情了,但節奏和動作總給人一種漫不經心的敷衍和隨意,聲音也有些懶洋洋的,與話語中的恭維,形成了某種古怪的反差。
楊默將這一切看在眼裡,瞅了瞅對方伸過來的那隻手,眼底閃過一絲古怪。
對方的身份和家庭背景,趙永德已經在來之前就告訴過自己了,屬於略遜於《人義》中的趙瑞龍,但同樣是最頂尖的公子哥兒之一。
按正常理解,像這樣的家庭背景,神情中對自己輕慢些也很正常——畢竟自己只是個處級幹部,像自己這等級別的人,在帝都沒有一萬也有八千的,實在是不值得當回事。
但剛才也說了,那是按「正常理解」,實際的情況往往卻並非如此。
帝都是帝都,地方是地方,兩邊的情況差了十萬八千里。
在帝都,別說一個處級幹部了,就算再高個兩三級,那也不能說明什麼情況——在那種地方,每個人的職權都被嚴格地鎖在一個個小格子裡,在自己職權範圍內的那一寸三分地,你可以成為實打實的大BOSS,連地方大員說不定都需要低頭的那種;但出了那一寸三分地,你跟一個普通的市民卻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
所以,那邊之所以那麼盛行攀親攀故文化,說白了還是環境造成的,每個人的職權都被鎖在巴掌大一塊的框框條條里,如果你不通過交情和人脈,想要做成點什麼事,簡直比登天還難。
但地方上卻是兩碼事了。
如果說帝都那邊是把一份事權拆成了零碎,一個坑裡硬生生塞進去十個蘿蔔的話;那麼地方上最起碼也是一個蘿蔔一個坑,甚至一個蘿蔔好幾個坑,而且框框架架遠沒有來的那麼嚴格。
這種情況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都存在著,所以跟古代一樣,除非你是最拔尖的那波子人,否則絕大部分京官夢寐以求的,就是被外派到地方上去鍛鍊一番……沒辦法,拋開腦袋上的那些光環不說,帝都的一個廳局,實際的事權甚至可能還趕不上地方上的一個實權科級。
所以,眼前這個男人此時表現出來的輕慢,就很有些意思了。
帝都和地方上的二代們打小接觸的環境和教育不一樣,除非是心智或者智力有問題,否則沒有一個帝都來的公子哥兒會傻到把「我爸是李剛」這幾個字掛在腦門上;也不會傻到在初次見面時,就對一個地方上的實權處級幹部露出這麼一副「見你一面是給你面子」的腦殘架勢。
眼前這個男人好歹也是三十出頭的人了,約自己走的還是趙永德這條渠道而非更直接的尤亞坤那邊,心智可能尚不成熟麼?
顯然不太可能的!
既然不太可能是腦殘,那麼這麼一上來就刻意擺出這麼一副隱約而輕慢的態度,那用意就很明顯了。
呵……
想到這裡,楊默笑了笑,矜持地伸出右手,輕描淡寫地跟對方搭了搭:「韋公子,幸會幸會。」
一觸即松後,楊默卻是哈哈一笑,越過男人,熱情無比地朝著後面走去:「誒!我說老劉,你也在啊,咱哥倆可是有段日子沒見了……老哥你不地道啊,今天要來也不說一聲,這是打算殺我個出其不意呢是吧!」
看著與劉炯握手後使勁搖了搖的楊默,韋紅軍眼底閃過一絲莫名。
先通過趙永德這位工作搭子下請帖,後又將劉炯這位最近跟楊默合作的很密切的大行長拉過來作陪,無疑是在向某個白丁出身的年輕人彰顯自己的能量之巨大;
但楊默這種甚至比自己的行為還要輕慢的回應,卻無疑是在傳達一個信息——別在我面前利用信息壁壘玩這一套,也不要把自己當盤菜。
嗯,沒錯。
韋紅軍之前的輕慢是刻意裝出來的,目的就是想要借用信息壁壘營造先聲奪人的優勢——楊默畢竟連27歲都不到,又是農村出身,平日裡據說也很少出來應酬,因此在韋紅軍想來,這貨應該跟那些技術類專家差不多,業務能力是極好的,但對於行政體系里的一些情況卻沒那麼熟悉,雖然不至於像普通老百姓一樣單純到僅以級別論大小,但有著「帝都」這兩個字做加持,難說會腦補出一些對自己極為有利的想像空間。
