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給臭外地的一點小小的遼東震撼
第238章 給臭外地的一點小小的遼東震撼
不需要告示牌,李明一行人也能很直觀地分辨出平州與幽州的交界線。
因為,燕山在平州的那一側,全禿了。
和草木叢生、充滿「野性美」的幽州一側涇渭分明。
這顯然不是因為天氣轉寒,草木凋敝。
冬風不至於不度山海關。
事實上,平州那一側山上的樹,都被人砍了。
連樹墩子都沒留下,只在原地留下一個個大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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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記得,當他今年年初離開遼東時,燕山還不是這樣子的。
一眼望去,整座山脈就像自從他走後連續996加班了一年,毛都掉光了。
而加班的成效也十分明顯。
燕山在短短一年之間,幾乎快走完了黃土高原上千年才走完的歷程。
當然,光植被稀疏、水土流失這一點,還不至於讓遼東呈現出一些「超越時代」的特點。
真正讓李明感到不對勁的,另有原因。
「明兒,平州……是在下雨麼?」
李令手搭涼棚,疑惑地向東北望去。
遠方的平州似乎籠罩在一片神秘的雲霧之中,雲倒是不黑,晴不晴陰不陰的,瀰漫了整片天地。
在太陽光的照射下,呈現出晦暗不清的色澤。
那是霧霾……
遼東居然起霧霾了!
在工業革命開始前一千多年的大唐!
李明的嘴角止不住地抽搐。
「並非下雨,那是咱遼東特有的天氣,我也說不清是啥,大約是天冷吧。」
長孫延隨口替李令解答,將空氣品質問題一筆帶過。
一行人離開了如同荒郊野嶺的幽州邊緣,正式進入平州地界。
一踏上平州的土地,感覺立馬就不一樣了。
道路陡然變得寬敞平坦,馬蹄踏著毫不費力,讓經歷了半個月顛沛流離的眾人,屁股難得輕鬆了一回。
街道四通八達,車水馬龍行人如織,或是行商,或是趕路的工匠農民。
不論職業,大家的步伐都忙而不亂,洋溢著無窮的活力。
「好熱鬧,這縣城之外的道路也能有這麼多人,竟不輸長安鬧市?!」蘇定方有些詫異。
初唐時期,在經歷了長時間動亂之後,人口還處於爬坡的增長階段。
離開城牆,鄉里鄉間的道路上一般是沒什麼人的。
李明一行人橫跨中原數千里,一路上見慣了蕭條冷清,突然在野外碰見那麼多往來的路人,竟有些不習慣了。
這幅勃勃生機萬物競發的境界,給了初次來遼東的眾人一點小小的震撼。
「久聞遼東繁榮,今日親眼得見,竟能遠超我在宮中所想,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啊。」
楊氏不由得感嘆,笑吟吟地望著李明。
對兒子的自豪是掩藏不住的。
「這才哪兒到哪兒啊,這還沒進城呢,往裡走還要熱鬧呢!」
長孫延很享受首都人民沒見過世面的樣子,一點也不謙虛。
李令同樣對弟弟的建設成就感到自豪,可是在自豪之餘,卻隱隱覺得哪裡不對。
她的良人崔挹也有同樣的感覺,附在她耳邊輕輕說了幾句。
李令點點頭,又策馬來到長孫延和李明同乘的那匹馬邊上,低聲問:
「這條道……該不會是馳道吧?」
根據貞觀律,馳道只能陛下的車駕可以行走,其他人要借用,必須得到陛下本人的許可。
這些來來往往的平民,包括李令自己在內的李明一行,多半是沒有得到陛下的許可……
「不是。」長孫延回答地自信滿滿。
在這條路上走過一遭的崔民干一愣:
「不是嗎?」
「當然不是。」長孫延拍著胸脯:
「我們對原本的馳道進行了全面的拓寬和加固,怎麼能是同一條路呢?」
眾人戰術後仰,肅然起敬。
