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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2章 樂只君子,福履綏之(3)

  第402章 樂只君子,福履綏之(3)

  秦時以重聘為風好,王室尚婚更是如此。

  親迎之日,十里紅妝,高馬轡頭,更有聘金三萬,車馬奴婢、帛卷珍寶數以萬計。

  然而國宴之上,諸多朝臣不會把這僅僅當成婚禮。滅齊之日近在咫尺,那麼統一天下,是一次窺測後來朝堂局勢的重要會面。

  

  芷蘭宮宮門打開,蒙毅早早於車前等候。他服飾從舊,由因婚宴,一襲莊重黑色官袍添了些喜色。

  許梔看到蒙毅前來,猜到九分原因,縱然發生了很多事,但許梔對蒙毅一向好言好語。

  「蒙大人辛苦。」

  「不敢。」蒙毅將頭一低,讓她身邊的宦者屈肘扶她上馬。

  「臣得大王之命護送公主至章台宮。長公子婚宴之後,還請公主在酉時至前宮正門,臣接候殿下回芷蘭宮。」

  蒙毅說話的時候一點兒都沒多餘。

  「酉時。」

  她驚訝,別人哪裡有她熟悉結婚的具體流程。

  酉時,一半的儀式都還沒結束。這麼早回去,她要怎麼在梅園和李斯碰面?

  她知道從小到大,蒙毅對她都沒什麼好印象,她那時候怕死,非要王綰把蒙恬請來當她的宮前護衛,而蒙毅對他哥哥算得上毒唯。

  酉時也有一刻三刻之分,李斯說話總是迅速,用不了一一刻就能聽完。

  她點點頭,「酉時就酉時。」

  聽她這樣果斷答應,蒙毅有些意外,往常的情況來看。嬴荷華這樣說,基本上都是反話。

  譬如當年她去雍城之前,她在路上耍心眼試探張良,死活把刀刃往張良手裡塞的舉動,蒙毅也不是瞎子,他幾乎都看見了。

  「殿下,」蒙毅提醒,「臣所言是酉時一刻。」

  許梔對蒙氏王氏一直都很有耐心。

  「一時八刻。大人方才說酉時便是酉時,你多等上幾刻鐘,又不會要你的命。」

  蒙毅聽她此言,大王所說不錯,大抵她真有什麼人要見。

  而這個時候敢去找永安公主商議的人,除了大王首肯的王綰,其餘之人必是有拉幫結派之心。

  蒙毅拒絕得如多年前一樣迅速,「您若不在酉時一刻至前宮御道,臣只好見機行事,還望您莫怪臣打擾殿下宴飲樂。」

  「是嗎?」她笑笑,「我就看屆時蒙大人敢不敢將我從眾目睽睽之下帶回芷蘭宮了?」

  ……


  至於嬴荷華的性格,蒙毅的很多同僚說公主自從楚國回來之後,溫言細語不再囂張,如是改頭換面。

  蒙毅看來,根本就不是這樣。

  蒙毅善棋藝,且多年來一直與嬴政有過對弈的經歷。

  張良在棋藝方面絕對是個高手,他在岳林宮的兩三年裡,也將秦國學宮中上下關係都搞得極好。

  而嬴荷華在博士太傅淳于越口中乃是『冥頑不靈』,難以為學。以至於張良做她少傅的事被定下,蒙毅沒少為張良捏把汗。

  蒙毅知道他的大王是個什麼性格。嬴荷華自會青出於藍,他甚至懷疑,張良如今的失蹤,是否是因為她。

  ——

  楚系自昌平君之亂後一併消減至此,鄭璃不是楚國公主是鄭國公主的實情他們仍不知曉。

  嬴荷華在楚國做的那些事令他們兩頭為難。

  將她視作同類?可楚國已亡,加上出事,她王后的身份沒能坐實。嬴荷華對他們已經失去了作用。

  況且,楚系中不少人認為嬴荷華連這一次婚宴都不會允許出現。

  如果不把她看作同類。那麼眼前扶蘇之大婚便是他們能與朝臣進行接觸的重要場合。

  許梔出現的時候,她的王姐最先上前,輕輕握住她的手,又將她上下左右都看了個遍。

  「王姐我已經康復了。」

  嬴媛嫚不信。「醫官們說你不能見風,我見不到你,又聽四處都說父王都同意讓你……」…葬入驪山……這四個字太重。

  她說到此處,立即打住,又和她說了好一會兒話。

  她知她回來得坎坷,於是全程沒有提及楚國的任何事。對於媛嫚來說。殺人,逃婚,遇刺。這些詞都是她無法想像。

  「父王和母妃允許我來此,不就是證明我已經無恙了。」

  嬴媛嫚對許梔很是友善,但也有不少人面露不安。這些六國間的貴族,以三晉之中的王室成員為多。

  「永安,永安公主。」「她不是……」

  「我不是什麼?」

  聽到這聲清柔的問句,一片嘈雜之中,只有這幾個貴族的言談戛然而止,他們笑容立即僵硬在臉上。

  很明顯,他們怕她,除了懼怕嬴政之外,他們一致認為,秦國王室之中,永安公主最為恐怖!

