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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6章 石破天驚

  第586章 石破天驚

  接下來幾天的審案,正如大家所預料的,先審禁書案。

  審理禁書案前,海瑞先行聲明。

  「此案涉及大不敬罪名,當屬十惡不赦之罪,本當由刑部的中央檢法廳提請公訴。本撫行文刑部和都察院,得正式回文,指定江蘇檢法廳提請公訴,由江蘇慎法院初審。

  初審完畢,刑部中央檢法廳,再與都察院核查覆審。」

  海瑞說完,把審案廳讓給了江蘇按察右副使,司理僉事崔采虎,他也是江蘇首席司理判官。

  由他擔任三大禁書案初審主審官。

  公訴人是僉都檢法官嚴章明,他是江蘇檢法廳老大,也是江蘇首席檢法官。

  崔采虎帶著三位同審官在上首主位坐下,嚴章明帶著助手在公訴人席位上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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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采虎按照慣例,拍響驚堂木,宣布帶案犯。

  德慎和尚,俗名徐璠作為主犯,被提前帶了出來。還有五位同犯被一併帶了出來。

  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向徐階看去。

  徐府長子涉及此案,還是主犯。徐相國,你絲毫不見慌張,坐得還這般腰直身正,完全不是案犯家眷,反倒是審案的主審官一般。

  佩服,真是叫人佩服。

  海瑞突然站起身來,從袖子裡掏出一張揭貼,大聲念道:「本撫接到資政局轉來揭帖,為正一品榮祿大夫、致仕首輔徐公上疏。

  曰:徐門孽子徐璠,出家為僧,割斷俗緣,釋號德慎,遊歷水月、天界等剎院。出於私怨,行大不敬之罪孽,唆使不良文人,編寫禁文,收買不法商販,刊印發行。

  種種惡端,倒行逆施,犯國法而違人倫」

  海瑞念的揭帖,在場的人都聽得懂,無非是徐階上疏朝廷,說長子徐璠已經出家為僧,割斷俗緣,不再是徐家人。

  此子心思歹毒,罔顧王法,不念親情,編寫刊印禁書,犯下大不敬重罪,但是跟徐家無關,這廝完全是瘋了,是想報私怨,想跟徐府同歸於盡。

  徐階在上疏表面上是請罪,實際上是在撇清徐璠與徐府的關係。

  出家之人,割斷俗緣,在法理上說與徐府無關,倒也說得過去。

  有心人聽在耳里,心裡跟明鏡似的。

  老奸巨猾的徐相國,當初為了反擊高拱的報復,為了徹底打敗高拱,讓這個正在步步緊逼的徐家仇人徹底滅亡!這才出此下策,好把高拱陷入萬劫不復之地,永除後患。


  高拱好歹也是閣老之一,戶部尚書,一般的手段搬不倒,只能用如此毒辣的手段才有效果。

  原本三大禁書栽贓得十分巧妙,案子坐實在高拱一黨頭上,再叫屈也沒用。等過個兩三年,這案就成了卷宗,封塵在歷史之中,永遠不會有人知道真相。

  只是萬萬沒有想到,高拱突然被幾個驛卒給氣死了,蔡國熙見事不可為,於是自縊,拉著徐府一起死。

  兩人在臨死前都一直在叫屈,說三大禁書案與己無關。

  死者為大,何況高拱還是神廟先帝帝師,一任閣老。蔡國熙也是參議之一,一省高官,朝廷怎麼都要給個說法。

  但是徐相國老奸巨猾,通過出了家的長子間接動得手,現在就多了一層轉圜的餘地。

  不過大不敬這麼大的罪名,不是你上疏推脫就能推脫得乾淨,還要看皇上給不給你徐相國臉面,給,伱徐府自然無事。

  不給,上一千份上疏也與事無濟。

  大家屏住氣息,傾聽海瑞的下文。

  不過眾人都猜得到,徐階還在前廊C位坐的好好的,說明朝廷並沒有怪罪下來,徐府保住了。

  但大家還是想親口聽到海瑞說出來的話。

  徐璠轉過頭來,不敢置信地看著徐階,他似乎不敢相信,父親把所有的罪名全部推到自己的頭上。

  大不敬罪名,搞不好是要凌遲處死。

  現在你為了保全徐家,把所有罪名全推到我頭上,是生怕我被凌遲時,肉切得不夠碎嗎?我出了家,就不是徐家的人,是嗎?