律令好像確實只明確禁止了擅闖、或者毀損馳道,而沒有說對馳道進行改造修繕會有什麼處罰。
因為長孫無忌在參與編纂《貞觀律》的時候,大概沒有料到會有人敢玩這麼一出,而自己的好大孫也在這伙膽大妄為之徒之中。
「人多好啊,人丁興旺才是福啊。」
老太太張出塵最愛熱鬧了,她坐在馬車裡,笑呵呵地和老伴兒說著。
「呼……是啊。」李靖終於能坦然地鬆口氣了。
人多,意味著治安好,沒有強盜山匪下手的空間。
這樣他就不必坐在馬背上全程警戒,可以和老伴兒在車裡休息休息,把護衛的重擔丟給後生仔蘇定方了。
他開始有些後悔,自己不該心生二念,作死養了支私兵。
更不該被李明殿下給發現了。
和他那忌憚李靖才能的老爹不同,李明殿下可是真一點兒也不見外啊。
本著只要用不死就往死里用的原則,可勁兒地使喚李靖。
一點也不因為李靖是一朵年邁七旬的嬌花而憐惜他。
連李明自己的禁軍都敢交給他,讓他完全負責自己的護衛。
也不怕李靖真的心懷反意,真一刀把他給嘎了。
這如燕山一般厚重的信任,讓李靖有些吃不消了。
早知道會這樣,李靖覺得還不如當初向李世民陛下坦白,伸長脖子來一刀。
起碼輕鬆。
長眠比睡眠不足好多了……
「明哥,怎麼樣?遼東官民一心,取得的重大成就,一切都是依循了你定下的方針。」
長孫延拍拍坐在前面的李明的肩膀。
難得有向家人吹逼的機會,可明哥卻出奇地安靜,讓長孫延不得不越俎代庖了。
「咳咳!」
李明重重咳嗽了一聲,看著前方那濃濃的霧霾,僵硬地點點頭:
「嗯,我看出來了。」
越往前走,他就越能聞見pm2.5爆表的氣息。
對孤陋寡聞的唐朝人來說,大概會以為這是「東北風情」。
而對李明來說,這大概意味著,年度體檢報告裡會多出好幾個讓人心驚肉跳的↑或↓箭頭。
奶奶的,遼東人民的勞動積極性要不要這麼高啊,這給大地剃光頭的效率也忒高了吧……
…………
現在是秋冬季,燕山的氣溫已經降下來了。
不過李明一行無需冒著嚴寒翻越大山。
他們可以走東邊的濱海古道(也就是後世的遼西走廊)。
通過臨渝關(即山海關),就能進入遼東腹地。
因為現在氣溫低,燕山與渤海之間的濱海古道上,灘涂爛泥地已經凍硬了,可以供不拉重車的馬隊進出。
再過上幾百年,待唐朝的這段溫暖的間冰期結束,這條遼西走廊就將徹底從海底顯現,讓東北的各族老鐵真正快樂起來。
但在海平面高企的唐朝時期,這條狹窄泥濘的古道還名不見經傳。
西邊是燕山腳下,連片光禿禿的地塊中間,偶爾會冒出來幾塊金黃的農田。
東邊則是茫茫渤海。
一派田園景象,平靜而閒適。
清新的海風吹散了霧霾,讓李明的腦子也歡快地運轉起來。
如果自己推進一下歷史的進程,用人類的鬼斧神工,在這裡提前造一條永久的、能走大車的高速公路呢?
那麼,來往遼東與內地的商旅隊伍,就無需繞道崎嶇的燕山山路了……
問題是,改造爛泥地有沒有可行性?
等土木老哥薛萬徹回來後,要不問問他?
「算了算了,我還是別大興土木,當秦皇隋煬了。」李明冷靜了一會,暫時打消了這個宏大的土木項目。
在唐朝給凍土修路,相當於在現代給太平洋加蓋、給喜馬拉雅裝電梯——不太現實……
「快看!他們在幹什麼!」
崔挹驚愕地指著在山腳下耕作的農民。
「怎麼了怎麼了?」
這一嗓子,當場把蘇定方給喊激靈了,警惕地拔出佩劍。
禁軍也立刻緊張起來,握緊手裡的馬槊和弓弩。
「敵襲?」
剛剛還在抱怨啥活兒都乾的李靖,也立即進入工作狀態,準備帶頭衝鋒。
軍人們屏息凝神,仔仔細細地望向山腳下的農民,眼光似火。
可是一群人怎麼看怎麼覺得,那些農民並沒有什麼可疑的舉動,真的只是農民而已。
「快看他們在收割什麼!是稻子,稻米!」
崔挹小老弟終於把一句話喊完整了。
蘇定方握劍的手微微顫抖,有一種照著小崔的腦殼就是一刀的衝動。
人家收個稻子,關你什麼事?
