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章 不熟
第457章 不熟
「放開可以,你需應我不會破壞今日之宴。」
蒙毅生在武將之家,需要稍微用力,立即就能讓嬴荷華撒開。這會兒,她戴了面紗,在場賓客沒人知道她是公主,他就算直接把她推開也完全沒什麼問題。
到底是他心善,想給她留點面子。
「若教皇帝陛下知曉殿下如此行止,」
哪知她沒撒手,抬著姝麗面容,眼裡滿是狡黠。
「兩個月前,在大殿上我且與蒙大人起過爭執。而此番我再不小心被你氣得頭暈眼花,我可不想告到父皇那裡。況且,你既然還記得喊我一聲殿下,難道我沒資格問你如此著急是要做什麼?」
嬴荷華反唇相譏這招,該是和李斯父子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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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話臣立即就要說,公主立即便能聽見。」說了,他朝著子嬰和鄭國就要上去。
嬴荷華擺明了不讓他再往前一步。
「殿下。」
「你還有十秒鐘說好的時間。」
秒是個什麼計數?她的某些詞彙,他從來就沒搞清楚,也懶得去弄清。
她扮演無賴,蹬鼻子上臉那套,蒙毅早就見怪不怪。
小時候就不是省油的燈。也只有李賢那個二百五才會洋洋得意的被她利用得團團轉。
「十,九……三,」
果不其然,她和嬴政一樣沒有耐心,倒數十個數,她都要跳過!
不過蒙毅沒再往上宴走,卻也是真的拂開了她。
蒙毅力道不算大,應該是沒用力,但許梔剛好準備用兩隻手揪著他袖子把他往側旁拽。
她一時間沒站穩,往後踉蹌一步。眼看就要退出好幾步,幸好出門之前,阿枝新教了她幾個招數。
蒙毅手空,他是想扶住她,沒想到她能極快站定。
不等蒙毅與嬴荷華再說話。一旁一個雍城文官吏搖搖頭,出言而告,「大人啊,此番吉慶之日,快請與夫……」
……
這下輪到許梔心裡發慌,她知道蒙毅不想和她扯上絲毫關係,更何談這種誹謗。
她當即就鬆了手,掃了眼那文吏衣袍,開口補上。
「縣尉別誤會。我與大人可是連熟人也算不得!」
蒙毅聞言,眉峰一擰。
他看了眼張垣,轉身撂下一句,「公主回咸陽之前,當有合理的收束。」
和她「不熟」的,還有一個人。
張良看著方才那種似曾相識的場景,一時間啞然。
披風的系帶柔順垂到他手邊。
六年前,她也是那樣抓住他的袖子,半是央求,半是威脅,不准他在她母妃面前說她壞話。
而幾個月前,韓非提醒過他。
嬴政自有意放任嬴荷華收攬人才開始。即便她向她父皇奉上忠誠,沒有人比韓非更清楚法家鑄成的是怎麼樣的一個國家。
而嬴政在稱帝之後,她的身份註定必將與秦,時時捆綁。
她的婚事,不可能不出於政治的考量。
一則歷來都屬於秦國的臣子,二則嬴政的信臣。要滿足這兩個條件,嬴政考慮的人之中,首要的,便不大可能是李斯之子。
遠比失憶痛苦百倍的事情還是浮現了出來。
張良既沒忘記韓國,也沒能忘了她。
他既無法將她利用徹底,也終究無法推她入深淵。
這時,田婖身側的侍女傳來了話,「鄭水令將捲軸交給了嬴子嬰。」
張良心下一沉。他知道鄭國為了避嫌不會追問卷上之物,哪知道他這樣省事,轉手就交給了秦人。
侍女接著遞上了田儋手令,「公子說請先生儘快想辦法將他絹帛之差補上。不然,先生在嶺南的一切也都將灰飛煙滅。」
張良沒有任何神色的變化。
侍女委婉道:「恐怕先生避不可及要與永安公主一見。」
所謂慧極必傷,說的就是他這一類人。
與此同時,上宴傳來了高誦之聲。
『納徵禮成,卜得佳期,得春月之吉』