  徐階眯著眼睛,死死盯著徐璠,他的長子,三吳有名的花和尚德慎和僧。渾濁眼睛透出的寒意,讓徐璠滿腔的怒火被硬生生地給凍住。

  在萬眾矚目下,海瑞繼續念道:「資政局奉聖諭,廷寄江蘇巡撫海瑞,示諭如下。

  徐璠不忠不孝,罪大惡極,當嚴懲。徐公及徐府被禍及池魚,當釐清對待,免寒老臣之心」

  眾人不由自主地發出嘩的一聲。

  徐相國還是有體面,皇上還是放過了他,放過徐家。

  但有心人知道,徐階耗費數十年建立的東南第一世家,徐府的威勢,開始崩塌。

  海瑞宣讀完資政局廷寄後,會審繼續。

  嚴章明宣讀公訴書,陳述案情。

  徐璠做事很謹慎,當初幫他編寫三部禁書的書生寫手,幫他出面聯絡的徐府管事,都被滅了口。

  但是其中一位書生比較醒目,在家裡隱秘處留下一封書信,寫明了一些線索。錦衣衛找到這封信,與此同時還機緣巧合地找到了一位關鍵人物。


  那位雌雄難辨,人比花嬌的妙光僧人。

  那段時間他備受徐璠的寵愛,徐璠一刻都離不開他,所以許多事情,徐璠都沒有避著他,甚至還叫他幫忙做些事。

  那位書生就是妙光僧推薦的。

  徐璠知道高拱和蔡國熙死訊,敏銳地察覺到事態不妙,搶先一步逃到天界院,還叫心腹去清場,把知道內情的人一一處死。

  按理說,妙光僧應該成為一位死人,才好守住他一肚子的秘密。但徐璠捨不得,把妙光悄悄藏在湖州一處尼姑庵里,魚目混珠。

  不想妙光也是耐不住的人,在尼姑庵里讓幾位尼姑為他爭風吃醋,打將起來,然後湖州警政局派人出警,察覺到不對。

  各地警政廳可以說是錦衣衛鎮撫司一手搭建起來,裡面不知道埋了多少暗樁。正好錦衣衛鎮撫司南京局向附近府縣警政部門,發出秘密協查通知。

  湖州警政局察覺到不對後,馬上通知鎮撫司來抓人。

  抓到妙光和尚,再跟那位書生留下的密信一對比,馬上打開了此案的缺口,順藤摸瓜,摸到徐璠這條線上,還把他的心腹悄悄抓了起來。

  又正好,海瑞查抄天界院,把徐璠一併抓了起來,鎮撫司借著這個由頭,擺出證據,很快讓徐璠開了口,破了此案。

  「污點證人」妙光僧上堂做證時,上千雙眼睛全盯著他,公堂內外一片寂靜,時不時能聽到吞口水的聲音。禁書案打開缺口後,查起來就不怎麼複雜了,證人證據一一擺出來,眾人聽得嘖嘖咋舌。開始大家還只是在罵徐璠,膽子真大,真他娘的瘋狂,為了跟徐家同歸於盡,居然干出這麼喪心病狂的事。

  可是有心人在私下裡點撥。

  徐璠吃飽了撐的,甘冒天大的風險去編寫禁書,他是奉命行事。

  奉誰的命?

  當然是徐家家主,他老爹的命令。

  為什麼啊!

  徐相國為什麼冒這麼大的干係做這事?

  為了弄死高拱啊。

  結果高拱氣不過,暴斃。蔡國熙剛烈,自縊.

  有心人把這些內幕翻出來,在圍觀的諸生和百姓中傳開了。眾人在興奮和激動的同時,忍不住感嘆,徐家膽子可真大,徐相國可真是心狠手辣。

  坑死一位高閣老和一位蔡參議不說,現在連親兒子都拿出來當替罪羊。

  當官的心可真黑,當的官越大,心越黑。

  禁書案涉及的人不多,審得很快,兩個小時後公訴程序走完,到了人犯自陳程序,大家又開始關注起來。


  主犯徐璠會不會把徐府拖下水,以求減免刑罰?

