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必須推行的事

  第420章 必須推行的事

  天工司內十分寂靜,月光如同流水一般照耀在這一片平靜的庭院中。

  些許竹柏的影子落在地上,如同是水中的水藻一般,寂靜的流淌著,而陳瀟則是漫步在天工司之中,而後又走到最裡面的地方。

  

  剛一進門,一股熱浪便滾滾而來。

  天工司的最深處藏著皇帝與陳氏的秘密,或者說藏著皇帝與陳瀟的秘密。

  無數的工匠正在夜以繼日的製作著「武器」,這是一種沒有任何鋒芒,卻能夠在短時間內瓦解一部分世家權勢,但又不會讓世家過於警惕的武器。

  祂沒有武器的銳利,但同樣堅不可摧。

  一個看似是工匠頭目的人見到陳瀟走來,臉上帶著些許笑意,湊上前來說道:「寺卿,您怎麼來了?」

  他指著遠處忙碌的眾人說道:「我們正在整理,夜以繼日的趕工。」

  一邊走,一邊為陳瀟介紹著兩邊堆放著的東西。

  「這邊放置的是到時候會流傳到民間的「雕版印製」模子,這邊的則是早已經準備好了的「活字印製」的東西,等到全然準備好了,便等陛下和您一聲令下,屆時這些便會流傳到民間了。」

  陳瀟輕輕點頭,看著工匠說道:「先前陛下送過來的經書、文獻、以及一些物件如何了?」

  這頭目臉上含笑:「回寺卿的話,早已經都準備好了。」

  「因著咱們早有準備,所以大部分可以流傳到民間的書籍、經典著作,都已經暗中印製好,隨時可以發往民間。」

  「依照如今咱們的速度,只要半年的時間,便能夠讓這些文書變得廉價。」

  陳瀟微微點頭,之後再次問道:「價格能夠控制在什麼程度?」

  這頭目稍微在心裏面算了算之後肯定的說道:「大約摸百十多錢一本書。」

  百十多錢一本書?

  陳瀟嘆了口氣。

  實際上這個價格還是有些超乎他的預料了,畢竟百十來錢對於那些貧困的百姓來說也是一筆巨大的數字了。

  但他同樣也十分清楚的知道,相較於現在書籍的價格,百十來錢已經足夠廉價了。

  百年前,陳氏的先賢創造出來了「紙張」這種另類的知識載體,從而在某種程度上取代了竹簡以及絹帛,將書籍的價格打了下來。

  在先秦時期,書籍的價格簡直是有價無市,可值千金。

  而在漢末的時候,書籍的價格便已經到了幾十金的地步,可以說是貶值了數十倍。

  如今,百十來錢便能夠換取一本書籍?