「遼東居然能種大米?我沒有看錯吧,這還是遼東嗎?幽州北部的土地也種不了吧!」
崔挹無視軍人們無語的目光,還在那兒激動地喊:
「這不是只能種些小米高粱之類的嗎?」
經他這麼一提醒,大家才發現了不對。
按照原來的時間線,東北地區第一次出現水稻,還得等到一百多年後的渤海國時期。
「哦,那個啊?」
李明倒是對此見怪不怪,解釋道:
「我專門安排了幾個生產大隊,挑選了幾塊水熱條件較好的地塊,試種各種從內地帶來的稻種。
「看來實驗成功了,還真讓他們找出了能在遼東正常生長的水稻品種。」
對於這回答,崔挹還是大為吃驚:
「就下官所知,不斷有先人挑選合適的稻種,在平州嘗試種植水稻,可都沒有成功。為什麼殿下在平州僅僅一年就……」
「當然是因為殿下乃氣運之子,天命所歸啊。」崔民干很絲滑地接過小侄子崔挹的話茬子,說話很是好聽。
身為天下第一姓,老崔向來是很有傲氣的。
何曾對別人如此低聲下氣?
連對皇帝本人,他也不曾如此阿諛奉承。
但今時不同往日。
在河北動亂、被迫離開河北的家鄉以後,他們一家如浮萍一般,斷了根兒了。
李明殿下就是他這一支崔氏的庇護者。
說難聽一點,他差不多是將身家性命都交於了李明殿下之手。
雖然李明未必講究這個,但是臣服的姿態還是得做的。
為了家族的存續,崔民乾的身段也可以很柔軟。
「那倒也不是。」
堅定的唯物主義者李明揮了揮手,制止了老崔大唱讚歌的行為:
「只是單純的廣撒網而已。」
「廣撒網?」兩個崔一時沒有聽懂。
「水稻能否在遼東成活,一要看不同地形的水熱環境,二要看糧種本身。」李明為兩人答疑解惑:
「所以我讓他們收集了全國各地的糧種,在遼東的海邊、山間等不同地區,都種了一遍,一個一個試。」
崔挹還聽得半懂不懂,崔民干心算一番,有些發愣:
「這一個個種子試過去,得要多大的地塊,耗費多大的人力啊!
「萬一沒有結果,可不是全年顆粒無收?」
李明點頭表示贊同。
「是這樣的,以空間換時間。」
他隨意指了指身後:
「我們沿著濱海道這一路走來,大多是寸草不生的空地,對吧?」
「是噠。」旁聽的幾人點點頭。
「那些其實都不是空地,而是失敗了的試驗田。」
李明輕描淡寫地說道。
「啊?!」
眾人驚得目瞪口呆,而有過實際執政經驗的崔民干,更是忍不住驚呼出聲。
這一路走來,一望無際的荒地,居然全是所謂的「試驗田」?!
成片成片的土地,全年沒有一顆收成,就是為了試出,哪一種大米種子能夠適應遼東的氣候,可以在關外生長?!
「看來這部分的實驗比較成功,選拔出了能耐海邊灘涂鹽鹼地的稻種。」長孫延附和著,簡單地評價道。
此話一出,眾人又是一驚。
「你是說……別的地方也這樣,大量大量地撂荒?」李令的驚訝掩飾不住。
沿著海濱向東北延伸,這一連片沒有產出的土地一望無際,已經夠大夠「浪費」了。
居然只是所有實驗用土地中的一部分?
