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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 阿尼賽特的過去(二)

  亞倫·盧卡斯,蛇毒啤酒,組織美國分部最有實力的殺手之一,他有三個問題學生。

  一個冷酷的臉盲。

  如果目標周圍有人留著相似的髮型,可能會在狙擊鏡里認錯。

  一個黑心的病弱。

  他至今不敢在訓練里下狠手,總是擔心一個側踢過去,對方當場沒了。

  至於最後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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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言難盡。

  ————

  這次任務是清理叛徒。

  從兩個月前開始,幾個基地和接頭點陸續被FBI找上門,一個還好,連續幾個被挖,戈德瓦塞爾立刻懷疑身邊出現臥底或叛徒。

  亞倫作為知曉情報比較多的親信,最先被懷疑,在嚴格審查後解除嫌疑,並接手了這個任務。

  一開始他沒找人幫忙,先自己查了一番。那個出賣組織的傢伙相當謹慎,做事很乾淨。直到兩天前,他才找出那個「猶大」的身份。

  夜風吹過天際,兩個組織成員純黑的衣角幾乎與背景融為一體。遠處燈火通明,但那裡的繁華和這邊毫無關係,照不亮他們的世界一絲一毫。

  「我真心懷疑組織結構已經出現了嚴重問題……」

  某棟樓房樓頂,任務正進行到最關鍵時刻的阿提密斯,提前進入摸魚狀態,在扯亂七八糟的事。

  「地下橫行幾十年,以他人眼淚與血肉為肥料生長,即便有庇護,還是會有各種機構以不同目的派間諜進來,現在這裡充滿了臥底、臥底、臥底、瘋子、暴力狂、水貨、白痴,以及——」

  阿提密斯突然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子,才把後面的話說完。

  「——以及叛徒。組織基本由這些人構成,沒什么正常人。」

  旁邊的亞倫放下望遠鏡,奇怪地看著他不斷揉著鼻子,把那段長篇大略直接忽略過去:「你感冒了?」

  阿提密斯掏出濕紙巾擦手,從外套口袋摸出一塊辣味巧克力,剝開包裝咬了一口,含胡道:「不知道,我很少感冒,可能剛才有人念叨我。」

  亞倫不明所以,再次拿起望遠鏡,觀察對面的公寓樓。

  毫無遮擋物的樓頂冷嗖嗖的,寒風不斷拍在臉上,怕冷的亞倫當場打了個哆嗦,在心裡咒罵該死的天氣。聽到耳機那邊伯萊塔槍聲暫歇,他立刻進行確認:

  「琴酒,需要阿提密斯過去幫忙嗎?」

  「不用。」

  「——琴酒,有3人從後門通道上樓了。」


  耳機里傳來一個和阿提密斯一樣的聲音。真正的阿提密斯吃著巧克力,聽到哥哥阿納托利繼續道:

  「真不用嗎?不要逞強,阿提密斯又不會在任務里故意整你。」

  琴酒冷哼一聲作為回答。幾秒後,槍聲再次響起。

  亞倫滿臉無奈,被嫌棄的阿提密斯捧著巧克力,若無其事地問:「目標真在裡面?我下午去布置炸彈時,根本沒看到。」

  組織任務根據難易程度,會有幾名成員配合完成。如何挖出叛徒最麻煩,這點亞倫已經完成,剩下的部分他分給幾個學生去做。

  阿提密斯負責裝炸彈,務必得炸乾淨;

  琴酒負責進入那棟建築把目標撈出來,那些炸彈全是定時引爆,必須卡在時限之前;

