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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 江山代有才人出

  第242章 江山代有才人出

  大漢第一次開科取士,分兩次考試,首先,於光祿寺貢院初考,其中優異者可入未央宮,由皇帝主持再考。

  入了宮,就是簡在帝心,將來仕途自有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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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沒能入宮,光祿寺也會按照考試優劣,擇選出有才之士,一般而言,這部分人都應該是候派官職。

  但今年較為特殊。

  與科舉制一同開始施行的,還有各地官學的鋪開,正好缺少官吏,可以直接授官。

  實際上。

  大漢的第一次科舉,從開科取士的詔令頒布,到後續登科進士的安排,都顯得十分粗糙。

  像考試流程,地方至少得先選拔一次,再聚京師。

  還有考試場地、批閱方式等等,乃至參加科舉的人趕赴京師的方法,都很不規範。

  「關東、南疆許多郡國距離京城太遠,很多貧家子礙於窮困,連赴京趕考的錢財都拿不出來。」

  宮牆廊道間。

  皇帝與太子在前,一群隨侍小步跟在身後。

  「待下一次科舉定製,在郡國考完後,可以讓士子與地方進貢的糧稅一同解赴京城。」劉據建議道:「沿途有個保障,士子路途費用也可由朝廷承擔。」

  「可行。」

  皇帝扶劍在前,點頭道:「開科取士,如果都取一些豪富之家,朕豈不是白忙活一場?」

  說著,劉徹點向身後一人:「記下。」

  「是。」

  尚書僕射霍光將一卷書冊半折起,持筆快速記錄。

  行走間,劉據想了想,又說道:「今年乃至往後幾年,官學未成規模前,考生大多來自民間自學、家學。」

  「但數年後,等到官學鋪開,官辦考生與私塾考生最好區分開。」

  「為何?」皇帝挑眉道。

  「分類後,可統計各郡縣官學教育水準,以及地方學風、民風,對於私塾考生,也並非是要禁止或限制。」

  劉據正色道:「科舉選士,既然取消了舉薦的門檻,就該取消的徹底,無論什麼身份,都能參與。」

  「嗯。」

  皇帝臉上浮現笑意,「有點治國的大氣了。」

  「此次開科取士,準備倉促,來京趕考的人什麼身份都有,商賈、獄吏、良家子、公卿之子……」

  行過一個拐角,皇帝忽然冷笑出聲:「之前還有人來跟朕建言,公子與農家子混在一起,實乃禮制敗壞。」

  「哼!」

  「這就是禮制敗壞?如果是,那他們恐怕不知道,朕就喜歡禮制敗壞!」

  劉徹朝身後冷聲吩咐道:「記下,凡科舉考試,只要是我大漢子民,無論是何身份,皆可參加。」

  「騎奴里能出大將軍,商賈里能出治國良臣,朕何人用不得?把這句話寫進詔書里,讓天下人都給朕記住咯!」

  是啊。

  大漢就是這麼一個充滿神奇的地方。

  衛青奴隸出身,卻能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高位;桑弘羊商人出身,卻能成為朝廷財政主官,位列九卿!

  諸如此類的身份躍遷,太多太多。

  與他們相比,科舉取士允許各式各樣的人參與又算得了什麼呢?