這是他們這些帝都二代們經常使用的手段,而且往往效果不錯,尤其是去到地方上的時候。
但是對方的這番回應,以及那一聲「韋公子」,卻無疑讓他可以拿捏的強調徹底落空。
原因很簡單,「韋公子」這個稱呼,雖然乍一聽上去很威風,但實際上在國內,如果是第一次見面就用上這種稱呼的話,卻著實有些調侃的嫌疑……按照正常的情況,第一次見面如果有職務在身,就該稱呼職務;而沒有職務在身的話,就該根據傾向稱呼他一聲「韋哥」或者「韋先生」才對。
如果僅僅只是帶著些許調侃意味的話,那倒也就罷了,但楊默這一聲韋公子,再配上對方那輕此而厚彼的做派,卻一下子翻出了韋紅軍褲襠里的那個小……像他這種家庭背景,當子女的棄仕經商,要麼是子女沒有資質,不值得重點培養;要麼就是父輩已經臨近日薄西山,沒有信心給子女鋪就一條康莊大道,所以乾脆開始變現。
無論是哪一種,都是一件令人難堪的事情,體系里從來都是現實無比,光扯虎皮可是沒什麼用。
想到這裡,韋紅軍也是哈哈一笑:「楊總這可是錯怪劉行長了,他今個兒可是不知道楊總您要來,要是知道您也要過來的話,他保准不會安排這麼多女同志過來作陪。」
說著,朝著劉炯擠了擠眼睛:「劉行,看吧,現在尷尬了吧,楊總可是帶著女伴過來的,我看你現在怎麼安排!」
這兩句話里的潛在含義很多,但有一點卻是清晰無誤的。既然我有能耐讓劉炯在不知道任何情況的前提下就乖乖跑過來,然後用最隆重的規格招待我,那就說明我家裡跟日薄西山這四個字沒半毛錢關係——你別管我這個人到底是不是扶不起的阿斗,但我爸,以及各位叔叔伯伯們的面子,你怕是要給一些。
既然能讓劉炯屁顛屁顛地跑過來,那就說明我這邊有能力把這位最近很是出了些風頭的行長一巴掌拍下去。
據說這位劉行長最近給你們大華公司爭取了不少政策性貸款,要是他忽然中斷了雙方的合作,只怕你也不是很好受吧?
這是示威,也是展示自己的價值和份量。
楊默不是普通的處級幹部,甚至不是行政系統的人,在眼瞅著唬不住人家的情況下,如果你連證明自己上桌的資格都沒有的話,那麼後面的事情也就別談了。
不過這兩人只是互相報了一下家門,卻讓突然間變成了價值衡量道具的劉炯一下子坐蠟了起來。
瞅瞅楊默,又瞅了瞅韋紅軍,兩位爺都不是自己能得罪起的主,當下只能硬生生打了個哈哈,語氣里不無老朋友間的埋怨:「老楊,你也是的,早說你要帶女伴過來啊,虧得我還專門從市文工團請了幾位女同志負責招待……費了老鼻子勁了!」
身為近期與城產基金公司走動最頻繁的單位之一,劉炯不可能不知道楊默這段時間身邊多了一個無處不在的小跟班;因此他這番站不住跟腳的話,於是說是在埋怨,不如說是在暗自提醒對方,這位新來的韋公子,不是個簡單的主……沒看見自己都得專門從文工團專門調人過來陪同麼?
不得不說,能在社會上混的都是人精,劉炯這麼一小通埋怨下來,既通過明面上的站位給了韋紅軍漲了威風,又通過話里的提醒給楊默示了好,可謂是兩邊都不得罪。
楊默聞言,輕笑著回頭看了韋紅軍一眼,旋即轉過身去揮了揮手:「老劉你這話說的,什么女伴不女伴的,小王就是我的特別助理罷了,今個就是帶出來漲漲見識的……你不用管她,該怎麼安排就怎麼安排!」
劉炯聞言,故意鬆了口氣,旋即愁眉苦臉起來:「鬧半天不是女伴啊,你早說啊……早說我就從文工團那邊再調一位帥氣點的男同志來了……你看這事鬧的!」
楊默聞言,笑罵一聲:「整天瞎琢磨些什麼呢,可別把人家小姑娘嚇著了……既然你今天坐的是主位,就趕緊讓人上菜吧,從大華工業園那邊趕過來得大半個小時呢,肚子都餓了!」
說完,脫下外套掛在了衣帽架上,那架勢像極了參加部門聚會的領導。
隨意無比,卻也強勢無比。
韋紅軍把這一切納入眼底,眉頭忍不住皺了皺……這貨,看上去不是很好說話的樣子啊!
