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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我要你的人,更要你的心

  第227章 我要你的人,更要你的心

  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麼……

  李靖長長嘆息,並沒有如想像般驚訝驚惶,或懊悔沒有早一點裝死脫身。

  他只是感到無盡的疲憊。

  被老李家父子兩代人,拿著刀在脖子上比劃了半輩子,他也躲得累了。

  「嗚……!」被褥團里,髮妻張出塵哭喊著,發瘋似的要衝出來,被李靖死死按住。

  張出塵在去年假死脫身,現在是見光死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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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不是嗜殺之人,輕易不會「全家伏」,但千萬別用死而復生的欺君伎倆,來挑戰陛下的底線。

  「嗯?」領頭的武侯衛校尉看見被窩裡有響動,眉毛一挑。

  李靖悻悻地笑道:

  「愛妾年少,懾於天使之威,乃至於此。」

  校尉的眉毛幾乎要頂到劉海了,瞪大了驚訝的眼睛,眼神中帶著欽佩。

  老將軍老當益壯啊!

  「沒事的,沒事的,我倆一把年紀都活夠本了,總有先後的。」

  李靖輕聲說著,溫柔地拍了拍被褥。

  被褥里的人慢慢安靜了下來,只是還在微微顫抖,壓抑著啜泣。

  李靖這才慢慢站了起來,在校尉的攙扶下,認命地跟著劊子手們離開了房間。

  「帶路吧。」

  剛踏入廊下,他就聞見了一股濃烈的血腥味。

  家裡養的那隻猛虎,此刻正躺在血泊之中,像塊毯子似的一動不動。

  在老虎屍體的一旁,幾個士兵正在一個倒霉蛋包紮傷口,他的頸部和胸口布滿了鮮紅的爪痕,疼得哎喲哎喲地叫著。

  「媽的,這畜生真特麼……」士兵罵道。

  但一看見李靖將軍,所有人都閉上了嘴,連傷員也停止了口申口今。

  君令不可違,注目禮是士兵們對這位軍神最後的敬意。

  李靖的呼吸陡然粗重起來,閉起眼睛不去看它和他們。

  走出家宅的路,漫長得就像他的一生。

  踏出房門,庭院裡已經擠滿了全副武裝的士兵,個個如臨大敵。

  「我只是一個無力的糟老頭,諸位何必如此興師動眾?」李靖略帶揶揄。

  校尉畢恭畢敬地說:

  「將軍勇猛不可擋,不敢不鄭重對待。」


  李靖:「誰下的命令?監國殿下?」

  校尉搖搖頭:「不敢說。」

  李靖:「抑或陛下?」

  校尉點點頭:「是為難在下了,老將軍。」

  李靖看看校尉,校尉看看他。

  總覺得這執行公務的小子,好像在暗示我啊……李靖繼續追問道:

  「陛下遠在漠南,怎麼會突然想起我這幅冢中枯骨?」

  校尉搖搖頭:「不知道。」

  李靖:「難道陛下在前線,遇到了什麼事情?」

  校尉點點頭:「是非曲直不是我能知道的。」

  在對方的放水下,李靖大致猜出了來龍去脈——

  皇帝陛下不是在前線閒著沒事,突然心血來潮給李靖老哥一個驚嚇。

  多半是出征前已經吩咐過了,萬一自己出了什麼事情,就把他這個隱患提前撲滅,保證儲君順利繼位。

  李世民陛下終歸還是不相信後人的智慧,不敢將他這個潛在的巨大威脅留給下一代啊。

  李靖也只能怪自己活得太長,落得個晚節不保……

  「也就是說,陛下確實在薛延陀前線陰溝翻船了麼?」

  對於這個送命題,校尉是真的不敢透露了,指了指停在門口的馬車。

  「勞煩李衛公隨我上車。」

  押赴刑場。

  李靖又疲憊地嘆了口氣,回頭惆悵地看了一眼這座囚籠一樣的宅子,便要上車。

  「刀下留人!」

  府門外突然殺出來十幾個騎著馬的兇徒,咋咋呼呼地喊叫著。

  火光映照在他們身上,反射出金屬的光澤。

  是鎧甲!那些是披甲的騎兵!

  李靖一愣。

  蕭道光的人馬不是隱藏在城外嗎?怎麼提前得到風聲,殺進城了?

