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火虎牙
三年過去,正值孟春。
大赤觀就位於洛青山上,往北是灕水,江水清澈,中多魚蝦龜蟹,虎蛟勾蛇之屬,更有些成了氣候的妖物,只是此刻俱都沉寂了,好似有走水的蛟龍經過,一個個再也不敢興波弄浪。
灕水分了赤雲郡南北,洛青正是位於江水南岸的青巍七山,大赤觀本占了靈氣最盛的四座山頭,周邊還有些小門小派,大都是些不入流的練氣門派,有築基坐鎮的都往南邊靈脈遍布的大景原去了。
當年沖陽子在時,也想過去大景原尋一靈地,只是還未功成,一場妖災,便落得個身死道消的下場,如今大赤觀下的大盤山也叫江北的蓮花寺占去了。
麗日高懸,金光如織,透過天青峰的居真殿前面的青松照下。
許玄正在殿內打坐調息,周身劍氣彌散,雷光隱現,一口濁氣噴出,腳下青磚立即化為齏粉。
『修為已至練氣五重圓滿了,越是往後,越是難修,師父當年也是一尺長的靈根,築基之時已經是六十歲了,我又要等到何時?』
許玄修行的是三品的《震耀問靈法》,親近雷霆,法力激盪如天雷轟鳴,若是築基,可在體內結出一方雷池,有收納雷光為己用之能,是三品功法里十分霸道的了
「恭賀師弟,修為又有精進了。」
居真殿外立著一虬髯大漢,著青色道袍,眉目粗獷,眼如虎目,腰懸一紅玉小錘,上刻天星十二,神色倒有些像山上的綠林好漢。
正是許玄的師兄,王習微,已近八十歲,困在練氣四重多年,如今不怎麼閉關修煉,主管觀內煉器之事,見了許玄閉關完畢,這才前來問候。
「習微師兄說笑了,如今修到五重,想要登上六重,恐怕還要下許多苦工,這築基又不知要何時?」
許玄嘆氣,築基實在是難,他雖有八字古篆相助,但修行速度比起那些有靈丹寶藥供養,靈山福地修行的大派弟子,還是差的遠了。
「能者多勞,許玄師弟天賦和師父相近,日後門內諸事,還是在你。」
王習微朗聲笑道,這個師弟自小就由他照看,天賦心性都是上乘,又是觀內現在唯一有望築基的,大赤觀的將來,還是要看許玄能否順利築基。
兩人一同走出居真殿,離了天青,前往王習微執掌的盪雲一峰。
練氣已有駕風之能,兩人卻只是循著山路悠然而下,許玄閉關已有三年,周邊形勢恐怕又有變化,正要問問王習微,卻見對方先開口了。
「蓮花寺自從三年前占了大盤山,就沒什麼動靜了,聽說那慈海主持,如今是聲聞中期修為,等同鍊氣五重,也正在全心衝擊緣覺之境,不知要多少年歲。」
王習微語氣不忿,這蓮花寺的僧眾上門挑釁多次,兩家勢同水火,他自然沒什麼好脾氣。
許玄與慈海老僧交過手,對方佛法精深,他也只是靠著劍氣勉強壓對方一頭,青巍的小門小派歷來以實力最強的大赤觀為首,只是如今許玄師父隕落,擋不住蓮花寺的勢頭,周邊的黑風谷、秋葫派和回春山都各存心思,重找靠山。
不過這慈海想衝擊緣覺,成就法師的位子,恐怕還是要耗上數十年苦工,倒是與許玄預計築基的時日差不多。
「南邊的陳家可還好?」
許玄關心的還是南邊的陳家,其家主陳巍元是築基後期的修為,實力強橫,當年與沖陽子交好,在許玄師父離世後親自來觀中悼念,止住了周邊各派趁機吞併的心思。
尤其是蓮花寺,本來長明山也要落到和尚手中,但對方得了消息,只占了大盤山就離去了。
