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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9章 逝者,生者

  第269章 逝者,生者

  翌日一早。

  皇帝御案上便出現了丞相的『請諸侯入京疏』,由上而下吩咐的奏疏,自然審核批覆的很快。

  等消息一經傳出,長安達官顯貴們的視線,迅速從朝鮮戰事轉移到這一新事件。

  須知。

  上一次皇帝不按節點、心血來潮的搞祭祖,大漢一半的勛貴都被擼掉了爵位!整整一百多個列侯啊!

  

  而今,當似曾相識的場景重現,沒爵位的暗暗咋舌,有爵位的提心弔膽,生怕再來一次酎金奪爵。

  對於外界的揣測,皇帝沒有解釋什麼,似乎樂得看勛貴們緊張。

  酎金奪爵,以後或許還有、或許沒有,但像上次那般大規模的,真不會再有,否則就是動搖自己的根基了……

  此次祭祖。

  皇帝的目的不在整治、懲戒誰,而在威懾,以皇帝的豐功偉績,威服臣民,震懾諸侯王!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

  一次開疆擴土的軍事勝利之後,大祀緊隨而來,所能達到的威懾效果無疑是最佳的……

  作為被皇帝主要針對的對象,諸侯王們,按照大漢禮制,他們應該五年入京朝拜一次,前提是沒有特殊狀況。

  何為特殊狀況?

  比如——朕久不見叔伯兄弟,思念的緊。

  上次諸侯入京朝拜是在元鼎二年,據今還未到五年之期,只是皇帝說自己思念心切,臣子還能苛責不成?

  在當今天子面前,不能。

  儘管皇帝的由頭很虛假,儘管皇帝又不按套路出牌,丞相還是做了一回口舌,上了一道奏疏……

  「早在去年秋季時,陛下便想以舉行大祭的名義召諸王入京,只是中途出了岔子。」

  太子宮,甲觀殿內。

  昨日尚有些遺留要商討的舅甥三人,再次聚在一堂,聊到後續,便說到了皇帝祭祀宗廟一事。

  「去年陛下親征,匈奴左部稱臣,隨後又南下泰山封禪,以至於回京後已有盛世景象。」

  說到這兒,衛青停頓片刻,「若是陛下回京後,於元封元年正月召諸王入京,時機無疑比如今更佳。」

  有道理。

  把玩著棋子的劉據點點頭,年初時,自己皇帝老爹的政治熱度可比現在高得多。

  「那陛下為何拖到了今日?」棋局對面的霍去病挑眉問道,劉據同樣有此疑問,轉頭看向舅舅衛青。


  豈料衛青也正盯著劉據,大司馬大將軍一向沉穩的臉龐,罕見露出一絲無語的表情,仿佛在說:

  『你問我?』

  劉據起初還有些疑惑,可轉念一想,立刻意識到了影響自己皇帝老爹裝逼的岔子是什麼。

  這時,只聽衛青不咸不淡道:「若非齊地方士莫名其妙被雷劈死,擾了盛世景象,陛下何故拖延到今日?」

  是的。

  劉據弄出來的那道『第二次天打雷劈』,餘威之大,遠超他的預料!

  北巡、封禪後,皇帝本想好了要趁熱打鐵,讓叔伯兄弟們好好瞻仰瞻仰自己的豐功偉績。

  卻不料,天降雷霆,生生把自己塑造的盛世景象劈得岌岌可危,不僅如此,用句粗俗的比喻——

  還差點把皇帝嚇萎了!

  「好在董仲舒歪打正著,用一套天人感應的理論,讓陛下重拾信念,也算錯有錯招。」

  衛青這句話,如果再用一句粗俗的比喻,就是皇帝找到了一個邏輯自洽點——

  又雄起了!

  此刻殿內三人都清楚那『天降神雷』的內幕,所以衛青說完後,劉據摸了摸鼻子,頗有些尷尬。

  「年初陛下對匈奴、朝鮮用兵,也是想續上北巡、封禪的聲勢。」衛青轉而看向另一位外甥,點道:

  「當初朝鮮戰局不利,陛下讓你臨危受命,就是在確保不出差錯。」

  話至此處。

  衛青端起茶盞抿了一口,「你擅自斬殺荀彘,終歸有些不妥,好在趕上了恰當的時候,陛下不願生事端。」

  「這其間糾葛原由,伱得清楚。」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舅甥三人從昨日延續到今日的交談,衛青此刻的這句話,才是他真正要告訴霍去病的!

