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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淪落到要跑刀的落魄少爺

  「莊園的馬車賣了,我現在出行不需要這些,照料那些吃得比我還好的馬兒沒有半點意義。」

  「涅桑如果還想給自己打欠薪條,我就馬上給他發兩倍年終獎然後讓他滾出去,我還沒有窮到連薪水都發不起的地步。」

  「這……你們這是什麼廚房?!你們這是害人不淺啊,貴死我的舌頭你們要負責啊!唉,我收回剛剛說沒馬吃的好這話,但是我不常在屋裡住,真沒必要留著我的吃食。」

  支出,支出,支出,還特麼的是支出,這一頁頁帳單上印著的鮮紅的數字,深深地刺痛著我的神經。

  用力捏了下鼻樑,試圖讓自己清醒。

  「唉,老安啊,我能不能提一個中肯的意見——就是,咱們能不能別再抱著這個爵位招牌了,扔了算了,把宅子賣了給大家發點年終獎,各自安好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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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疲憊地開口,37℃的嘴裡吐出來的冰冷話語替代了罵人,終於讓眼前那位正為我遞上熱飲的管家慌了神。

  「可是……少爺,家族的榮耀,不能就這樣斷了啊……如果是因為這樣……」

  「行了行了,張口就是榮耀,閉嘴就是傳承,我不接這塊招牌簡直就是犯了天條。到底你們是老爺還是我是老爺。」

  多說一個字都是對我神經的一次拷打。我端起杯子,這款鑲著漂亮流蘇金邊的白瓷杯子還是那麼好看,輕啜一口,溫暖的甜香讓我都放鬆了些許——可見其製作者的用心。

  都這個時候了,逼格這玩意還能繃著不掉的,我也真是佩服這一家子的上下老小。

  帶著年代紋路的長紅木桌,雙手打開能丈量出胸懷的寬廣,屋子裡清香安寧,傳承悠久的各類裝飾陳設都擦得仔細,不用想也知道是那位阿嬤的手筆。

  能笑呵呵給你泡上最好喝的熱可可的老人,衣著得體,就在我面前恭敬地候著。

  其實我也不想這麼兇巴巴的,看著那位老管家有些窘迫的神情,我也不由得有些心疼——也不知道這個家族到底有什麼榮耀和魅力,能讓老安那麼優秀的人還來伺候我這個不成熟的二世祖,至少,在我來之前是這樣。

  不裝的不近人情一點,老安真會覺得我已經把祖宅地契抵給了哪家花天酒地的好場所。

  可惜啊,真正的那位二世祖,你其實還有著很好的人愛著你,即便生活有著如此重擔,但是吧,一杯烈酒送走自己,真的不是什麼勇敢的行為。

  思緒不由得回到了幾個月前的那個夜晚,我在陽台的躺椅上突然醒來,右手邊是一個倒了的空酒杯,滿月的銀霜覆蓋全身,而我還有些認知不清的感覺。

  我緩了很久,才反應過來,這兒可不是我的房間,而是另一個人生命戛然而止的葬禮。

  強行被塞入的記憶讓我頭疼不已,不過還好挺細碎的,有助消化,不至於我一時間認知錯誤,我揉著額頭思索了好一陣子,試著輕喚一聲「系統?」然而並沒有任何回應,得嘞,少了個保駕護航的外掛。

  口渴得很,我伸手摸索了躺椅邊的小桌,一瓶看樣子不便宜的洋酒,搖晃了一下,還剩了半瓶,一口下去,他媽的擱我屋裡只配被打發到廚房去用來炒菜,就這么半瓶把原來那位老兄送走了?還有地上散落的一些文件,一張摔碎的相框,不由得有些感慨。

  原來你也不是沒心沒肺的二世祖,只不過借酒消愁,愁更愁罷了,就像是把心靈鎖進了迷宮,每一次回憶都像是遭遇猙獰的怪物,每一口烈酒不是回血的元素瓶,而是慢性毒藥,就這樣跌跌撞撞地闖進無法開解的心結深淵,一去不復返。

  你累了就好好休息吧,看在那口酒的份上,幫你再多扛一下職責——雖然我也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我心裡輕輕默念,好像在對著自己說話。

  「再給我看一下吧,還有什麼文件,今天我一起解決了。」

  也許是那杯熱飲的效果,我稍微平靜一些,從老安手裡接過些文件,繼續瀏覽起來。無非就是些日常支出收入(雖然我知道這個收入多少有點自欺欺人了),一些使用審批,說明之類的。寫這些文件的人已經儘可能精煉到能讓一個成天醉生夢死的二世祖能看懂的程度了。