  這是天大的好事。

  須知,就算是普通的人家,辛苦一個月的勞作、賣力氣的活計也能夠拿到百十來錢,一年到頭總是能夠存下來一些,繼而換取讀書用的。

  這是一種「聖賢」的舉動。

  而百十來錢也是一個剛剛好的價格,是一個哪怕那些世家想要壟斷書籍,但也無法壟斷,但又不會讓人覺著「知識」十分廉價的價格。

  陳瀟點頭,看著這人:「記住了,這裡的事情絕對不能泄露。」

  他神色肅穆的說道:「如若泄露,你知道後果的。」

  那人趕忙點頭:「您放心就是了,咱們這邊有重重的道卒護衛,就算是一隻蒼蠅都飛不進來、也出不去,更何況是人呢?」

  陳瀟這才滿意的點頭,又在這天工司中巡查了一圈之後,這才放心的離去。

  天工司內的火熱繼續著,而天上的明月則是依舊郎朗的照在這一片大地之上。

  陳氏府邸

  陳安坐在院落中,杯中的薄酒淡淡的映照著一片薄暮的月光。

  陳瀟輕快的步伐走了進來,見到陳安坐在那裡的身姿,眼前突然帶著些許的驚訝,他走上前去,坐在了陳安身旁:「父親,您這麼晚了怎麼還不休息?」

  看了一眼陳瀟的狀態後,陳安這才嘆了口氣說道:「這不是擔心你去了一趟江南心就野了?」

  他慢吞吞的說道:「我知道你的想法,但好歹將那件事情做完吧。」

  「做完之後,將陳氏交給你的弟弟就行。」

  「陳氏也不是沒有這樣的先例。」


  陳瀟不在乎的點了點頭:「我知道了父親。」

  父子兩人坐在那裡,沉默充斥在這庭院當中,與這無窮的月光交織在一起。

  中式的父子關係向來如此,想要說兩句交心的話或許都十分艱難。

  良久的沉默後,陳瀟先開口了。

  「我知道父親在擔心什麼,但是父親不必擔心這些。」

  他笑了笑,聲音中帶著些無謂的「懶散」:「父親是擔心我夾在世家和朝廷中間,左右為難,像是當年的朱樓先祖一樣,一夜之間白了頭?」

  當年漢末的時候,大虞還未曾建立,天下紛亂。

  世家與朝廷的爭鬥不休,諸侯割據,曹公、劉公、以及陳氏的先祖「朱樓」在其中奔走努力。

  世上少有人知道,當年朱樓先祖其實並未死亡,而是詐死之後投身了大虞。

  可以這麼說,大虞之所以能夠勝利的一統天下、占據八荒,朱樓先祖的功績至少占了一半。

  所有人都只知道那一把火將陳氏家主,「朱樓」的身體焚燒,帶走了不甘的靈魂;但唯有陳氏的家主一脈才知道,當年的朱樓先祖幾經猶豫,最後一夜白頭,然後詐死投身大虞。

  陳安擔心的便是這個。

  但如今聽著陳瀟的話語,好似並沒有什麼過多的情緒,於是心裡的擔憂也放下了一些。

  他搖頭嘆氣說道:「怎麼能夠不擔心呢?」

  「你的性子像極了當年的陳樊先祖,喜歡踏遍山河,走遍這天下的諸多風景,寄情於山水,性格淡漠而又懶散;但你的智慧卻又與朱樓先祖相差無幾,甚至可以說更加聰慧。」

  「可是遙游啊。」

  他看著陳瀟說道:「慧極必傷,情深不壽。」

  「天下沒有任何一個父親會希望自己的兒子受到如此的「讖言」,我所希望的便是你能夠快樂的生活。」

  「陳氏雖然歷代都為了天下蒼生而奔走,而努力,但陳氏並不會強制要求所有的子弟都要踐行這一條路。」

  「陳氏不是世家,也不是朝廷、百姓的奴隸。」

  陳安的眼睛中露出的擔憂如同滔滔不絕的流水一樣,幾乎是要溢出來了。

  他輕聲說道:「陳氏的先祖們已經告訴我們了,問心無愧才是最重要的事情,若是你喜歡山水,哪怕陛下不同意,你也可以「告老還鄉」,而後走遍這天下。」

  陳安的聲音十分冷靜與平和,其下隱藏著的是一位父親對於自己兒子的擔憂和關愛。

  「實在不行,可以學習當年的朱樓先祖一般詐死,從此之後這世上再也沒有所謂的「天縱公子」陳遙游,你大可以更名換姓。」

  長久的沉默。

  之後,陳瀟突然笑了出來,他坐在那裡,眼神依舊是堅定的,神色依舊是坦蕩的:「父親,我的確是希望寄情於山水之間,不喜歡這些事情。」

  「我的確是懶散而又不想動的性格,也發自內心的覺著這些事情十分麻煩。」

  他看著陳安的眼睛,摸著自己的心口說道:「可是,當我看到那些百姓們的眼神,當我看到這不公的世道,當我看到當年朱樓先祖與太祖皇帝的心愿、信念被踐踏的時候,我的胸腔中那顆跳躍的心臟告訴我。」