  美則美矣,但就她殺人最直接,也最為瘮人。

  傳言負芻死於她手,五國之亡除了魏國之外,皆與她聯繫甚重。今日,她雖一身淡綠,赤色裙裳之上沾了不少鮮紅。


  許梔略微抬首,朝一魏國宗室公子笑著說,「公子是不是以為我還病著?」

  她的笑容簡直不是笑容,而是陰惻惻的威脅。

  「見殿下無恙,臣等……臣等以為甚好……」

  正這時,一人拍了他的肩,見到來人,魏國公子長呼一氣,頷首作禮,逃也似的後退一步到他身後。

  「殿下。」魏咎不服高冠,著秦制官服也尤為挺拔。

  魏國得益於魏咎所庇護,又最為安分守己,便被允許參與此宴。

  「正好你在,」她擺擺手,其餘人都退下了。

  「方才臣之族弟多有冒犯,公主莫要往心上放。」魏咎說。

  他為臣的自稱,讓許梔愣了一下,這是一種似曾相識的重壓。

  許梔壓下心頭的苦澀,「他們看樣子也不好管教,如果你覺得為難,其實不用……」

  「殿下。」魏咎止住她的話,「大王與殿下對臣的恩遇,臣銘記於心。若臣不在秦,顯也之禍,魏地難以安民。」他見四周無人,才續言道:「殿下。臣不能令魏覆轍韓之亂矣。」

  嬴政是何等凌厲威嚴之人。他眼裡絕對容不下任何暴亂的疑點。

  也只有魏咎知道,自從張平自縊,韓國王室之中就只剩下了韓安一人。

  當年的張良,今日的魏咎。

  許梔一時間將他們的身影重合,兩個人卻走出了不同的路。

  「殿下,」

  她一時間彷徨,冬日天氣寒冷,她鼻尖驀地發涼。

  於是語速加快。「對了魏咎。我日前給你的書卷,你看得如何?需要更新的嗎?除了《農桑輯要》之外還要不要其他的?」

  「此書之中處處精妙。咎還要多加實踐。」

  「嗯。也不用著急。我聽聞你與鄭國相交甚好。」

  「水令是個極衡一的人。」

  魏咎的出身就讓他對權利鬥爭相當敏感,他默了默,「殿下似乎面有難色,是不是李廷尉有微詞……近來殿下的事,若殿下需我相助,咎定赴湯蹈火,竭以全力……」

  許梔止道:「不是我瞞你。你知道的,有時候一個人想要變得純粹,那麼朝上的事,知道越少越好。」

  李斯和鄭國是師兄弟。

  戰國時期,韓國沒少受魏國欺壓。

  她不想本可以成為知己的人有瑕疵懷疑。她特地為鄭國,不著痕跡的向著魏咎解釋了一件事。

  許梔笑道:「李斯是個人精,鄭國卻很早就是個傻子。他在朝上公然為張良說話,把父王惹得大怒。這才將他喊去和李斯勘察鴻溝。你偶爾護著一下他,別讓他什麼事都往前沖。」


  人有時候就這樣彆扭。魏國之水患並非鄭國首贊。

  魏咎肉眼可見的舒展眉目。他這才能把自己對魏民的責任與對鄭國的交情有一個合理的安放。

  許梔續言:「除了農事機械,若鄭國對將機械與水利結合的事情感興趣。墨先生那裡還有很多東西。」

  多年前終南山上,魏咎與許梔早已心照不宣。

  他知道她掩飾著苦悶。

  「永安殿下,許多事還要你寬心才好啊。」

  她頓了頓,錯開他的目光,看了外邊,嗯了一聲。

  蒙毅立即投來一個暗示她別生事的眼神。

  這是扶蘇的婚禮,她瘋了才會在宴會上惹事。

  還好她來得早,只有零星的列國王室宗室在內。

  ——

  雖然說國婚不少,但對一向崇尚節儉的秦國來說,規模罕見。

  紅黑綢布,穹頂在天。

  長公子扶蘇年少便在函谷關歷練。大王諸子之中,只有他能將剛毅武勇與儒雅端方這兩個在外人聽來毫不相干的詞結合在一起,卻不顯突兀。

  王翦驍勇善戰之名臣民皆知,更是滅五國之能將,列國懼怕。而其不驕不躁,教子御下,皆有方。與朝臣結交,更是讓人深深敬佩上將軍之張弛有度。

  王翦的掌上明珠,他的獨女王姮,自幼在軍營中成長,改良弩機,親率弩隊攻下輔佐秦軍主力攻下數城。

  「天作之合。」

