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1章 歷史是一個圈

  第431章 歷史是一個圈

  看著面前的張安年,陳志不由得嘆了口氣。

  他拉著張安年便坐在自己的身邊。

  「陛下,老臣的身體怕是要扛不住了。」

  陳志的聲音十分平靜,他對於自己的身體情況早有預料,對於死亡也沒有什麼可以懼怕的。

  但張安年卻慌了神。

  他連忙站了起來想要喊來太醫令、甚至想要喊來自己供奉的方士,想讓他們想個辦法來為自己的「相父」延年益壽。

  而陳志只是擺了擺手。

  他坐在那裡,神色慈祥和藹。

  「陛下,不必了。」

  

  陳志看著張安年,拉著他的手再次坐在那裡,輕聲說道:「那些道士能有什麼本事呢?就連陳氏都做不到的事情,他們怎麼可能做得到?」

  「陛下應當聽過當年太祖皇帝與陳氏先祖的傳聞。」

  「陳氏某位先祖傳太祖皇帝「太平要術」三卷,而又三張祈雨符。」

  「當年太祖皇帝建立大虞朝之後,便再次加封陳氏先祖「野」為道教至高神靈領袖,甚至在天公將軍聖祖以及三清之上。」

  陳志的聲音慢悠悠的,但卻出人意料的可以安撫人的心神。

  張安年坐在那裡,老老實實聽陳志講述著陳氏與張氏的故事,講述那些往日裡被埋藏在歷史塵埃中的舊事。

  講述到最後,陳志的聲音已經有些疲憊了。

  他看著張安年說道:「陛下,老臣老了,而老臣的兒子又沒有匡扶朝廷的志向,在這許多年裡,陳氏唯一能夠堅持做的事情,便是控制朝堂局勢,安撫天下蒼生。」

  「如今,大虞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地步了。」

  陳志很平靜的講述著自己所知道的內容,他揮了揮手,大殿之外迅速出現了幾個「道卒」,這是先皇在臨終之前交代給他的。

  先皇不喜歡張安年,但卻知道張安年繼承皇位之後,便是張氏的皇帝。

  他不放心張安年的性子,於是將這一支屬於皇帝的力量交給了陳志。

  道卒進來之後,直接了當的出刀,將隨身侍奉在張安年身邊的幾個常侍給殺死,之後拖著人往外走。

  張安年神色中帶著些驚訝,但卻沒有害怕。

  他心裡清楚,自己的「相父」是不會做出什麼對自己不利的事情,那幾個常侍被殺,一定有陳志的理由。

  「咳咳——」

  陳志輕咳幾聲,又說道:「這幾個人,都是楊堅、蘇威他們的人,還有幾個是朝廷中諸多世家的人,他們都在暗中看顧著陛下。」

  他垂著眸子,眼底帶著些許的無奈之色。

  「從前的時候,蘇威、王業都曾經是我的故友,與我一同奮力前行,維護著天下的安定,與黎民百姓的福祉,可當他們一步步的走到了這個位置之後,他們便已經喪失了原本的信念。」

