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器靈
天青,祖師堂內香火繚繞,顯出幾分莊嚴的氛圍來。
許法言伏低身子,向著道道青黑的牌位跪拜行禮,算是正式入了山門。
許玄在一旁看著,身旁是著一身素白羅裙的溫思安。
拜完祖師,堂下的許法言轉過身來,恭敬地向著許玄行弟子之禮。
如今許法言已換上了一身玄黑道袍,但他臉龐黑瘦,眉骨高隆,眉鋒而狹,眼露三白,官黃之眸半藏,顯出幾分妖異來。
禮畢,許玄便喚在外侍候的劉霄聞進來,帶著這位新收下的弟子前往霜回峰,尋一住處。
此時堂內僅剩下許玄和溫思安二人,香台上幾根金香燃的正盛,縹緲的香火之氣聚而不散,卷積如雲,縷縷舒展。
『怎麼感覺這香火更旺了些?』
還未待許玄感嘆,一旁的溫思安已轉過身來,輕撫鬢角青絲,看向自家師兄,眼神不善。
許玄叫她盯得心裡發毛,只好先訕笑一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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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安看我這新收的弟子如何?」
「資質恐怕是觀中這些年來見過最好的了,師兄說是白崗那邊的凡人出身,我倒是不太信。」
溫思安嘴角有些笑意,身子微微前傾,抬頭看向許玄的臉來。
「哪裡的話,還能是從地里長出來的不成,自然是這次招徒尋來的。」
許玄往後退了幾步,慌著找補。
「如此說來,白崗這小小一村,還真是人傑地靈,先是有師兄,再有霄聞,後又出個法言,怕不是什麼王侯將相的遺脈。」
「正是,正是,說不定就是如此,咱們也算占了個好地界。」
許玄不敢同溫思安那雙秋水般的眸子對視,假意看向堂外風光,跟著附和幾句。
「這孩子姓許,倒是長得也不像師兄。」
溫思安聲如呢喃,冷不丁來了這麼一句。
「?」
對方這話隱有所指,讓許玄幾乎裝不下去,一口氣堵在胸口,差點破功。
「我這處新得一功法,或許你能參詳一二。」
許玄忙岔開話題,取出那本三品霄雷功法《落雨行靈訣》,交予溫思安。
他已經看過,內有一道三品秘術,【雷迎喜雨觀】,講的是調動雲雨,震盪邪穢,以修復傷勢,拔除濁氣。
這法術要行雨,癸水一道的亦可修行。
癸水本就有潤澤之意,是少有能療傷化厄的道統,算是適宜溫思安的秘術。
溫思安接過功法,見是霄雷一道的,有些驚訝,之後看到這秘術,臉上露出些喜色來,讓周圍都跟著明媚幾分。
「師兄這裡好東西倒是不少,待我著手突破鍊氣五重,之後便去鑽研這秘術。」
收下這本功法,溫思安也未問來歷,兩人有些默契,心照不宣。
一道出了祖師堂,沿著道路向下行進,路上,溫思安似有所想,問道:
「說起來,習微師兄好像也要突破了,不知要到何時?」
許玄嘆了一氣,低低說道:
「他近日都在白石忙活,恐怕還要耗上些時日,但突破鍊氣六重,算是飛躍了。」
「高峽那邊,突破的如何了?」
許玄猶豫一會,還是問了出來,他知道溫思安如今還未去閉關,就是擔心這位弟子。
「突破鍊氣,也就是一日的功夫,如今讓她去彩雲峰突破,門中已為她備好那【清濕育氣】,想來應該無什麼問題。」
話雖如此,溫思安還是秀眉不展,多出幾分憂色來。
許玄安慰幾句,溫思安就先行告辭,要回彩雲。她這次過來,本就是要聽許玄說新收位親傳,特意來看看。
這邊溫思安駕風離去,許玄則是回到殿中,繼續參悟起秘術來。
【陷澤騰龍術】是類似效法古代修士坐鎮洞天,境隨心動的法術,這秘術對法力積蓄和靈識操控都有一定要求。
法力越是渾厚,所化雷澤越為寬廣,騰躍隨心,遠勝一般的遁法。
至於靈識,則是操縱雷澤對敵的關竅,不論是化形還是轟擊,都需要分心支撐。