「是的。」李明和長孫延異口同聲。
「山間高寒、平原乾旱……各種自然環境都要試一遍,在最短時間內選出最適合的大米品種,從而在東北地區最快速地鋪開種植。」
「今年試種,明年試點,後年全面鋪開。」李明補充道。
來自京城和幽州的幾位土包子倒吸一口氣。
他們真正理解了李明所謂的「以空間換時間」,具體是什麼意思。
追求極致的高效,凡事都追求快速,連路上的行人都行色匆匆,大有時不我待的氣概。
這股勃勃生機、奮發進取的拼勁,正是遼東的底色。
也是李明治下的人民,與其他州縣臣民之間的根本區別。
「這麼做快是快了,只是……」
楊氏看得更深一層,沉吟道:
「只是這麼多土地因此歉收、絕收,民間不會有意見嗎?」
她倒不是擔心因此而餵不飽遼東的百姓。
自己的兒子和他的小夥伴們不至於這麼愚蠢。
她擔心的是,這樣會招致地主的反對。
想像一下,如果老李同志某日突發奇想,要徵用關中的廣闊良田來「做實驗」……
只怕早就有一大堆韋氏、杜氏、這個氏那個氏的門閥貴族,來進京「痛陳利害」了。
儘管這實驗從長遠來看是符合大多數人利益的。
也註定會被直接利益受損的小團體搞黃。
「沒有什麼地主了,民間都完全支持我。」
李明輕巧地說出了讓聽者驚駭的事實。
「集中力量辦大事,這才是我搞生產大隊的動機。」
大地主豪強崔民干低著頭,一聲不吭。
一年時間,遴選出能在燕山以北成活、甚至豐收的水稻,短得讓人難以置信。
而為此動用的社會資源,同樣巨大得讓人難以置信。
在剷除了阻礙生產力發展的舊有利益集團後,就能調集封建社會難以想像的力量,進行宏大得令人咋舌的社會實踐。
這一切都折射出,李明對遼東的掌控力,已經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讓其他地區的人難以望其項背、甚至難以想像。
這就是全天下未來的主人麼?
簡直高效得可怕……
…………
平州,治所盧龍縣。
遼東委員會辦公室。
「哦豁,他們真打起來了?」
平州、營州兩州刺史兼常務委員,韋待價,閱讀著從關內傳來的情報。
今日份的情報是,李治和李泰的軍隊終於在函谷關打起來了。
「按傳信過來的時間計算……八個兄弟已經打了快有半個月了吧?」
韋待價磕著核桃,頗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感覺。
雖然今天才傳來確切的消息,但從李明殿下過去傳來的文書,他也不難看出,兄弟幾個遲早要有一戰。
更何況,李明殿下都把他在長安的死忠,都給打包送到遼東了。
不少都是阿韋的老熟人。
無不預示著天下風雲再起。
要是連這點政治敏感性都沒有,韋待價這兩年就真是白做這個「十四奸黨」了。
對於這場新時代席捲天下的八王之亂,韋待價的評價是:
「茶壺裡的風暴。」
在赤巾軍的護衛下,他根本不用擔心這場兄弟內訌會波及東北的核心區域。
他完全可以隔著燕山觀火,那邊打得熱火朝天,而這邊建設得熱火朝天,兩邊互不干擾。
「不,不能抱著這樣的心態,遼東和大唐是一體的。」
韋待價自我反省起來。
內地的兄弟州縣打起內戰,遼東怎麼能隔岸觀火呢?
必須得兩邊賣物資,狠狠發一筆戰爭財啊!
韋待價立刻拿出紙筆,伏案寫起了方案。
「韋委員。」傳令來報。
韋待價頭也不抬:「我在忙,有什麼事之後再說。」
「哦。」傳令乖乖退下。
過了一會兒,尉遲循毓來了。
從長安回遼東半年,小黑炭頭的塊頭又大了一圈,照舊莽莽撞撞地衝進來,扯著嗓門兒瓮聲瓮氣地喊:
「阿韋!粗大事了!」
怎麼伱也叫我阿韋,這外號是你這小黑子能叫得的嗎……韋待價心裡嘀咕著,沒好氣地嘟囔:
「怎麼一個個都來煩我,正值多事之秋,我很忙的,到底有什麼事?」
「大事!」
財務長房遺則也跟著衝進來了,因為長期坐辦公室缺乏鍛鍊,他皮膚白了一圈,跑了沒幾步路就氣喘吁吁的。
財務長居然難得離開了他一直坐鎮的帳房,這簡直千年一遇。
韋待價這才意識到,大約真的發生大事了。
「到底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他心裡咯噔,放下了筆。
「明哥!」
房遺則和尉遲循毓異口同聲道。
「啥?」韋待價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是李明!李明從長安回來了!」
「什麼?!傳令呢?你們怎麼不早說!」
韋待價拍案而起。
「你不是說你很忙……」
尉遲循毓正在嘀咕,只感覺身邊颳起了一陣風。
韋待價早就蹦出了書房,往盧龍縣城門口奔去。
尉遲循毓和房遺則,一黑一白兩個小夥伴互視一眼,趕緊跟上。
「哎哎哎你等等我們!不在南門,你方向走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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