  在他開口之前,徐階身邊站著的心腹管事突然開口:「德慎和尚,你安心伏法吧,你的家眷會有人照顧的。」

  徐璠臉色一白,崔采虎也臉色一變,一拍驚堂木,把隨意開口的徐府管事給叉出去。

  頂著一個大光頭的徐璠緩緩轉頭,面如死灰,目光複雜地看著自己的父親。

  可是他的親生父親,卻變成了世界上最陌生的人。那雙眼睛裡,看不到一點憐憫之意,全是冷漠,跟京師寒冬臘月的風,冷徹入骨。

  徐璠轉過頭去,淚流滿面,「我認罪,懇請嚴懲!」

  眾人一片譁然,但流程還在繼續。

  其他幾位人犯自陳,痛哭流涕地說自己被徐璠威勢逼迫,迫不得已,把所有的罪責都推到徐璠的頭上。

  休息半個小時,崔采虎帶著同審官回到公堂上,宣讀判決。

  徐璠被判處斬立決,妙光僧戴罪立功,判充軍西北,其餘人犯絞刑、流配五千里、三千里不等,全部嚴判。

  人犯全部癱軟,被法警叉著拖了出去。

  家眷席上也是哭聲一片,法警叉出去一批,廢了好大力氣才恢復平靜。

  接下來繼續審案,審理的是以天界院衍生出來的案子。

  天界院的案子,早就由應天府通判署審完了。

  中圓等天界院東西序班首和尚,以及有犯事的和尚一百三十七人,被判處斬立決、絞刑、斬監候,然後全院一千一百一十二名僧人全部被流配西北和三寶府。

  作為南直隸老牌佛剎天界院,成為各方勢力的中介,尤其與江南世家和士林的關係十分密切。

  於是順藤摸瓜,從天界院這條藤上摸出一串串的大案,涉及數十官員和數十家江南世家。

  只是沒人知道,這些大案其實只是錦衣衛鎮撫司根據《百官行述》、《千家事略》,查出來一系列案件里一小部分。

  在下午和後續三天的審理中,徐琨、徐瑛的名字被反覆提及,他們是十幾件欺男霸女、侵占田地、奪人家產的案件主犯。

  隨著嚴章明把公訴文書里,一件件案件的詳情陳述清楚,圍觀的上千書生和市民,陷入沉默。

  以前在世人眼裡,這些世家大戶們,忠厚傳家,詩書繼世;仁義道德、樂善好施.現在他們的光鮮亮麗被一一撕開,大家看到的全是喪盡天良、豺狼成性。

  徐階周圍坐著的世家縉紳們,坐立難安。

  一件件案子被揭露出來,他們的臉面一次又一次被踩到地上,來回地踐踏。


  他們知道,苦心經營數十上百年的聲望,一朝崩塌。

  徐階的嘴角在輕微地抽動。

  皇上還是一點都沒變,他放過自己和徐府,卻要誅心,他要從自己和徐府開始,把東南世家和豪右一一剷除,扶植出新的勢力來。

  好!

  老夫要看看,化身為你的頭號忠犬的海瑞,還有什麼花招!

  審案第五天晚上,海瑞一行回到驛站住所,吃過晚飯,各自洗漱後,各回各房休息。

  皇甫檀給海瑞端上一碗安神湯。

  遲疑一會,皇甫檀還是開口了,「老師,學生覺得,徐公還是與國有功的。」

  海瑞端起安神湯,一口氣喝完,用袖子擦拭了嘴巴。

  「徐少湖最大的功績,就是數十年間把徐府變成了三吳第一世家。」

  皇甫檀定了定神,又說道:「徐公門生故吏滿天下,如此羞辱他,學生擔心後患無窮啊。」

  「所以皇上派老夫這位大明第一孤直之臣來。浩舉,你是不是覺得把一位老人家,晾在人群前,如此羞辱,有些過分了?」

  「是的,學生正是這麼覺得。」

  海瑞意味深長地說道:「殺人簡單,誅心才是關鍵。浩舉啊,你要想把一棵百年大樹徹底廢去,不僅僅是推倒就了事,還要把它的根基挖掉才行。」

  皇甫檀愣住了,「殺人不算,還要誅心?推樹不算,還要刨根啊。」

  海瑞笑了笑,往座椅上一靠,疲憊地閉上眼睛。

  「明天就見真章了,石破天驚!」

  第二天一早,有一千五百多名書生百姓湧入官衙,還有數萬蘇州城內外,以及附近縣聞訊趕來的百姓,像前兩天一眼圍站在衙門外面,聽說書人轉述的公審過程。

  列席位官員們,圍廊的縉紳、名士和大儒們少了一些,但徐階依然搖杆筆直地坐在座位上。

  公訴人嚴章明和助手入公訴席。主審官崔采虎和助手入上首主位席

  看到大家都到齊了,海瑞站起來。

  「今日會審的第一件案子,是一件大案!」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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