  押送他的兵士們立刻警惕起來。

  校尉嚴辭警告:

  「呔!武侯衛押送人犯,何方賊人敢來劫獄!」

  「我是你上司!」對方大喝一聲。

  咦?

  校尉一愣。

  兩人對罵,有說「我是你大爺」的,「我是你祖宗」的。

  可「我是你上司」,倒是比較罕見的……

  說時遲那時快,那和他對噴的一騎已經一馬當先,落在面前。


  校尉借著火光定睛一看,吃了一驚:

  「蘇將軍?」

  和他對噴的人,居然還真是他的頂頭上司,左武侯中郎將蘇定方!

  然而,蘇將軍雖是熟人,但他率領的那十幾個騎兵,卻都面生得很。

  不僅如此,雖然能看出來那些騎兵所穿的都是唐軍制式盔甲,但顯然比武侯衛這一身吊兒郎當的半身甲要堅固、全面得多。

  而更古怪的是,蘇將軍懷裡還安安穩穩地坐著一個白胖小子,正對他們指手畫腳:

  「把人給我放了。」

  不是,你小子誰啊……

  「殿下?!」李靖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殿下?哪個殿下,監國殿下?

  校尉腦子一根筋沒轉過來。

  「怎麼還不放人?」

  李明小眉毛一皺。

  為虎作倀的蘇定方立刻大吼一聲:

  「聽見沒?還不快放!」

  校尉的臉上立刻現出糾結的神色:

  「可是錄事參軍說房玄齡相公說,陛下說過,如果,萬一,陛下遇上……」

  說著說著,他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

  都說縣官不如現管。

  一邊是前來親自督辦的監國殿下本人。

  另一邊是不知轉了多少手的「皇帝詔曰」。

  再不機靈認死理的主兒,也知道該怎麼選。

  「嘿……嘿嘿。」

  校尉慢慢放鬆了押送李靖老大爺的手,在他肩膀上撣一撣,尷尬地乾笑一聲:

  「那個……您衣服皺了。」

  李靖笑眯眯地拍拍他:

  「你是一個好後生。」

  校尉差點哭了。

  「李將軍,時間緊迫我就長話短說了。」李明在馬上說道:

  「京城有變,父皇和我都被奸臣陷害,和我去遼東,讓你充~分發揮領兵之才!」

  四嫡子要打內戰了麼……結合陛下有難的推測,李靖下意識做出了猜想。

  除了要打仗,有哪個統治者敢把他放出來?

  你們李唐一家,祖孫三代,都不過是把我當成用過即棄的戰爭機器麼……

  第三次從老李家的屠刀下死裡逃生,李靖是真的累了,心中泛起無限的悲涼,故意說道:


  「我還有事,殿下如果事急可以先走,我隨後就到。」

  蘇定方差點從馬上跌下來。

  不是,老領導……您的命都是李明殿下救的,怎麼在這時候還擺起譜來了?

  只要他一句話,隨時可以讓您腦袋搬家!

  就像李君羨一樣!

  蘇定方在心裡大聲吶喊,但也只敢在心裡這麼喊喊。

  這個可怕的小肉球還在他懷裡呢……

  「好,一言為定!」

  未曾想,李明很爽快的就答應了,瀟灑地一揮手:

  「走。」

  沒動。

  「咳咳。」李明乾咳一聲,暗中扯扯蘇定方的衣擺:

  「愣著幹啥?快走啊!」

  「啊?哦哦哦!」蘇定方這才從震驚中驚醒,策馬揚鞭,率領十幾騎絕塵而去。

  小校尉看著遠去的滾滾煙塵,和手下們面面相覷,莫名感到有些尷尬。

  「那個……給您添麻煩了。」最後,還得是他這個小領導不得不硬著頭皮,對李靖點頭哈腰地賠不是:

  「那我們先走了哈?」

  一群大半夜加班的基層公務員背著傷員,悻悻離去。

  李靖仍然杵在原地,心緒久久不能平靜。他沒想到,傳說中睚眥必報、蠻橫暴躁的「那位」殿下,居然會這麼輕易地放過他。

  是因為他覺得自己執掌力足夠強,李靖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廟?