  若跟二十一世紀比,大漢朝無疑是一個很壞的時代,但跟後世階級嚴重固化的王朝比,大漢又是最好的時代……

  宣室殿外。

  皇帝一行人抵達時,宦者令迎上前來,恭聲道:「陛下,士子們已在殿內候著了。」

  「嗯,入殿吧。」

  宣室殿內,以往站著袞袞諸公的地方,今日則換成一張張案幾,從中央排至兩側,案幾後各坐著一名士子。

  總共二十餘人,未及冠的年輕士子居多,他們便是經光祿寺初考後,篩選出的佼佼者。

  「拜見陛下,太子殿下。」

  雖然宦者令提前安排人教導過,可皇帝入內時,一眾士子起身見禮的聲音依舊稍顯凌亂。

  如果仔細聽。


  不難聽出有些人語氣緊張、神情緊繃。

  「哈哈哈,快快免禮!」皇帝一路行到御階上,邊走邊扶,舉止間極為罕見的親切和藹。

  等他在龍榻上坐定,再次溫言笑道:「今日在座諸位,皆是我大漢棟樑之材,朕對你等寄予厚望啊。」

  「切莫拘謹。」

  聽到這話,殿內大多數衣著樸素、甚至寒酸的士子,頓時臉色漲紅,面露激昂之態。

  唯有錦衣華服的幾人,處之泰然。

  皇帝將種種反應收歸眼底,並未點評什麼,只是又勉勵幾句,引得一片謝恩後,隨即伸了伸手。

  御階旁的劉據會意,環顧一周,和善道:「三日前的光祿寺初試,你等經學、律法、書法等,已有考核。」

  「今日殿試,不問典籍,問時政。」

  「先當庭『對策』,後落於筆墨。」

  對策,是大漢策問的一種形式,將問題寫在簡牘上,發給應考者作答。

  另一種是:射策。

  即,應考者用箭投射,回答射中簡牘上的問題,類似於抽籤隨機考。

  而問時政,顧名思義,就是考教當下朝廷時務,在唐代科舉制中,這一考試形式叫做:時務策。

  「第一問。」

  眾士子屏氣凝神之際,劉據言道:「治國理政,離不開財,指出當下朝廷財政弊端,並提出改正方略。」

  問題問的很白話,很直接,殿內眾人聽了……

  很緊張。

  因為太子剛才說的是:先當庭對策。

  書面作答,只能看出你知識儲備、書法造詣等方面,但當面策問,則考驗辯才、急智、思維邏輯,甚至是勇氣。

  太子話音落後,殿內安靜了一會兒,期間無人催促。

  片刻後。

  經過短暫思量,右側靠後處傳來一道聲音:

  「朝廷當下財政主要源于田稅、人口稅、雜稅等,除此之外,鹽鐵官營亦是一大進項。」

  後側一名體格瘦削的青年應道:「田畝、人丁等稅由來已久,並無不妥,但鹽鐵多弊病。」

  「鹽鐵官員貪墨成風,縱然朝廷嚴查,可自古財帛動人心,數百石鐵官、鹽官,豪富卻往往比之公侯。」

  「在下以為,嚴查之餘,也應適當放開鹽鐵,將其歸於市稅,而非專買。」

  聽罷。

  立在御案旁的宦者令眼皮抬了抬,皇帝和太子卻沒有露出什麼表情,點頭的動作不知是表示認可,還是表示思索。

  這頭話罷。

  另一道想在天子與儲君面前出彩的聲音又起,「臣對賦稅知之不多,但與賦稅相關的告緡略知一二。」

  「自施行告緡以來,小縣所沒收田畝多達百餘頃,大縣數百頃,財物、奴婢更是數不勝數。」

  「因告發之事,一縣商賈中家幾乎絕跡!」

  靠近大殿右前列、少年老成之相的士子沉聲道:「民間恐慌已生,地方官吏卻迫於朝廷威懾,瞞報,乃至不報。」

  「臣斗膽建言,廢除告緡!」

  此言一出。

  劉據心中微動,龍榻上的皇帝面色如常,擱在御案上的手指卻抬了抬。

  身側的宦者令見狀,動作隱晦的在一沓考卷中抽出一張,推至皇帝面前。

  只見正面寫著:

  丙吉,魯國人,獄吏,考明法科,熟習律令。

  皇帝瞥了一眼,沒有給出什麼反應,也因為他和太子都面無表情,殿內士子反而摸不清脈絡。

  前面兩人發言後,有關財政的問題又有數人作答,涉及大漢各種稅賦。

  說到最後。

  有一位學黃老的士子更是建議,當效仿孝文帝,免除田稅!

  額——

  只能說初生牛犢不怕虎,什麼話都敢講。

  今天如果是朝廷百官在這兒,有很多話,即便心裡想,也絕對不敢宣之於口。

  但這些士子敢,而且他們說了,皇帝也不會在意,因為他們是初生的牛犢,他們的話,更多的是出於公心……


  誠心!

  待朝廷各種稅賦被建言一遍,旁人要麼沒了新意,要麼不懂稅賦,全程閉嘴不言。

  此刻,劉據適時開口道:「第二問,農桑者,天下之本也,朝廷欲尋興農之策,諸位可有獻計?」

  相較而言。

  這第二問比前一問更難,因為偏向性更強。

  就像此時此刻,劉據說完後,相繼開口的幾人都是籠統作答,而且說的也多是老生常談,諸如設農官、勸農云云。

  並無突出的亮點。

  皇帝出這道題,是為了向外傳達自己重農的主旨,也並非真的指望一群年輕士子有何實用妙策。

  卻不料。

  就在劉據也這麼以為,準備問下一個問題時,大殿最後面響起一道厚重又略顯猶豫的聲音:

  「農耕一事,朝廷近些年推廣的曲轅犁甚好,但農具優劣並不是決定收成的根本原由,關鍵還在于田畝本身。」

  嚯。

  又一個初生牛犢出現了,在打造出曲轅犁的太子面前,竟然直接出言壓低他的功勞?