『果然是古代傳下的五品秘術,有不少神妙之處。』
法力這方面好說,慢慢修行突破就是,氣海隨之擴寬,法力積蓄越深,能演化的雷澤也越寬廣。
至於靈識,就有些難辦了,許玄之前以劍氣除蟲,算是悟出個鍛鍊靈識的法子,但這秘術要求靈識多分,就有些難了。
「你那上霄雷雲可不是擺設,怎不想著動用?」
天陀忽地出聲,點出了關竅。
「為何不早說?」
許玄沉聲道,思慮半天,天陀才出言,只聽得那老妖怪笑一聲道:
「你和那小娘皮膩歪半天,噁心的我要吐了,剛剛才回過神來。」
懶得同這老妖爭吵,畢竟是個殘魂,許玄就順從他了。
他看向體內那上霄雷雲,只見一團天青共明藍二色的雲氣,內有蟲鳴雀語,按照篆文描述,這雷雲需要找些靈性、精怪入內,才能成長。
如今尋不到別的事物,翻看那本《妙蠱巫談》,少有和雷霆有關的,且大部分材料赤雲都無蹤跡,暫時用不上。
思來想去,許玄將丹霆祭出,這把鍊氣上品的法劍化作雷雀,停在他肩頭,嘰嘰喳喳。
許玄打開一冊玉簡,是【起靈納兵術】,這秘術是楊緣心抄錄給自己的,屬於聞幽一道的養兵之法,可培育器靈。
按理來說,丹霆所化雷雀是遇藏金之氣成就,雖然有靈,但還是蠢笨,許玄未想過讓其去對敵,可要以這【起靈納兵術】化育,神異就多些。
若是讓其入了上霄雷雲,也可幫著操控雷澤,正好彌補他修行那【陷澤騰龍術】的缺陷。
念及此處,許玄細細看起這【起靈納兵術】來。
「雌雄相接,陰陽相薄,羽者為雛,毛者為駒,柔為皮肉,堅為齒角,人弗怪也。」
這是總論,大都是些玄虛之言,許玄一眼掃過,看向下方。
「水生蠬蜃,山生金玉,老槐生火,久血為磷,人弗怪也;山出梟陽,水生罔象,木生畢方,井生羵羊,人怪之。」
許玄見談及羵羊,有些猜想,問向天陀,低聲道:
「怎這聞幽的秘術,也同羵羊有牽扯?」
天陀毛病又犯了,嘲諷道:
「少見多怪,聞幽是古地府的道統,盛時有十陰帥行走天下,捉拿精怪靈性,殘魂鬼物。」
說著,這老妖頓了頓,有意賣弄,繼續道:
「羵羊雖也算妖類,但不從血脈生就,而是土氣化精,自然歸人家管束。」
「看來這道統是真的落魄了,不然怎麼走脫你個老妖。」
許玄語氣平淡,直戳這老妖痛處,讓天陀無話可說。
繼續看向這秘術剩餘的部分,算是真正講起如何養育兵器靈性,是以香火、血氣來點化,最終開壇作法,獻祭靈物,可成器靈。
血氣和香火都不是稀罕物,許玄放了些自己的精血來,自祖師堂引來香火,按照上面法門煉化起來。
這是個水磨功夫,大致要七七四十九天方能小成。
至於開壇獻祭,許玄則是想都未想,秘術中提及的幾道靈物,連天陀也未見過,恐怕已經絕跡了。
『如今只是讓丹霆靈性增強些,能幫我駕馭雷澤即可,不求如人般通靈。』
當下不再耽擱,他煉化起這把法劍來,丹霆的劍身逐漸變得光華內斂,顯出幾分古意來。
煉劍少時,許玄忙活不停,心裡卻想起另外一事來。
『也不知道法言能否和其他人相處好。』
天陀說的嚇人,但實際接觸了這孩子幾天,許玄也並未覺得有多可怕,只是這位弟子平時沉默寡言些,禮數還算周到。
如今他愁的是功法一事,法言既然能受篆,必然不能隨意尋道功法應付。
按照之前謀劃,應當先找一門低品的蘊土功法來,之後再換。
功法難尋,枯坐門中自然是無什麼頭緒,看來還是要去原上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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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回峰,細雨綿綿。
劉霄聞御風帶著許法言,兩人剛剛落到峰上,便有一陣濛濛細雨落下。