  頓弱這一聲嘆謂可謂不偏不倚。當日說親,正是他出面策動。

  頓弱比在趙國回來之後要更老一些了。

  他已經年近八十,望著滿殿的華彩紅赤,他想起了很多從前的事情。

  扶蘇的身影漸漸與他父王重合又偏移,扶蘇英氣俊儔的五官之上,鐫刻了一種與他父王不同的眼睛。

  頓弱與尉繚和姚賈不一樣,他不是嬴政時代的客卿,他自昭王時期就來到了秦國。

  蔡澤死後,頓弱真正意義上成為了唯一的三朝元老。

  頓弱的身前隔著很多的年輕朝臣。

  他看著扶蘇這一雙年輕的眼睛。

  在新人入殿之時,大抵是他坐得離王室稍微近了。他對側的右方便是嬴荷華,扶蘇的視線輕輕掃過時,恰好與他蒼老的眼睛接觸了。

  楚亡後,頓弱頭一次發現了這種緩如水的力量,與他父親有著朦朧的差異,教看的人不會被他的眼神灼傷。


  頓弱所見的後生其中就有李賢。

  頓弱也沒想到,原以為從邯鄲回秦後,他本該平步青雲的仕途卻陷入了寒潭。以至於整整六年,他不升反降,甚至連咸陽也回不得了。

  至於他與永安公主。原先楚國沒滅,他們之間的事被人傳得沸沸揚揚,幾乎人盡皆知。

  在不知道怎麼回事的、莫名其妙的死了些人後,這些『緋聞』很快變得靜默如冰,沒有任何一個人敢放漫。

  一些人死得很直接。一些死得彎彎繞繞。

  直接的,自然是嬴政所下之令。

  而後者,頓弱在邯鄲就知道李賢是個什麼人。

  李賢從未感到大冬天的空氣有這樣炎熱,他簡直沒法坐到宴席結束,心中的憤怒隨著眼裡看到的,一點點燒灼,教他快要把手裡的銀箸給攥斷了。

  許梔在席間除了笑盈盈的看著她哥哥和嫂子,就在望著旁人。

  聽到「三牢而食,合卺共飲……」這話的時候,她低了頭,把自己頭髮撩起一綹,若有所思的看著,這個動作只持續了不到三秒,好似身體不適,她咳嗽一聲,飛快端起一盞茶作飲。

  許梔知道她不是身體不適,純粹是因為心痛。

  新婦卻扇,行沃盥禮。她出嫁赴楚,沒有人比她更熟悉婚嫁的過程。

  而後還會有同牢,合卺,解纓結髮。

  她剎那間回憶起一片紅梅,她記得自己曾把櫻桃塞給他吃,也曾在邯鄲冷月之下共飲一杯。

  醴泉宮燭火搖曳,她也曾身披嫁衣,交付真心,結髮為環。

  碧人如日月。

  恩愛兩不疑。兩不疑……可許梔和張良之間從來就不是這三個字。

  在朦朧的視線之中,她的眼眶難免充盈了淚來。

  忽然禮官高聲:「禮成。」

  她驀地揚首,看著父王母妃,又看到扶蘇與王姮手執而對。

  許梔如釋重負,陰霾一掃,任由自己淚流滿面。

  奏樂從雅樂漸漸變得緩和。

  她在飲酒間,已然讓情緒平穩。

  令一個目光也才不再憂心。

  她在笑,目光說不上溫柔。

  她看了一會兒朝臣,低聲和蒙毅進行了一次相當漫長的談話,接著就看了眼丞相王綰,隨後與他父親李斯友好的略行點頭之禮。

  早前不久她才說希望他把近來蜀地的卷宗調給她看一看,目的達成之後,她無情的把他拋之腦後,這期間壓根兒沒往監察官員這邊看一眼。


  最終,她像是找到了最終目標,腦袋就一直往東南角偏。

  李賢下意識的往那個方向看。

  中殿到殿首,不遠也不近。

  這是王室階級的鴻溝,君臣身份的懸殊。

  李賢望著她,似乎就這樣望了一生一世,望過兩千年的河流山川,織與兩世無窮詭隨、無盡繾綣。

  南有樛木,葛藟累之。樂只君子,福履綏之。

  南有樛木,葛藟荒之。樂只君子,福履將之。

  南有樛木,葛藟縈之。樂只君子,福履成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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