  可看李明那副急匆匆出奔遼東的狼狽模樣,也不像是能完全掌握全局的樣子啊……

  「莫非……能真心不忌憚我的,也只有那位從零開始打下一片天地的殿下了吧……」

  李靖喃喃著,突然一拍腦袋,急匆匆沖向屋裡,無視走廊里的老虎屍體,一路大喊:

  「我沒事!我沒事!」

  等他衝進臥室,老婆子剛站上凳子,往脖子上套絞索,正驚疑地看著他。

  「傻子,你這傻子!」

  李靖慌忙把張出塵放下來,百感交集地摟著她:

  「我就知道你要犯傻……」

  一對白首伉儷緊緊地相擁在一起。

  良久,張出塵好奇地問:

  「到底怎麼回事?良人怎麼……」

  「是李明,李明殿下放了我們!」李靖急促地說道:


  「走!長安非久留之地,李明殿下走了,我們也得趕快,叫上蕭道光的五百騎兵,速速北上!」

  「去南扶餘百濟嗎?」

  「去遼東!」

  …………

  「殿下,不是……」蘇定方百思不得其解。

  「我們冒著巨大風險,浪費寶貴時間來到李衛公府上,就這麼兩手空空的回去了?」

  來都來了,怎麼不把李靖打包一起帶走,老頭隨便一個藉口就放過了?

  「他愛來不來,不肯來隨他去,把他綁到遼東也沒用。」李明道。

  「況且,他也確實有事。」

  「能有什麼事?收拾細軟?」

  「收攏部隊。你不知道?你的老領導在長安市郊藏了五百全甲騎兵。」

  「?!」蘇定方驚了。

  他突然能理解,陛下為什麼對曾經他的頂頭上司李靖這麼嚴防死守了。

  這老東西是真的人老心不老啊!

  私藏一副鐵甲都夠九族消消樂了,私藏五百副,還是在京郊。

  這是要讓皇族九族消消樂嗎?

  在一場規模不小的戰鬥中,這五百鐵甲重騎都足夠扭轉勝負了!

  「這五百人如果能加入我方,將是極大的助力。如果李靖能分頭替我收攏這些人馬,那便再好不過。」

  李明解釋道。

  出長安的一路,未必就一路坦途了。

  因為大唐國土雖大,但能供幾百騎跑長途的大路,全國只有這麼幾條。

  說不定會撞上李泰的部隊。

  這一路是需要五百人保駕護航的。

  即使到了遼東,這五百人也能發揮極大的作用。

  因為遼東二州,再怎麼發展也就攏共二十多萬人,能拉出去打野戰(比保家衛國的防禦戰要求高得多)的兵頂多能拉出來三、四千。

  這已經算很窮兵黷武了,相當於適齡男性的近十分之一都應徵入伍了,算上昂貴的馬匹、盔甲、裝備、訓練,以及一比五至一比十的民夫後勤保障……

  三四千人的部隊將讓遼東的青壯勞動力近乎枯竭,生產發展幾乎停滯,長期拖垮整個政權。

  所以,五百具裝騎兵,是真的有很大作用。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放李靖自由、讓他帶兵來投,比把他這個光杆司令綁到遼東划算多了。

  即使李靖食言跑路的風險確實存在,為了那五百人,這險也是值得冒的。


  「不論如何,我們十幾輕騎趕路足夠快,衛國公府離皇宮也足夠近,差不多能和皇后殿下的大部隊同時抵達永安橋。」

  蘇定方鬆口氣說道。

  和李明短暫接觸後,他發現,雖然殿下老是有腦洞大開的主意,但這些安排其實都是有其合理性的和可行性的。

  「還有時間是吧?那就再去接個人。」李明一拍腦袋。

  蘇定方只想扇自己耳光。

  收回剛才的話,李明殿下的脫線才是常態!

  「去趙國公府。」

  蘇定方在心裡一思忖,吃了一驚:

  「長孫無忌公的府上?他不是……」

  他不是您的政敵嗎?

  難道您把魏王、晉王的親舅舅都給策反了?!

  …………

  趙國公府。

  長孫無忌在臥榻上輾轉反側,夜不能寐。

  李明、房玄齡、侯君集……礙事的十四奸黨都全部消失了。

  接下來,朝廷眾臣都會完全聽命於我。我就是新大唐的皇帝!