這雨來的急切,未有一點徵兆,劉霄聞以法力護著許法言,兩人沿小道而行,來了一處院落。
院旁邊多有翠竹掩映,溪流湯湯,泉聲山色,木石森立。
許玄已經吩咐過劉霄聞,在霜回峰尋一院落,讓法言就此住下,多多看顧些。
劉霄聞領了師命,自然盡心,挑了處靈氣充裕的所在,就在柳行芳居處不遠,同峰頂的主殿離得也近。
這處院落空置許久,地上青磚有些苔綠,院門是以杉木造的,新抹了朱漆,散著些氣味。
前方已有一位俊美的少年郎等著,撐著油紙傘,眉眼間有些好奇,正是柳行芳,聽聞有位師弟來了,特來問候。
「行芳來了,這位就是法言師弟。」
劉霄聞見這位柳家來的師弟如此細心,有些笑意。
「見過行芳師兄。」
許法言卻是先上前見禮,抬頭看向了柳行芳,黃眸閃爍,在細雨中顯得似兩點燈火飄搖。
柳行芳先是應聲,轉而看向這位新來的師弟,見其生得黑瘦,顯然是自凡人里選出的,放下心來。
只是一見那妖魔般的黃眸閃爍,柳行芳就覺得不安,有些心悸和厭惡,當下並不表露,而是微笑道:
「這位師弟眼瞳為塵黃之色,倒是不凡,凡俗難尋,仙家不見。」
柳行芳意有所指,不像誇讚。
對面的許法言看了過來,聲音清亮,聽不出喜怒,只見這孩童面無表情地說道:
「師兄說笑了,不過是些病灶導致的罷了,哪裡有什麼不凡的。」
這話說的果斷,讓柳行芳試探的話語落在地上,一旁的劉霄聞見二人似乎有些相衝,便上前說道:
「法言日後就在霜回修行,有的是時間相處,今日還是讓這孩子先安頓下來。」
柳行芳對這位大師兄還是十分敬服的,不再多言,只是笑著退走了。
『為何我見了那許法言就心生厭惡?』
向著自己的小院行去,柳行芳只覺得奇怪。
他出身世家,自小耳濡目染,心思活泛,師父和大師兄都是白崗出身,如今這位小師弟也是這地界出來的,理應交好才是。
柳家不倒,他在門中自然有些地位,憑他八寸的靈根,築基也有望。
他雖是個嚮往山野的性子,但父母送來一封秘信,談及家中變故,說是局勢有變,容不得他鬆懈,只能算計起來。
如今柳行芳早早求了門中一些劍術去修行,甚至在這一道他的天賦比劉霄聞還強些,已然悟了劍勢。
轉身望向霄聞師兄二人待著的院落,隔著重重林木,他似乎見到兩點明黃的眸光閃爍,讓他不敢再看,低頭回到自己的小院內。
另一處,劉霄聞領著許法言入了院內,大致說了些日後安排,許玄已經將門中胎息的功法傳下,資糧也不缺。
許法言看向四周,微微點頭,轉身向著這位師兄道了聲謝,言語恭敬。
劉霄聞有些煩惱,他本想著同這位師弟親近幾分,法言禮數周到,卻少有情緒,讓人不知其心思。
許法言不欲多勞煩這位師兄,低低說道:
「多謝師兄一路送來,剩下的事我自己就可處理。」
劉霄聞本想著在幫這位法言師弟看看四周,但對方既然這般說了,就笑道:
「法言今後若是有什麼不合心意的地方,儘管來尋我,既然是同門,就要好好相處。」
言畢,劉霄聞取出一白鐵鑄就的令牌,正是吞靈令,上刻著一道【小聚靈陣】,有匯聚靈氣,加快修行的作用。
劉霄聞已然鍊氣,且有篆文隨身,如今借著日光修行,速度幾乎是觀中第一,就是許玄在鍊氣初期也無這般進度。
取出這吞靈令,劉霄聞將這法器贈與許法言,朗聲道:
「這法器本是在白石的江師兄送我的,他說要擇才用物,如今我鍊氣功成,就交予你了。」
言畢,劉霄聞不等對方回絕,笑著拍了拍這位法言師弟的肩頭,御風走了。
「謝過師兄。」
許法言看向御風離去的劉霄聞,恭聲送別。
細雨濛濛,似無停時,許法言邁出一步,就這般立於雨中,手中攥著那塊白鐵令牌,髮絲被打濕,遮住了那對官黃的眸子。
屋檐上避雨的鳥雀如受驚一般,紛紛飛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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