………………
跟銀行系統的女職工不一樣,雖然文工團的女同志普遍更嬌俏一些,卻也更矜持一些,因此倒也沒上演上次的那場春光大戲,加之是跨系統借用,因此飯後究竟會如何安排還不得而知,但起碼在用餐的時候,還是挺像一場高規格的正式招待的——畢竟無論在什麼時候,文工團的女同志趁著敬酒的間隙清唱一段,都不能算是什麼出格的事情。
不過雖然沒有上次的春光大戲,這間新成立不到半年的會所也沒有本事請來能做一整桌孔府宴的廚子,但跟這裡的裝修風格一樣,飯菜卻也充滿著土豪氣息。
蜂蛹清蒸鯪鯉,慢火松子燉雪雞,陳年花雕黃燜龍筋、正宗地三仙(不是地三鮮),爆炒蝲蛄蝦球、薄切羆掌,等等等等。
說實話,要不是楊默很確定自己現在是身處德州境內,他差點以為自己這是跑到東北那邊去吃飯了。
不過由此也可以看得出來,劉炯這貨的確是會來事的,把宴請地點選在這所明顯是東北人開的會所里,然後上了這麼一桌子以野味為主的菜品也不是沒有理由的——韋紅軍來自帝都,帝都里有些人非常熱衷於正統的旗菜也並不是什麼秘密。
雖然這在無形中印證了韋紅軍這位帝都來的二代的實際份量,但楊默卻表現的卻很淡定,按照自己的規矩三杯下肚後便不再飲酒,而是對著那盤在桌子上最不起眼的麂子乾巴專心致志地吃了起來。
在他看來,大部分的野味無非吃的就是個噱頭罷了,就算是當下還沒有完全禁止吃野味,他也沒什麼興趣,最起碼他對那只可憐的鯪鯉提不起下筷子的勇氣,至於那股腥膻味極難去除,吃了還會燒心的熊肉鹿肉之類的東東,他更是敬而遠之……但唯獨麂子乾巴這種一點也不稀罕,但卻極具風味的玩意,他卻是頗為喜愛,這裡面的緣由嘛,接觸過這一類吃食的都懂。
看見楊默在那悠哉哉地吃著東西,偶或跟劉炯天南地北的胡吹兩句,仿佛就是過來單純吃頓飯似的,韋紅軍看著那盤已經所剩無幾的麂子乾巴,終於有些沉不住氣了——他很怕這貨吃完這盤麂子乾巴後,隨便找個理由就退場,要想再約他出來就沒那麼容易了。
「楊總,實不相瞞,這段時間以來,您的名字我都快聽出老繭來了,我爸和那幾位叔叔老是在我面前提你,讓我好好向你學習學習,有機會一定要向你請教……說不管是籌劃魯豫冀工業製造協從框架,還是主動承擔起華東災區的災後重建工作,都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
輕輕舉起杯子,韋紅軍一臉的嘆服:「更為可貴的是,楊總你所在的大華公司固然在德州本地,乃至于衡水、濮陽等地區嘗試推行領導負責制的改革,並且還取得了一定的成功經驗;但卻沒有利用自己的影響力大肆鋪開,反而是鼓勵這些外省的單位根據自己的實際情況嘗試不同的改制模式……如此的兼容並蓄,其胸懷之寬廣,令我等汗顏啊!」
鼓勵魯豫冀工業製造協從框架區域裡的外省單位嘗試其它模式的改制方案?
楊默眼底閃過一絲笑意,知道戲肉終於來了。
當下卻是一臉的迷惑:「大華公司畢竟只是央企,而不是地方主管單位,像地方企業改制這種事情,我們最多就是給出建議後尊重企業自身的意願而已,撐破天也就是不反對罷了,這鼓勵二字,卻是從何談起?」
說著,一臉忌諱地擺了擺手:「韋公子,這話可不能瞎說,這不是在害我麼?」
央企和地方主管單位分屬兩套系統,彼此之間互不統屬,也有許多涇渭分明的區隔線,所以越疽代皰地摻和本應由地方主管單位主導的地方企業體制改革是一件非常忌諱的事情,真要是有人拿此來做文章,楊默的麻煩可不小。
韋紅軍聞言,先是一臉歉意地壓了壓手:「對對對,楊總說得對,是我說話不注意,是不反對,不是鼓勵……說錯了話,我自罰一杯!」
一口將酒飲下後,韋紅軍笑嘻嘻地看著他:「不過大華公司雖然不方便介入地方企業的體質改革,但是你們德州城產基金公司卻是沒問題的嘛……之前我聽說你們德州城產基金公司參與了衡水的一處煤礦的股份改造,還主動幫他們對接了一筆社會注資,還以為你們已經受邀參與這些地區的企業體制改革工作中去了;」
「如今看來……莫非是我誤會了?」
衡水?
煤礦?
股份改造?
楊默看著仿佛一臉疑惑的韋紅軍,臉上露出一絲詫異:「哦?看來韋公子的消息很靈通嘛,莫非……你也打算為地方企業解決三角債問題和體制改革工作,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
聽到楊默沒有否認此事,韋紅軍頓時笑了起來……
(本章完)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