「陳家與白青洞的妖物打出真火來了,雙方都要爭一處靈泉,但陳老爺子一直未出手,難免有些風聲,半月後馬上就到他二百歲的大壽了,各家恐怕都有試探的心思。」
王習微輕撫腰間那紅玉小錘,似在思慮道:
「若是這位狀態不好,那蓮花寺恐怕就真要打上門來了。」
兩人細細商議了,若是真到那個時候,恐怕只能將白石棄了,困守長明和洛青。
青石古道鋪的平整,兩人步履生風,不多時便到了盪雲峰。
大赤觀外門弟子本來有近百人,大都是自領地內的凡人中選來的,主要分去大赤觀下的長明、白石、大盤三山鎮守,負責維護靈脈,開礦採藥。
只有在二十歲前達到胎息中期境界,氣海無漏,靈氣入體,才可來洛青山拜入一峰作為真傳修行,只不過大多數人都在胎息初期困到老死。
沖陽子仙逝,大盤山叫蓮花寺占了,外門弟子跑了大半,門中最後一位練氣巔峰的長輩在去年鬥法身死了,真傳弟子算上許玄收下的劉霄聞,也只有四人,這大赤觀如今稱得上是青黃不接了。
盪雲峰位於洛青山陽面,峰內直連地下一道火脈,先人以陣法鎖住火氣,作為煉器之用,峰上多有硫磺、石炭焚燒之氣,草木枯黃,不算宜人。
許玄隨著王習微入了一處偏殿,內里置放著一足有三人高的赤銅寶爐,上繪赤日火鴉,古樸滄桑,正是大赤觀祖傳的法器,築基中品的【景陽洪爐】,這爐內蘊地煞火氣,焚金融鐵,可成器,難抱丹。
爐邊正有一胎息境界的青袍弟子在掐訣控火,見了許玄和王習微入內,停下活計,出來拜見。
他生的圓臉體胖,笑起來顯得憨厚,正是王習微的真傳弟子,也是親子,王棲雲。
「見過掌門,見過師父。」
王棲雲忙不迭過來行禮,丹爐旁火氣蒸騰,以他胎息境界的修為難抵得住,額上全是汗珠,有些氣喘吁吁。
「棲雲積攢深厚,已經到了胎息後期,看來不久就可以練氣了。」
許玄笑著扶起王棲雲,這孩子天賦尚可,靈根有五寸長,性情敦厚,練氣在望,最重要的是煉器一道的天賦不錯,比王習微當年還好些。
王棲雲不過弱冠,生的不如他爹那般魁梧粗獷,更像他母親些,見了兩位長輩有些膽怯,不敢多言。
王習微依舊不苟言笑,只是應了聲好,他為宗門煉器多年,兒子自小難見一面,待到大些,入了盪雲峰,兩人只以師徒之禮相處,他也有些頭疼。
許玄在一旁看得真切,也不知如何調解別人家事,只好讓棲雲領著二人去看看煉的法器。
【景陽洪爐】之內,地煞火洶湧,呈現出暗紅之色,好似牡丹般盛開聚散,其中一柄殷紅如血般的法劍正在沉浮,炎光騰騰,不斷煅燒。
「胎息上品的法劍,是棲雲你煉的?」
許玄本來就是修成劍氣的劍修,見過師父留下的築基法劍【恆光】,自然看得出這丹爐內法器的好壞。
雖然只是胎息上品,但材質用的是【血火精鐵】,鍛造之法是大赤觀中最耗心力的疊兵之法,需要耗費九十九天的水磨功夫,分出九口劍胎,一一疊煉而成。
「回掌門,正是我為霄聞師弟煉的,胎息上品法劍,是我煉過最好的法器了。」
王棲雲言語頗有些自得,他這個年紀就能練出胎息上品的法器,足以自傲了。
他一邊為許玄介紹著這法劍,一邊偷偷看向父親,見對方還是那副冷冷的模樣,興致又有些低了。
許玄倒是看出來了,連連誇讚,讓王棲雲有些不好意思。
「棲雲師兄,棲雲師兄,快看我抓了什麼回來。」
殿外一少年風風火火地闖進來,生得俊朗,身形矯健,似山間古猿,身著與許玄形制相似的黑袍,上繪火雲,拖著一具妖物的屍體,正是只吊睛白額猛虎,看起來是剛入胎息,有些氣候了。