  阿納托利沒跟出來,他負責黑入監控,根據監視和竊聽得到的消息,及時通知琴酒對方人員情況。

  其中琴酒負責的部分最危險也最麻煩,他不止得殺了看守的FBI,另外得把一個人帶出來——必須是活的。

  「在。」亞倫斬釘截鐵,「我之前見過辛德瑞拉的孩子,昨天和前天蹲點時看到了他,不可能認錯。」

  辛德瑞拉,全名灰姑娘雞尾酒,由檸檬汁、柳橙汁、鳳梨汁和紅石榴糖漿調製而成。

  看配方就知道,這是一種無酒精雞尾酒。組織里有這名女性成員,而她就是這次的叛徒,目前已被關入審訊室。

  「辛德瑞拉……」

  阿提密斯自然知道這種「酒」的配方:「聽起來是雞尾酒,實際上一滴酒精都沒有,可不就是叛徒嗎?」

  亞倫沒理他的叨叨,繼續觀察對面。

  不同於阿提密斯完成負責的部分後開始划水,作為這次任務指揮者的亞倫,心情遠沒有表面的平靜。

  他和辛德瑞拉是多年同夥,對對方的工作狀態一直看在眼裡。除了幾年前懷孕、生產時休息過一年,她一直在矜矜業業工作。

  如果不是親耳聽到監聽設備里她和FBI探員的對話,他壓根不會相信她就是那個叛徒,而且背叛的原因還是……

  「這很正常吧。」阿提密斯忽然說,「孩子落在FBI手裡,說是保護證人,其實是人質。她能怎麼樣?」

  「!」

  亞倫握著望遠鏡的手一抖,下意識看向身邊的阿提密斯。

  阿提密斯神色如常,將巧克力外包裝往下撕了點:「你沒把心裡話說出口,是我自己猜的——你這麼驚訝,難道我正好說中了?」

  亞倫正要說話,視線掃過目標大樓的窗戶,整層的玻璃窗集體劇烈震動,即使沒有望遠鏡,也可以看到所有玻璃在下一秒轟然爆裂!


  「轟——!」

  被距離消減掉大半音量的爆炸聲在耳邊響起,亞倫反應過來,連忙再次舉起望遠鏡。

  濃煙滾滾向上空飄去,即使在黑夜裡,依然格外醒目。

  亞倫預估著爆炸威力,忽然想起什麼,立刻問道:「阿提密斯,你告訴他了吧。」

  炸彈對所有生命一視同仁,如果要安裝,稍微靠譜點的成員會把位置、引爆時間全告訴同事,這樣哪怕對方不幸被炸死,鍋也不在自己頭上。

  身邊一片安靜,沒有回答。

  幾秒後,巧克力被牙齒輕輕掰斷、咬碎的聲音,再次清晰響起。

  「……」亞倫有了不妙的預感,他不放心地再次確認:「阿提密斯,你告訴了琴酒引爆時間和所有炸彈的位置……對吧?」

  阿提密斯咽下巧克力,慢吞吞地道:「大概。」

  亞倫眼前發黑:「什麼叫大概?」

  沒等不靠譜的學生回答,一聲更大的轟鳴聲在遠處響起,爆炸引起的風浪吹到這邊,阿提密斯眼疾手快地抓住一片差點飛出的巧克力包裝紙。

  「我想不起來我有沒有說過了。沒說也不要緊,琴酒知道我腦子不好,應該有這種心理準備,不會有事的。」

  阿提密斯把包裝紙塞入口袋,又從裡面摸出一個遙控器。

  他關掉耳機開關,看著上面的按鈕幽幽地說:「還有一點逃生通道和外部的小禮物,我算他……不對,是他們差不多逃出時,再按吧。」

  亞倫站在原地,想起上午書房裡琴酒說的話,頓時覺得一股血液直衝大腦,讓他的太陽穴突突地跳——

  「你是小孩子嗎?為這點小事要在任務里刻意報復??!」

  他伸手要去搶遙控器,結果這時耳機里,響起了另一個一模一樣的聲音。

  「我弟弟的確還是個孩子。」

  雖然是個只大一天、準確說是只大幾個小時的哥哥,但阿納托利仍像世界上千千萬萬熊孩子的家長那樣,睜著一雙看到一切的眼睛,說著讓人血壓飆升的話。

  「阿提密斯其實很單純,就像一張白紙。如果沒有組織需求,哪怕是敵人,他都不會去傷害的……」

  亞倫:「…………」

  和警察、FBI、黑幫各種勢力互毆多年的組織頂尖殺手,即便把開頭的名字聽得清清楚楚,愣是整整十幾秒沒反應過來說的是誰。

  又過了幾秒,他終於回過神,繼續去搶遙控器。然而就在這時,他們的身後傳來細微的動靜。

  這動靜不止他,聽力更好的阿提密斯自然也聽見了。他一扭頭,看到琴酒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他的身後,見他看來,嘴角向上扯起,露出一絲獰笑。


  一枚黑色耳麥半藏在那頭銀髮間,在一路奔波中沒有掉落。

  顯然,他聽到了剛才那些話。

  「太好了,琴酒。」阿提密斯手握炸彈遙控器,仿佛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地開心打招呼,「我就知道你沒事。我可不希望換人,再磨合太麻煩了。」

  「……對敵人這樣,對夥伴更是如此,阿提密斯甚至會交出一種黑暗裡最寶貴的東西——對同伴的信任。」

  阿納托利仍在耳機另一端侃侃而談,語氣無比真誠,仿佛在說什麼大實話:

  「正因為信任琴酒的能力,阿提密斯的潛意識裡把這種事劃分為小事。因為是小事,所以才會不小心忘記。」

  「我想琴酒不該生氣,他應該高興,高興組織里有這樣一個這麼信任他的好搭檔。」

  亞倫:「…………」

  他緩緩扭頭,去看琴酒的臉。

  夜風吹起那頭銀色長髮,露出下面的臉龐,一股硝煙味從對方身上傳來。亞倫想,他可能這輩子都忘不了此時出現在這位銀髮殺手臉上的表情。

  ——琴酒,組織頂尖殺手,阿尼賽特兄弟的搭檔,他是他們兄弟情義的第一見證人,以及……最大的受害者。

  兄弟情最大受害者冷笑,他把提在手裡的辛德瑞拉的孩子扔地上。這倒霉孩子胸口在起伏,只是暈了,沒有死掉,他完美記著任務要求。

  然後他抓起眼前某張白紙,狠狠按下了對方手裡的遙控器開關——

  「砰!——砰砰!」

  沒有爆炸聲,只有幾朵煙花在夜空中閃亮綻放。

  火光照亮大半夜空,阿提密斯的側臉亦籠罩在這片絢麗的光華里,那雙淺棕色的眼睛幾近灰色。

  「這是我送你的禮物。你能不能為上午的話,對阿納托利道歉?」

  ……

  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

  阿提密斯沒把炸彈告訴琴酒的下場,就是回到別墅後,被他拉進格鬥訓練場,進行一對一的友·好切磋。

  他們相差五歲,如果是二十四歲和二十九歲,彼此沒有太大差別,如果是三十四歲對三十九歲,反而具有體力優勢。

  但是,他們是十四歲與十九歲,具有體能和經驗上的雙重差距。

  格鬥擂台比普通拳擊擂台要高一點,亞倫站在下面,只能通過旁邊的監控和顯示屏看清上面發生什麼。

  阿提密斯被揍得很慘。

  亞倫看著他倒下去、很快又爬起來的身影,手扶額頭長長嘆氣。


  阿尼賽特,這是阿納托利與阿提密斯共用的代號,他們和琴酒都是他的學生,其中阿提密斯最讓他頭疼。

  阿納托利體弱的確是弱點,可他腦子好,十四歲已經拿到兩個博士學位;阿提密斯做不到,即便拼盡全力,也只能在私立學校處於中游。

  頭腦比不過哥哥,身手比不上琴酒,就連活在黑暗裡最重要的心性都不到位,沒有他父親那樣的心狠手辣。

  甚至在四年前剛進組織時,阿納托利早早適應了,而阿提密斯卻對某個任務目標產生了同情、想放過對方,最後導致兄弟倆一起遭受處罰。

  這樣的傢伙當個普通成員無所謂,熬資歷照樣能混成高層,如果是作為戈德瓦塞爾的兒子,恐怕……

  在亞倫愣神時,阿提密斯的後背撞到護欄上,他再次滑下來,正好倒在他的眼前。

  少年腿上有大片淤青,因為疼痛下意識蜷起小腿。亞倫想開口阻攔這場單方面毆打,眼角餘光掃過他的腳踝,一條小蛇映入眼帘。

  蛇。

  亞倫愣了一下,話到嘴邊莫名止住。

  作為心腹,他清楚知道這是戈德瓦塞爾與組織BOSS母親家族的象徵。

  美國是最大的移民國家,紐約又是其中最大的城市,有著來自不同國家、多民族和多信仰的國民。

  亞倫是爺爺那代從英國蘇格蘭地區移民,戈德瓦塞爾差不多,當時義大利即將捲入大戰,他們家很危險,於是祖輩逃到了這裡。

  他討厭蛇,可戈德瓦塞爾很喜歡,別墅里蛇擺件隨處可見,還喜歡讓手下和孩子在身上紋蛇——亞倫的紋身在後頸,阿提密斯和阿納托利在腳踝上。

  亞倫看到的就是阿提密斯腳踝上的紋身,細長的蛇身遠看如一根彎曲的神杖,輕輕揮動就能引來各種災禍。它陰暗爬在那寸皮膚上,栩栩如生,仿佛預告著一切尚未結束。

  身邊傳來腳步聲,阿納托利過來了,他擔憂地看了一眼台上的弟弟,然後扭頭對亞倫說。

  「關於辛德瑞拉的處置……」他頓了一下,「父親有事找你。」

  亞倫點點頭,轉身想要離開。

  在臨走前,他最後看了一眼顯示屏。

  這次阿提密斯倒在地上不起來,琴酒沒像之前那樣把人直接拖起,可能已經揍爽了。

  他靠在旁邊慢條斯理地抽著煙,快抽完時沒去找菸灰缸,而是彎腰輕輕撩起阿提密斯的上衣。他當著阿納托利的面,對準某塊皮膚,隨手將菸頭按下去。

  「這是我送你的回禮。」琴酒說。

  這是亞倫離開房間時,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本章完)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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