  當下太子宮裡的這番言語,其實與御史大夫卜式講的一般無二,都是同一番道理。

  區別只在於……

  一個是隔岸觀火,一個是指點迷津。

  霍去病臉色嚴肅,躬身朝衛青作揖一禮,並未說什麼,至於內心作何想法,便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旁聽的劉據也正色幾許,趁著擺弄棋子的空擋,主動岔開話題道:「父皇同意了老師的請奏,命諸王入京,卻沒有明確哪一日進行宗廟祭祀,舅舅可知曉?」

  衛青微微頷首。

  有些丞相、太子不清楚的事情,他這個臣子兼好友,倒是多多少少能從皇帝口中聽到些許風聲。


  「觀陛下的意思,應該是在建章宮完工之際。」

  嚴格意義上講,宏偉、龐大的宮殿也是一種向外展示自身強大,順便震懾外人的手段。

  很顯然。

  皇帝把自己身邊能算計的一切,全都算計了一遍。

  建章宮於去年夏季開始動工,期間徵用的民夫、刑徒,陸陸續續多達數十萬,工期緊、任務重,只能堆人數。

  時至今日,工程已經接近尾聲……

  未央宮西側。

  此處同樣是長安城的西側,以往用宮牆、城牆分割內外的區域,如今城牆之上,多了一條飛閣輦道。

  而城牆外,也有一座連綿的宮闕拔地而起,由空中輦道連通,從未央宮內部,可以直達城外建章宮。

  立於高處,尚能看到宮殿屋頂上光芒閃爍,這是陽光打在鎏金銅鳳上引起的。

  銅鳳高五尺,飾黃金,下有轉樞,可隨風轉動。

  又有璧門,高二十五丈,璧門兩側,起圓闕,亦高二十五丈,又築井幹樓,積木為樓,高五十丈……

  遠遠望去。

  只見其高、其廣、其恢宏雄偉。

  城垛旁,劉據默默注視著這片金碧輝煌的殿宇,良久無言,直到他抬了抬手,身後侍立的蔡成方才恭聲道:

  「建章宮已經大致修建完畢,唯有少量區域還需雕琢,幾座主殿業已完工,陛下前些日子尋了太卜令占卜,選了個吉日搬進去了。」

  「近期時常召大將軍、車騎將軍等人在建章宮晏飲。」

  聞言。

  劉據依舊沒有作聲。

  身旁的魏小公公瞧了眼太子神色,細聲細氣稟道:「奴婢聽聞,大將軍建議陛下跟自己一樣,也找博望苑的醫者養一養身子,陛下應了。」

  「最近宋邑、宋公,經常出入建章。」

  聽到這話,劉據終於有了反應,轉身朝城樓北側走去,邊走邊問道:「他給父皇診斷的如何?」「此事……」

  小太監也不知是真不清楚,還是怕說錯話,斟酌著道:「奴婢對醫術知之不深,此事恐怕需要問問宋公。」

  「殿下,可要命人去請?」

  「不必了。」劉據頭也不回的道:「孤要去一趟上林苑,正好順路問問。」

  城南,博望苑。

  劉據抵達時,宋邑正在訓斥學生,自從唐安去世後,這個頭髮花白的老頭就一改常態。

  以往老頑童似的作弄、笑鬧消失不見,轉而變得沉穩、和藹,反倒有了名醫高人的風範。


  「見過殿下。」

  「宋公切莫多禮。」

  劉據在醫館外等了片刻,待宋邑教導完弟子,這才讓人請他出來一敘,寒暄幾句後,劉據問起了正題。

  「入宮診斷一事?」

  宋邑捋著鬍鬚,思索道:「老夫入宮期間,確實給陛下、大將軍……奧,大將軍身上陳年舊疾,殿下也清楚,早就療養妥當,我只是給他照常針灸而已。」

  「倒是其他幾位。」說著,宋邑臉色沉了幾分,「車騎將軍平時看著康健生猛,實則身體多有隱疾。」

  「老夫給他開了個方子,又輔以針灸調養。」

  劉據細細聽著,並無不耐煩的神色,聽到李廣身體抱恙,劉據心底微動,默默記下。

  這時。

  宋邑說到劉據最關心的那位,「至於陛下,身體確實有些小毛病,老夫診斷後,陛下還問我嚴不嚴重,呵呵。」

  老頭就像和後輩說閒話般,隨意笑道:「實際就是年齡大了,氣血衰敗的正常現象,養一養便好。」

  他說的很輕鬆。

  但這段話透露的信息,以及透露的對象,若是細想,沒有一個和『輕鬆』兩個字沾邊!