  「不,這些都是錯的!」

  「他告訴我說,這世道不應該這樣!」

  「這世上應該有人挺身而出去改變這一切!」

  「這世上應當有人堅定的去實現這一切的信念與征程!」

  陳瀟站了起來,他已經長大了。

  「父親,這便是我堅持著的原因。」

  「我不會因為世家與朝廷的爭鬥而感覺到痛苦,同樣不會一夜白頭,我不是朱樓先祖,同樣不會選擇隱姓埋名的去踐行自己的信念!」

  「我只是我,我只是陳瀟、陳遙游。」

  「我為的不是朝廷、不是坐在皇位上的那個張氏張皖,我為的只是天下的蒼生,為的是那些聽聞我是陳氏的子弟,便十分信賴的將一切託付的百姓!」

  「他們不應該過這樣的生活。」

  陳瀟聲音和神色中都帶著堅定的信念,他整個人像是一團燃燒著的赤紅色火焰一樣,那麼的灼熱,那麼的令人震撼。


  他低聲說道:「將知識讓所有人都能看到,讓知識不再高貴、不再那麼的遙不可及,這是必須推行的事情!」

  「而天下能夠做到這件事情,而不被人明面上反對的人、或者說世家,就只有陳氏一個!」

  「這是我必須進行的使命。」

  陳瀟按著自己的心口,那顆心臟正在跳躍著。

  「這是必須推行的事情!」

  他再一次鏗鏘有力的說出了這句回答。

  陳安坐在那裡,第一次用看待「成年人」的目光看著面前這個已經長大了的孩子,他的眼睛中帶著無數的欣慰。

  他輕聲道:「好。」

  「行你所行,做你所做。」

  「這便是你我應該去做的事情。」

  「無愧於天地,無愧自己。」

  盧氏府邸

  歡歌艷舞又是一夜。

  范陽盧氏同樣是這天底下最著名的世家之一,但去江南王謝有區別的是,盧氏的勢力覆蓋範圍卻不僅僅是范陽,同樣在洛陽、也就是京都也同樣的有他的觸手。

  當今盧氏家主「盧念」擔任三十六卿之一,乃是從一品的官職,於整個朝堂上也是說得上來話的。

  同時,盧念還是九位大中正官之一,他甚至可以決定三品到六品左右官職的任命。

  所以盧氏府邸也是整個洛都最為繁華的地方之一,這裡夜夜笙歌,不斷的有車馬前來,甚至光明正大的從前面的道路經過,為的便是給這位盧氏的家主送來無盡的享受。

  府邸內,歌聲緩緩的響起,一個個美麗的、身上只穿著輕紗、將曼妙身姿展露的「若隱若現」的女子站在中央,緩緩的跳動著美麗的舞蹈。

  她們身姿曼妙,臉上帶著若有似無的嫵媚,而若有眼尖的人卻可以發現,這群「女子」中,甚至還有幾個面若好女的男子!

  他們同樣嫵媚,同樣令人心動。

  而人群中自然有好這一口的世家子們。

  在他們的眼睛中,這世上沒有所謂的「男女」之分,只有「富貴貧賤」,或者說對於這些高高在上的世家子們來說,這男風同樣是一種「風流」。

  有什麼比讓一位男子雌伏在自己身下,更能夠證明他們「高貴」的事情呢?

  盧念坐在正上首,他的身旁左右下首的第一個位置坐著幾個如今場內世家子弟不太熟悉的人。

  但這兩人風姿卓越、卻令不少人心動了。

  一個浪蕩的世家子眼饞的看著那兩人,低聲的問著身旁的人:「那兩個人是誰?」

  「這身姿、這氣質,若能搞到手,春風一度,便是讓我即刻死了我也心甘啊。」

  身旁那人卻是瞥了一眼這世家子又看了一眼那兩人,這才嘟囔著說道:「你瞅著那氣質,也不像是那群丟一根骨頭就能眼巴巴貼過來的賤民啊。」

  「我聽到有人喊他們「王公子」、「謝公子」,還說他們是遠道而來。」

  世家子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遠道而來?」

  他們對視一眼:「江南王謝?」

  台上的盧念正與王獻之、謝玄兩人交流著,臉上帶著若有似無的笑容:「兩位世侄的來意,我都已經知道了,王兄與謝兄曾與我來信。」

  他沉默的說道:「王謝兩族願意放棄大中正官的位置,這一點我實在是想不通。」

  盧念皺著眉指著那遠處正在跳舞的人說道:「兩位可曾看到這些舞者?」

  謝玄、王獻之對視一眼,臉上帶著茫然,不知道此時盧念提起來這個是什麼意思。

  而盧念則是絲毫不顧忌、聲音也沒有減小的說道:「這跳舞的人中,有三位是男子,且是飽讀詩書的士子,只是他們出身寒門,為官無門路。」

  盧念舉著酒杯笑著說道:「還有兩人是想要讀書,但卻買不起書籍的人。」

  「他們像是女子一樣穿著輕紗,將身姿露出來,為我跳舞,甚至甘願在我身下雌伏,做如此有辱斯文的事情,為的是什麼呢?」

  盧念哈哈大笑:「為的便是我這大中正官的位置。」

  他轉過頭,看著兩人,神色迷惑:「而如今,你說要我放棄這個位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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