  「這是……婚約書?」

  在一眾日常文件中,我突然注意到一本明顯裝飾更華麗,卻也有點年代感的,像是某種公證書。看著我正在翻閱這文件,老安的臉色也低落了些。

  「少爺,如果可以的話,我們可以向對方訴求履約,這樣的話,我們就能夠獲得一個大家族的支持,而且您不用擔心,科德伯爵家的千金是一位非常美麗智慧的淑女……」


  「咋的,自取其辱?」我冷笑一下,把這份文件放在了一邊。

  「別想了,我們家的狀況誰都清楚,主動去提這事,任何人都得不到體面的。」

  即便對方是國內名聲在外的伯爵,和我同級,可眼前這個狀況,對方沒有上門來逼我上演「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我就已經燒了高香了,現在我是真沒那個閒工夫來招待人。

  或許別人根本沒有記起過這回事,只要別去主動提,讓這件可能是往日長輩們出於感情或者利益考量而定下的約定,隨著他們骨灰一起飛散得了,任何人都不會受傷。

  「你們也注意下身體,平時這屋子不用那麼特意照料,之後我也不會常在屋裡……你們,不用那麼拼,還反過來補貼著家裡的開銷。」

  也沒有什麼多的事要處理,我嘆口氣,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家裡各位老夥計們的忠心。

  「少爺你……果然還是要去嗎……」

  老安擔憂地看著我,在他勸阻的話說出口前,我伸手噤聲,嚴肅地盯著他,對於這種老傢伙,得換個方式說正事,他才會聽。

  「這是家主的職責,我在用我自己的辦法解決問題,明白嗎。上次那筆錢你也看到的,我的做法是有成效的。」

  果然要嚴肅給他上綱上線,才能夠止住他的擔心,讓他明白這時我不是個二世祖少爺,而是現在家族唯一的話事人。

  隨意打發老安離開,我長長地吐氣,仰躺著皮質的安樂椅,輕輕搖晃。

  到這個世界有段時間了,我還是有些不適應這個身份,莫名其妙地扛起責任當個一家之主可一點也不輕鬆。

  起身,我打開書房門,穿過走廊,走向自己的臥室。

  可以說是整座宅邸收拾得最好,最能顯現往日榮光的一間。

  我從衣櫃裡翻找著,把那面全身鏡調轉過來。

  貴族老爺的過期華貴衣服脫下,扔在了床上。

  呈現在鏡子面前的,是一個略顯生澀的年輕人,一身輕甲,別著配劍,腰間環繞一圈能穿插各式物品的腰帶,儼然一副出遠門的行頭。

  從現在起,我不是落魄貴族了,而是個新人冒險者了——雖然也不算萌新了。

  總要討生活的嘛,我發現可能比起貴族老爺的生活,我更喜歡這冒險者的身份。

  「哈哈,跑上跑下,能說會道的小狗腿子要上線了。」

  我莫名其妙笑了一下。

  ……

  之前我就發現,這個陌生的世界有些讓我意想不到的東西,就像是,回到了在電腦屏幕面前敲著鍵盤,叼著烤腸,看著自己那裝飾得華麗的角色,穿行於劍與魔法橫行的奇幻世界。

  只不過很有趣的是,當你真的捏著劍,喘著氣,穿行於怪物與危險中了,你才發現原來這該死的真實感不是誆人的,疼痛和情緒都是真實的,那些掩埋在酒館裡一聲聲叮噹響的碰杯里值得嘆息的故事,也是分外沉重的。

  我早就預定了場應酬,好歹在那新誕生的迷宮附近混跡過一段時間,勉強站穩了一個殷勤狗腿子的角色,混入了個不上不下的小團體。而在今晚,我在這酒館裡有件事還是要完成的。

  「定好了的!麻煩給我們上好酒!」

  我先落座,打開懷表看了下時間,算是提前到了,當狗腿子的奧義,就是在那些大佬來之前把吃喝玩樂的地方布置好,顯得更懂事些。尤其是看見他們來了,還得主動打招呼,請上座,見不同人嘮不同事,儼然一副跟所有人都很熟的樣子。

  就是有點想不明白,怎麼都到異世界了,還得把這一套「種花傳統美德」發揚光大一下。我滿臉堆笑,每次喝乾酒杯的間隙,各種吹捧和活絡氣氛的話順手拈來,一桌的漢子們笑得合不攏嘴。

  偶爾我還得故作流里流氣地指指路過的某身材姣好的服務員,在對方鄙夷和厭惡的眼神中,跟這些混漢子好像滿足什麼開關一樣一起拍腿大笑。

  真是抱歉了。

  咽下酒精和幾分醉意,我看酒過三巡,時機也差不多了,佯裝著隨口提起的樣子,問向坐桌首那個眼罩漢子。

  「我說德里克老兄真的是不夠意思……!」

  經典酒桌挑釁,果然提起義氣這種東西,這種自詡大哥級別的傢伙可不會打哈哈過去。杯子往桌上一頓,揚起點酒液,剛剛還好兄弟的眼神立刻帶點被冒犯的不滿投過來。


  「發財的方法啊!老兄你都運了好幾趟紅貨了,兄弟們哪個不羨慕。誒,大哥你現在是發達了,我們幾個都寒磣得不行。我就更別提了,前兩天去迷宮一趟,日馬的,劍都被啃瘸一塊。」