劉霄聞本按照師兄囑託,去長明山蹲伏了數月,才尋到這合適的妖物為劍胎血祭,搏殺一番拿下,正要前來找師兄,一進殿卻發現師父和師伯都在一處,當下立刻收斂,不敢再胡鬧,連忙行禮。
「霄聞,我閉關三年,你修為如何了?」
許玄有意考校這弟子修為,看看他閉關三年時間裡是否有懈怠。
「回稟師父,已經修到胎息中期境界,氣海無漏,靈氣入體了。」
劉霄聞恭聲回應,這三年他倒是下了苦工,已經步入胎息中期,比之王棲雲當年還快上不少。
入山以來,許玄只帶了這弟子數月,拜了祖師堂,傳下一卷三品的《正元呼吸法》,已是觀內胎息功法品階最高的了,只有真傳弟子才能修,有正元止邪,敦實根基之效。
一旁的王棲雲沖劉霄聞招招手,這少年立刻笑著跑了過去,將那虎妖的軀體投入爐中。
王棲雲默默加大地火,將妖軀煉化成一團精血,在劍身上刻畫紋路,成赤虎入山,呼嘯莽荒之景,那赤色法劍抖動不止,血光內蘊,精純的火元流動。
「成了。」
王棲雲自爐中取出法劍來,遞到劉霄聞手中,這少年滿臉歡喜,卻又有些不好意思,還是許玄讓他安心收下。
劉霄聞連連道謝,他這三年來基本是由王棲雲帶著修行的,許玄事務繁忙,大多時間難見到人,故而這對師兄弟關係很是親近。
「可想好這法器叫什麼名字了?」
許玄問道,同時默默感受著自己氣海中【陽燧降火】那四字古篆,劉霄聞仍是胎息,識海未明,這道篆文還傳不了,只能等到練氣再說。
「弟子早就想過了,就叫【火虎牙】。」
劉霄聞臉上是遮掩不住的喜意,他本就是少年心性,讀了話本中那些劍仙的故事,心神往之。
過了少時,許玄留二人在峰上繼續修煉,王習微則是煉器去了。
他駕風到了存放靈資的庫房,拿出掌門令牌,掐訣開陣進去,庫房最表層放的是今年收上來的資糧,他一一清點。
凡人上供靈谷共百斤,約為五百下品靈石。
白石山出產的【赤血石】共計六十枚,為一千下品靈石,【血火精鐵】七枚,一枚用來煉器了,為六百下品靈石。
長明山的靈藥收成不行,門內的靈植夫離了宗門,投奔西邊的回春山了,各類靈藥算來值個一千下品靈石。
至於大盤山,此山青木之氣濃郁,適宜靈藥生產,卻叫蓮花寺占去了,許玄只好讓人將靈草靈藥都種在長明山,但地氣稀薄,實在是收成不好,靈植夫又跑了,實在是不如往日。
今年這些資糧,許玄一一清點,加上王師兄練器的收成,大致也就四千下品靈石,按照百枚下品靈石,換得一枚中品的價,也就是四十枚中品靈石,要知道,那坊市里賣的築基丹,就要二十枚中品靈石了,往年門內有築基坐鎮時,年入尚有百枚中品靈石,每年能結餘下三四十枚,也能換些築基的資糧。
這些年來,宗門內弟子修煉,還要供奉長老,基本就是個不虧不賺的局面,築基丹早就耗盡了,他要是想求枚築基丹來,還要自己出去尋機緣,指望宗門這點家底是不成了。
最重要的是,陳家那位老爺子馬上大壽,他卻找不到什麼好的賀禮,不說找出什麼築基法器,至少也要是一道合適的靈物,才拿的出手,這人情萬萬不可斷了。
當下他只好收拾一番,自下層庫存中取了靈石靈藥,還有些破破爛爛的法器,都裝入芥子袋中,準備前往坊市看看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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