  小劉來了興趣,老劉也循聲望去。

  只見開口那人,頭戴小巾,皮膚麥色,歲數三十上下,與殿內一眾年輕士子格格不入。

  旁人視線望去,尤其是皇帝與太子的目光看來,那位衣著略顯簡樸的漢子頓時侷促幾分,磕磕絆絆道:

  「田畝需要休耕以積地氣,播種作物時,還要注意鋤草、倒伏、抵抗乾旱。」

  「尤其是在旱田,雨水少,即便澆灌也很難留住水分,我務農多年,又曾觀察同縣鄉人播種,以為可施行壠、溝交換耕作。」

  「一年播種於溝中,壠高而溝深,可防風,留水,中耕除草時,可將壠上泥土掘於作物根部……」

  「二年則挖壠為溝……」

  聽著聽著。

  皇帝發現自己聽不懂了,不過沒關係,很多專業的事情皇帝都不懂,也不必懂,他只需懂識人、用人就行。

  這一刻,劉徹的識人技能被觸發了。

  他雙眼微眯,輕敲桌案,身邊的老太監早有預料,將一張寫著籍貫、姓名,以及光祿寺評語的考卷抽出。

  只見封面上寫著:

  趙過,北地郡人,貧家子……

  看到那一行字,皇帝眼神微亮,不動聲色的抬手點了點,宦者令領會,將那張答卷單獨放於一側。

  這時。

  殿內趙過的回答也進入尾聲,聽完講述的劉據凝眉,沉聲道,「之後可將你的策問寫於紙上,會有司農寺核查。」

  趙過聞言,忐忑與激動交雜,拱手應道:

  「喏。」

  劉據點點頭,掃視一周,確定無人再答農事,他旋即又道:「第三問,國之大事,在祀與戎。」

  「對於兵戈之事,匈奴、南越,乃至西夷諸國,你等是何看法?」

  這一問,問的很大。

  因為沒有限定方向,只問了看法,如此一來,對有對的獻策,錯,就有錯的判詞。

  如果今日是朝堂諸公在此,壓根就不會有『錯』這個選項,必然是奔著『對』的一方狂拍馬屁!

  然而,此刻在座的不是老油條,而是小牛犢。

  還是那句話。

  初生牛犢不怕虎,龍他們也不怕呀!

  恰巧,當下宣室殿內的那條老龍,就是想聽聽年輕人的看法……

  「朝廷起兵戈,揚大漢國威、開疆擴土都是事實,不過,落於一家一戶一人時,卻頗多苦難。」

  位於前列的一名士子肅然道:「我乃揚州九江郡人,同郡鄉人從未受過匈奴兵鋒,更未見過匈奴人。」

  「只知每當與一個匈奴的國度開戰,朝廷賦稅、徭役便會增重幾分……」

  「民多疲敝。」

  很顯然,這位是持反戰路線的。

  他話音剛落,於財政問答中出現、卻在農耕問答上消失的爭鋒辯論,再一次冒出苗頭。

  「此言差矣,論事需有先後,匈奴年年寇邊在前,朝廷興兵在後,非朝廷故意起兵戈,而是不得已為之。」


  坐於前排正中的一人朗聲道:「若想免於匈奴欺壓,只能動兵,可一旦動兵,勞役、賦稅必起,此為現實。」

  「民多疲敝,不能否認也是現實。」

  「在下以為,動兵可行,但兵戈罷後,需儘快減免賦稅、與民生息。」

  他剛說完。

  一個在情理之中的尖銳問題,緊跟著就被人問出:「那何時才是兵戈結束之際?現在?亦或者數年、十數年之後?」

  這個問題問的好。

  雖然不是皇帝問的,但他也想知道,劉徹覷著眼,瞅向正中開口的那位。

  但見,皇帝目光掃來,其人不卑不亢,少年郎目似朗星,面若冠玉,施施然一拱手,輕飄飄一句話:

  「恕在下斗膽,陛下當政,兵戈不止,與民生息,需候太子……」

  好嘛,果然斗膽!

  眾士子聞言大驚失色,劉據聽罷搖頭苦笑,龍榻上的皇帝聽了,突然仰頭大笑:「哈哈哈哈哈!」

  「我宗室總算出一千里駒!」

  「樂哉樂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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