  「他們不再為了天下蒼生而去奔波,反而是變成了為自己的私利而不顧一切。」

  「這些人表面上毫無關聯,但實則在內部已經勾結成了一張巨大的網。」

  陳志抬起頭,眼睛中帶著唏噓與無奈。

  這便是痛苦之處坐在了。

  他們是「陳氏」內部的毒瘤。

  最開始的時候,蘇威、王業、以及楊堅的父親,都曾經是陳志的故友,他們一步步的走到現在,這些人從陳氏的勢力中分裂成出來,繼而變成了如今的模樣。

  陳志其實很想要在離開的時候,將這些人全部帶走,但世事沒有那麼簡單與尋常。

  他若是在年輕一些、亦或者陳湛願意插手這些事情的話,那麼一切都好說了。

  但陳湛不願意插手這些事情。

  陳氏這一代除卻陳湛之外,也無有什麼賢才能夠把控局面。

  那麼,當他離開之後,天下甚至還需要這些人來穩定——哪怕這些人要改朝換代。

  陳志不能阻止,也不可以阻止。

  因為在陳氏的心中,天下蒼生才是最重要的,而非是一家一姓的王朝。

  陳志只能夠做出一些他身為「陳志」要做的事情,可他不僅僅是陳志,更是「陳氏」陳志。


  從陳志的言語中,張安年聽出來了些許什麼,但他最後只是長嘆一口氣,變得十分瀟灑。

  「相父放心吧。」

  他的眸子中帶著如同秋水一般的平和。

  「世事無常,朕修道這麼多年,也並非是沒有什麼領悟。」

  張安年低垂著眼眸。

  「相父已經將能為朕做的事情都做了,那麼剩下的事情,便只能夠由朕去做了。」

  「無論是否能夠成功,這都是我的命數,不是麼?」

  張安年嘴角噙著一抹笑容,他攙扶起來陳志,而後陪著他緩緩的走出勤政殿,繼而走出這皇宮。

  這是張安年第一次抵達皇宮的大門口。

  他看著外面的風景,輕聲感慨了一聲:「這麼好的風景啊,這麼好的江山社稷。」

  嗤笑一聲後,又低聲道:「我陪相父回去吧。」

  「我將相父送回府中。」

  站在皇宮門口的士卒神色一變:「陛下,宮外十分危險,您怎麼能夠以身犯險呢?」

  「臣不好與太尉他們交代啊!」

  張安年抬起眼眸,看了一眼這士卒,嘴角帶著不屑。

  然而還沒等他說話,陳志便緩緩的抬起眼眸看了他一眼:「與太尉交代?」

  「此乃當朝陛下,他要做什麼事情,需要向太尉交代、需要向你交代?」

  「來人。」

  「殺了。」

  「將人送到蘇威府上。」

  「就告訴他,我回到府中之前,要看到他。」

  「若是看不到。」

  此時的陳志像是一隻甦醒了的猛虎一樣。

  他決心要用「陳志」的身份,為張安年最後做一些事情,哪怕這個事情會讓他的名聲有損,並且顯得過於霸道也是一樣。

  「若是看不到的話,他便也休想看到明日的太陽了。」

  那士卒眼眸中帶著驚恐,然而還沒等到他開口求饒,一道刀光便一閃而過,直接划過他的脖頸。

  鮮血灑落一地。

  張安年曬然一笑,而後攙扶著陳志緩慢的朝著鎮國王府的方向走去。

  鎮國王府前

  蘇威赤裸著上身,身上肩負著荊棘跪伏在那裡,他的旁邊還跪著楊堅、王業等人。

  此時,已然近黃昏。

  周圍的行人看到這一幕,都不敢停留,只能匆匆離去。

  鎮國王府前,三個人一聲不吭。

  身上都是汗水落下。

  他們三人在得知皇帝出行到了皇宮前被人攔下來,並且說出了「無法向太尉交代」這樣話的時候,心裡就知道不妙。

  一刻不敢停留,快馬加鞭來到鎮國王府前。

  而這個時候,道卒的人甚至剛將人頭送到太尉府。

  他們太清楚如今的情況了。

  陳志要死了,死之前他必定是要為皇帝清掃一些障礙的——什麼是障礙?他們這些手握大權、且心裡有一些想法的人便是障礙。

  同時,這幾個人也十分清楚。

  陳志哪怕是真的要做出一些「瘋狂」的舉動,也不會真的不顧一切,畢竟陳志不僅僅是張安年的「相父」,更是那個以天下為己任的官渡陳氏的家主。

  當陳志的身影出現在街頭的時候,蘇威三人頓時都鬆了口氣。

  陳志卻沒有理會他們三人,只是在張安年的攙扶下緩步上前朝著府中走去,唯有在路過蘇威的時候,以蒼老的聲音詢問了一句:「汝欲行夜氏之舉麼?」

  只是一句話,便瞬間將蘇威嚇得膽破。

  行夜氏之舉?