  長孫無忌一把年紀了,也忍不住把頭蒙在被子裡笑出聲。

  「不行,還不能笑。」老長孫回過勁兒來,開始思考。

  「李明殿下奸詐狡猾,怎麼會自己突然跑到遼東,而把治國大權輕易地交給了我?甚至還把朝中的掣肘勢力都替我流放到了東北……」

  無事獻殷勤,一定是糖衣炮彈。

  長孫無忌琢磨來琢磨去,總覺得李明大概率給他挖了個大坑。

  但以他目前所知的情報,還無法得知這個坑具體在哪裡。

  這段時間,堂堂國舅稱得上是「閉目塞聽」——

  李明、李泰、李承乾一夥在策劃些什麼大新聞,那肯定是背著他的。

  令他難以接受的是,連公認的乖寶寶、他的小外甥兼小主君,李治,也在背著他,和瓦崗寨那伙山賊鬼混在一起……

  「不行,光我一個人,想破頭也想不明白的。」

  長孫無忌左思右想覺得不對勁,從臥榻上坐了起來,披上衣衫,向候在門外的婢女大聲吩咐:

  「點燈,我要去書房!」

  很快,下人們提著燈,簇擁著長孫老爺,穿過遊廊,風風火火地走向書房。

  長孫無忌決定,自己今晚黃袍加身這事兒,還是得趕緊和晉王李治報告一聲。


  治國這麼大的事兒,他不可能背著晉王殿下,自己就操辦了。

  說到底,他們長孫家也就是個高級打工仔,給他一萬個膽子,也不敢真的把老李家的李治給架空了。

  而且多個腦袋一起想問題,說不定李治能知道,李明的坑到底挖在哪兒呢……

  「問題是,李治殿下到底藏到哪兒去了啊?」

  長孫無忌有些抓瞎。

  這幾天,李治突然不見了。

  不在立政殿,更不在趙國公府。

  也不在李世績、程知節等瓦崗寨舊將的府上。

  好像突然人間消失了一樣,沒人知道他的具體下落。

  「找不到就找不到,反正我已經第一時間通知他了,我沒有責任,出了什麼問題都是晉王全責……」

  長孫無忌正頗為官僚地思忖著,卻好像隱約聽見,院子外傳來噠噠馬蹄聲。

  這時候有人騎馬?不怕犯宵禁麼?

  簌簌。

  就在這時,遊廊外的庭院裡,牆根邊的草叢裡發出了輕微的響動。

  好像是有什麼動物,在順著牆根爬。

  「誰!哪個毛賊敢擅闖國公府?!」

  下人立刻向發出聲音的方向厲聲喝道,把手裡的燈往上提。

  擴大的火光,映照出了坐在牆頂上的黑影。

  「長孫延?!」

  長孫無忌看清了那個黑影,不由得驚呼出聲。

  「阿翁?」長孫延半夜翻牆被當場抓包,訕笑著摸著腦袋,活像一個純樸的田間農民。

  「大晚上的,你爬到牆上幹什麼?快下來!」長孫無忌生氣又納悶。

  「抱歉阿翁,計劃有變。」

  長孫延對長孫無忌露出憨厚的笑容:

  「我可能得提前半天出發,去遼東。」

  院牆外,傳來一個熟悉的、奶聲奶氣的、化成灰長孫無忌也能認出來的聲音——

  「長孫延!別磨蹭了,快走!晚了就出不去了!」

  是監國殿下李明的聲音。

  「那麼阿翁,後會有期!」

  長孫延向阿翁抱拳,毫不猶豫地縱身一躍,很快消失在了長孫無忌的視野里。

  噠噠噠……大街上又想起了一連串歡快的馬蹄聲。

  長孫無忌在僕人們的簇擁下,在深秋的夜風中獨自凌亂。


  「大郎,天冷,小心凍著……」僕人小心翼翼地提醒著。

  長孫無忌這才如夢方醒,神情變幻。

  大半夜的,怎麼李明殿下選擇在這時候出發?

  連明天都等不到嗎?

  而且為什麼是騎馬,而不是坐車?

  如此匆忙地離開皇宮?

  難道宮裡發生了什麼事嗎?

  還是說,首都……整個大唐,即將發生什麼?

  「而陛下,在前線下落不明……」

  長孫無忌反覆咀嚼著這則消息,凜冽的北風無情地刮在他身上。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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