  詢問皇帝的身體狀況,發問的人,還是太子。

  意欲何為?

  一般人聽到此類事情時,都會有本能的反應,宋邑一個早年身為齊王侍醫的醫者,在宮廷里轉了大半輩子的醫者。

  能沒點反應?

  事實上,宋邑輕鬆隨意的作態,本就是最大的異常反應,只是恩義所在,讓他難得糊塗了而已……

  不過。

  劉據詢問自己皇帝老爹的身體狀況,倒也沒有什麼陰暗的思想,只是在儘量熟悉掌控局勢。

  上次封禪回京後,皇帝礙於種種原因,瞞住了自己的病情,結果就有人乘虛而入,整出了『三神山』的么蛾子。

  劉據可不希望再來一次。

  一次計劃之外的糾錯,往往會引出一連串意外,只許勝不許敗的戰局,還有遲來的『祭祖』就是明證……

  思緒飄飛間。

  劉據忽然又想起另一件事,以前他總是盲目的以為,皇帝老子壽命還長著,從宋邑口中得來的信息也印證了這點。

  可是……

  『現如今英年早逝的霍去病即將奔三,科舉制更是提前幾百年問世,熟知的歷史早已面目全非。』

  『這般狀況下,誰能確定原本長壽的人,還會繼續長壽?比如發生點什麼蝴蝶效應,小意外?』


  咳咳!

  念及此處,劉據趕忙收回思緒,太不吉利了。

  他正想著,卻聽身邊的宋邑又感慨道:「唉,都老了,陛下老了,大將軍老了,李廣將軍,更老。」

  劉據循聲轉頭望去,宋老頭一邊捶著腰,一邊苦笑道:「歲月不饒人吶。」

  老頭鬚髮皆白,臉上的皺紋宛如溝壑,劉據看了會兒,也聽出了他的話裡有話,懇切道:「宋公不妨直言。」

  「呵呵。」

  宋邑混濁的目光中閃過一絲感慨,朝劉據拱了拱手,「臣自打西來,入了殿下宮中後,不敢說鞠躬精粹,也算小有苦勞。」

  「近些年培養的弟子不少,殿下給我這個老傢伙刊印的醫家典籍也不少,哎。」

  他笑了笑,「如今我也老了,不想落個跟唐老頭一樣的下場,時常想著,落葉歸根。」

  說到此處。

  宋邑整了整衣冠,雙手前伸,向劉據鄭重作揖一禮,緩緩道:「殿下,臣請歸鄉。」

  那一日,劉據將其扶起後,並沒有說挽留宋邑的話,而是向他再三感謝,有代表劉據自己的,也有代表大漢百姓的。

  秋日的一個清晨,兩輛牛車,幾名弟子,護送著宋邑一路東歸故土。

  他一路走、一路治病。

  後來劉據得到消息才知,宋邑趕回齊國、邁入臨淄城的一刻,方才永遠閉上了眼睛。

  事後,劉據替宋邑討了個追封,又給他的子孫謀了幾個差事,如是而已了……

  逝者已逝,生者還需繼續演繹。

  且說。

  入秋後,朝堂有兩件大事,一個,是對戰事的收尾,對匈奴的戰事、朝鮮的戰事。

  主要牽扯精力的是後者,在將軍功、撫恤、府庫核對完畢後,朝廷把目光聚焦到衛滿朝鮮的國土上。

  經公卿商議,天子拍板,分朝鮮國土為樂浪郡、真番郡、臨屯郡,以及玄菟郡,合稱為漢四郡。

  新擴國土中,一律派遣漢人擔任郡縣長官。

  與此同時。

  和當年吞下南越的步驟一樣,這一次朝廷未雨綢繆。

  先將當初『識時務者為俊傑』的那幾個俊傑,朝鮮降臣,派往了遼西、遼東附近坐鎮,以便隨時招安朝鮮的遺老遺少,防止叛亂產生。

  忙忙碌碌中,時間不知不覺間入了深秋,也就意味著,皇帝定下的祭祖時間,馬上就到了……

  ……


  長安城東,官道之上。

  這日兩路人馬不期而遇,是巧合嗎?也不是,因為那兩路人馬關係很近。

  「劉旦,拜見皇兄。」

  「呵呵,三弟切莫多禮,既然相遇,一同入京?」

  「好!」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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