  他下意識的看了一眼身旁的楊堅,連忙想要解釋,但陳志卻並不聽他的解釋。

  「便在此處寫奏疏,辭去太尉之職。」

  「留在京都,哪裡都不許去!」

  蘇威低著頭眼睛中迅速閃過一抹怨恨,但卻轉瞬即逝,不敢暴露出來,只是低聲道:「下官知道了。」

  待到陳志的背影消失在這府邸門前的時候,府內小廝送出筆墨紙硯,放在蘇威面前,但卻並不只是一份——而是三份。


  楊堅、王業瞬間明白了那位丞相的意思,他們想要裝傻,但卻最後只能長長的嘆了口氣。

  沒有必要在這個時候與丞相為敵,畢竟這位.快死了。

  死之前真的做出有些什麼出人意料的瘋狂舉動,比如直接令人將他們殺了,他們沒地方說理去。

  當即便開始書寫奏疏,辭官。

  寫完之後,他們便將奏疏交給了一旁等候著的小廝。

  正常的流程來講,這三人的辭呈不是什麼人都能批的,要先上奏中書門下,繼而交給丞相署內吏、內吏批閱之後交給丞相,最後遞交給皇帝。

  皇帝三請三讓挽留之後,再行批覆。

  但今日明顯是特殊情況。

  丞相署內吏、丞相、以及皇帝陛下,都在府內。

  在奏疏送到府內之後,很迅速的三個章子便蓋在了奏疏上。

  小廝身後跟著幾個士卒:「丞相有令,三位雖然已然告老,但因為對大虞的貢獻巨大,所以陛下、丞相不忍心讓你們歸鄉養老,所以便在京都養老吧。」

  「三位請——」

  這就是變相的軟禁了。

  三人卻不慌不忙。

  謝過了小廝之後,便轉身跟著士卒一同回到府邸。

  陳氏府邸

  陳志躺在病榻上,眼眸中帶著些許的無可奈何,他本想要借著這個機會,逼迫三人露出一些「馬腳」,只要三人稍微有些不對,那麼他即刻便會誅殺這三人。

  可是這三個人啊——

  就如同當年的司馬懿一樣,城府太深,到最後也沒有給他一個機會。

  他看著一旁的陳湛、以及張安年。

  最後嘆了口氣。

  聲音極其複雜的說道:「我能做的也就是這些了。」

  「陛下啊。」

  陳志沒有看張安年,反而是看著那頭頂一片漆黑的床頂,低聲呢喃著:「我走之後,大虞該如何呢?陛下會如何呢?」

  他緩緩的閉上眼睛。

  「恐怕只有天知道了。」

  萬歲十年,秋冬之際。

  大虞丞相陳志,與世長辭。

  萬歲十年,冬。

  寒日襲來。

  楊堅在自己的府邸內老老實實的呆著,每日種花釣魚、甚至和獨孤伽羅頗為有興致的開墾了一小片荒地,用來種植一部分蔬菜。

  這樣的日子也頗為閒趣。

  這是他被「自願」告老的一個月後,也是陳志逝世的一個月後。

  大虞朝堂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首先便是朝堂上幾位宿老接二連三或是告老、或是離去之後,朝堂空虛。

  陳湛依照慣例擔任「丞相」兼任中書令,而尚書令以及門下令卻暫時空置——是的,獨孤信也被免職了。

  而朝堂上的許多事情依舊在運轉。

  陳氏中有子弟出山,雖然並不算大才,但卻能夠穩住這天下。

  楊府

  楊堅看著手中的信息,笑著說道:「你瞧瞧,陛下也確實是真的沒辦法了,讓這個陳豐擔任太尉、讓自己過往的太傅舒子睿擔任門下令。」

  他哼了一聲笑著說道:「陳豐倒是好說,哪怕他是陳氏的子弟又能夠如何呢?」

  「他第一不是從底層起來的,第二沒有經歷過戰爭,第三太過於年輕了。」

  楊堅搖了搖頭:「京都守衛中,許多都是蘇兄的門生,自西域一路戰鬥出身走出來的,哪裡是這陳豐能夠左右的?」

  「哪怕如今蘇兄已經不是太尉了,可在軍中的聲望卻不是這一個名不經傳的陳氏弟子能媲美的。」

  「再者說了。」

  楊堅笑了笑:「陳氏就真的會一如既往的幫助皇帝麼?」

  「皇帝會一如既往的信任陳氏麼?」

  獨孤伽羅微微挑眉,臉上帶著好奇之色。

  「夫君想要做什麼?」

  楊堅將手中的魚竿高高揚起,之後說道:「做什麼?」


  「不做什麼。」

  「我只是想要請陳氏看一齣好戲。」

  他眯著眼睛,臉頰上帶著笑容。

  「陳氏從來就不是為了一家一姓的江山而努力,他們也不會維護一個昏庸天子——這一點從先秦一直到如今都沒有發生過任何改變。」

  「而當今這位陛下麼?」

  「絕對不是一個好皇帝。」

  楊堅站起身來。

  「陳公是因為當年的一些舊事,覺著愧對當今,所以才一直幫助當今。」

  「我從來不憎恨陳公。」

  「若我是陳公,我也會這般做。」

  他偏過頭,看著那遠處的夕陽。

  「我會用事實告訴鎮國王,我當皇帝,或許是一個更好的選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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