  我裝作隨意的樣子,抖笑料般把早準備好的破劍抽出來亮了一下,收穫了幾聲譏諷和嘲笑,也得到了幾雙同樣熾熱的眼神,一起望向眼罩漢子德里克。

  之所以敢做這個出頭鳥,是因為這也不只是我自己的想法,借著我這個「新來的」「不懂事」之口,說出來真是再好不過了。在這片公會區,大家都知道我是個啥都不懂的落魄貴族小子,淪落到要來跑刀走迷宮的份上了。

  奇妙的是,我做人的姿態低得意外合大家的口味,沒有一點貴族老爺的傲氣,甚至偶爾諂媚得像個馬仔。殷勤地跑上跑下,站穩了當小弟的位置。

  這酒會開始之前,已經有人有意無意跟我提起過這好事,等著我給大家衝鋒陷陣,探探這位老大的口風。

  一桌的說笑突然熄了,大家都像等待莊重發言一樣,把沉默一點點壓在眼罩漢子的肩膀上。看那個漢子好像也收斂了幾分所謂的知無不言,喝了酒想了會兒,天曉得他到底是在回想還是在斟酌。

  大家都等著他開口。

  混生活,無非就是拼死拼活,再來點人情世故。好在我以前打工人的經歷豐富,有那麼一點當小嘍囉的經驗,在這個「語言藝術」還沒怎麼普遍流通的異世界能派上些用場。

  我以為我是特別的,被命運女神青睞,從那個按部就班的世界解脫,到了這個充滿未知和無限可能的世界。

  但事到如今,我也得認清自己的平庸。因為我好像並沒有輕小說主角該有的各種奇遇,也沒有一個漂亮的女神雙手合十地給我說「果咩~」然後給我安排各種金手指或者掛。妹子什麼的也別想了,我這身板救自己都夠嗆,更別提英雄救美了。

  完全沒想到,事到如今最有用的,竟然是我當初嘴上學的快,心裡卻最厭惡的那一套學問。還是那句話啊,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生活。

  狠狠地灌上一口酒,這點摻了果汁的玩意,比起以往的那些燒胃的東西還差遠了。我眯著眼等待德里克那傢伙說些什麼。他算是我們現在這個圈子的話事傢伙,那種,呃,聚會的大哥中心?

  靠著資歷還有不錯的身手,後面跟著我們一群小弟。如同有能力覓食的獅子後面追著一群撿漏的鬣狗一樣。我們就是這樣的一群不上不下的冒險者,在世界樹的迷宮裡轉悠覓食。

  不求所謂的通往高層,爭取神靈的恩賜和眷顧,就為了掙點金幣,等著一晚上酒館吃喝的熱鬧和某位風塵花朵的媚眼如絲就足矣。

  「都是兄弟,我怎麼可能會忘了你們。」

  德里克抿著酒,一開口就是老義正言辭了。

  「走迷宮那是危險事,怎麼可能隨隨便便的就下場了的!我也是小心試探過了幾次,發現確實很不錯,我都證明沒危險了,才更適合讓大家一起來嘛。」

  現在就成了他這位老大哥不忍心各位小弟們犯險,身先士卒闖蕩驗證後,再給大家最安全的保證。不知道是誰起鬨敬一個,大家開心地一起舉杯,各自一口悶完杯子裡的酒,算是給老大哥以身作則的交代,才讓他心情和臉色也轉晴了不少。

  「就過兩天,大家準備一下,我們再一起去一趟,我一個人能探索的區域始終有限,而且也不安全。要是我們一起齊心協力,肯定能搞到更多,大家也能互相有個照應。」

  等的就是這句話。

  氣氛似乎更熱烈了,都帶著歡呼聲,算是為我們各懷小心思的試探畫上句號,接下來就是盡情聯絡感情的橋段了。

  講義氣的兄弟借著酒勁給你透露發財的門道。雖然他第二天酒醒可能會後悔,但面子這個東西撒出去,總要想辦法再戴回來,它的含金量才算是翻倍。於是大家休整兩天之後,拉個隊,一起向著世界樹迷宮出發了。

  世界樹?

  是的,這個世界有名為「世界樹」的存在,就像是我們那神話中的巴別塔,高聳入雲,位於世界中心。它可不是什麼單純的吉祥物,除了自然科學上(我竟然還特麼在講自然科學)營造了一片獨特的生態環境。

  可能也承載了些「通天塔」的神話色彩吧——據說登頂世界樹,可以面見神靈,獲得祂們的青睞。

  當然,我們這些底層小冒險家可沒那個本事去攀登主樹。這世界樹延伸了很多枝幹,在世界各地,高到大廈,小到平房,從泥地里拔起了許多樹,組成的一個可容納進出的樹洞,便是世界樹的入口。仿佛歡迎世界各地的生物們前去挑戰,挑戰它所涵蓋的一個個迷宮。

  充滿機遇和挑戰,足以吸引任何人前去飛蛾撲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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