被嬴荷華這麼橫插一槓,宴上鄭張之禮,卻算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定成。
文官吏看了不遠處一眼,任務完成後,又不動聲色的重新坐回了席間。
雪霜與風,肅穆之黑,柔光之燈黃,收攏在他眼中,他壓下一抹不可捕捉的笑意。
她果然朝他走來。
然後,李賢瞭然的看著她朝他溫情脈脈的微笑,等她坐到他身側時,又聽她壓低了聲音,和他惡狠狠的說,「你來查鄭國就查鄭國,此番將張垣捅到蒙毅眼裡,到底幾個意思?」
一切在李賢預料之中。
許梔急於向蒙毅表示來雍城單純目的,又為了符合她一貫的行為邏輯,他是她最好的掩護辦法。
「公主不明白?」
許梔覺得她就不該同情他半分,一個下午不到,他就能當即讓人頭疼。
「當年我帶他回咸陽的後果我已認下。如今張氏一族已經離京。你何必讓他們再出現在父皇視線中?」
他斂眸,沉聲,「鄭國宴上,以田婖謀士的身份出現,難道不是居心叵測?」他頓了頓,「本該銷聲匿跡的人,卻又再次出現在你面前,豈是我先挑起?」
「你想除掉他們,到底是前者關係更大,還是後者?」
「對我來說,二者之間,並無區別。」
她盯著他,「鄭綢難道就該白白犧牲?」她長嘆一氣,「無辜之人,不該成為獻祭。」
「饒人處且饒人。」
李賢笑笑,「如果你要殺一個人,就直接動手。不要寫信告訴他。不要又恐嚇又威脅的讓他提高警惕。」
——
中間的案上坐著的女子完全的褪去了方才在宴席上表演出來的隨和。
她一身深黑錦袍,頸上戴著雙層紅白琉璃珠,墜一塊剔透白玉石。長發被盡數收在腦後,所簪不再是秦國時候的紅寶石釵,而是金簪。
金色光輝灑在黑綢,折射出光來,返還在她的眼裡。
李賢垂首與她說話,陳平斜身曲肘朝蒙毅遞上卷宗。
張蒼跽坐在堂下,侍女在兩張棋盤往返。
所有的臣子都穿著官袍。
張良走入堂中,隔著模糊不清的簾幕,他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個場景。
白子聲落。
張蒼起身直跪跽坐,不知恭維還算真的不敵。只聽他拜道說,「臣輸了。」
這一幕與十年前,李斯在府中朝嬴政頷首的畫面何其相似。
無人知道,為何她偏要與張蒼對弈。
她朱色的唇勾起個好看的弧度,並未直接直入主題,而是笑著將一顆黑子差人送到張良的面前。
「不知先生若執黑,可否轉圜勝負?」
張良沒有接。
「宋先生莫怪,我過去學棋時素喜執白。直到今日以黑棋勝張蒼,方知彼時少傅之良苦用心。」
先秦時候,白子先行。先行者,占儘先機,不一定能贏到最後。譬如秦與漢,又好似她與張良。
隔著幾步之遙,卻是天漢銀河。
這一幕實在可笑。
哪裡有這樣弄虛作假的場景?
他們原本就是扼住咽喉的敵人,後來是師生,又竟同床共枕,抵死纏綿。
這會兒,她沒失憶反倒要先裝不認識。
這和十年前在韓國的新鄭王宮裡沒有一點兒不同。
先俯首的人,還是他。
「宋瀲拜見永安公主。」
「先生送來的東西我看過了。公子儋有宋先生這樣知道進退的謀士,我深感欣慰。只是涉及朝中錢財布帛,我卻是萬萬做不了主。」
陳平完全不清楚張良和嬴荷華的腦迴路。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兩個人?
她的棋藝是張良教的,她那些計倆莫不是出於張良的教導,她憑什麼覺得自己可以穩穩將授她才學的人攥在手裡?
他也真佩服張良,可以揣著全部的過去,毫無破綻的表演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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