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朱元璋堅定想法,來見老爹!【二合一】
第68章 朱元璋堅定想法,來見老爹!【二合一】
李景隆呆呆的望著朱長夜,只覺得這老道士也太不簡單了!
老道士,到底和皇爺啥關係啊?
咋特麼這種事,也能知道!
李景隆震撼的同時,也有些慶幸,自己….好像找著救命稻草了。
果然,上天都在垂青他,沒給他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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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只不過是些家事罷了。」
這時,朱長夜緩緩開口。
從容不迫。
李景隆聞言,整個人再次傻掉了。
啥?只不過家事?
你家家醜能外揚啊?
就好比我賤內跟了別人的男人亂搞,這事我能亂說….呸!這個比喻不恰當!
反正現在李景隆整個人都暈乎乎的,眼睛瞪的很大,有些驚恐的看著朱長夜。
這什麼神人,能把帝王家家事,看的如此風輕雲淡。
「咳咳,朱哥….呸,朱爺。」李景隆諂媚湊近朱長夜,笑問道:「敢問您和皇爺,是何等關係?親戚?還是其他?」
朱長夜笑道:「關係還好吧。」
關係還好….
這句話看似敷衍,可也透露出來一些意思。
首先。
老道士在回答皇爺問題時,非常平靜,而且並不驚訝,就說明皇爺在老道士那裡,不是上下級關係,是平級,更甚至….皇爺是下級….
李景隆眼眸閃爍,想了想,問道:「朱爺啊,你可否告訴小弟,楚王那邊出啥事了?」
他又在探朱長夜口風,看到底能知道多少。
朱長夜笑道:「楚王在應天府這邊橫行斂財,剝削百姓,兼併土地….罪行挺多的,貧道倒是沒法說完。」
李景隆的一顆心像擂鼓一樣,麵皮抽了抽。
他想明白了,老道士和皇爺絕對有很深關係!
絕對!
李景隆深吸口氣,他不動聲色的看著朱長夜,笑著問道:「朱爺,那您認為,咱們該怎麼去處理楚王?」
朱長夜微微思考片刻:「在貧道看來,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這是帝王對百姓說的,但落實到具體是不行的。」
「況且楚王也是陛下親兒子,陛下最重親情,若一般人犯此事會掉腦袋,楚王的話….貧道認為流放嶺南合適。」
聞言,李景隆眼皮劇烈跳動。
朱長夜還在開口。
「他兒子朱祁聲當街縱馬殺人,是為過失,可他撞死人後沒有悔改之意,反而是當場逃跑,罪大惡極。」
「當時看到他逃跑之行人,數不勝數,其中不乏有認出朱祁聲之人,若不給出重罰,陛下有何顏面,去面對百姓?大明律法又該置於何地?百姓又該如何看待皇家?故此,貧道認為也理應流放嶺南。」
「曹國公,這便是貧道的建議。」
朱長夜認真看著李景隆。
李景隆若有所思:「罪責,是否太重了?」
朱長夜笑道:「楚王犯得罪重,所以陛下才拿不定主意,讓你來當決策,不是嗎?」
「當然,這罪責確實重了點,但只要貧道是從你府中出去,相信陛下,哪怕在重親情,也不會因為此事為難你。」
李景隆瞳孔驟縮。
這老道士,好大的口氣!
當然,老道士也確實有這個實力,能讓皇后給他鋤地,怎會是簡單人物。
只是以前,從來沒見過此人啊!
就像是….就像是突然冒出來一般。
怪哉。
李景隆深吸口氣,急忙起身彎腰:「多謝朱爺為我解惑。」
朱長夜趕緊虛扶李景隆:「不必客氣,貧道只是提些建議,做與不做,在於曹國公。」
說話間,李府管事走來,輕聲貼在李景隆耳邊剛要開口,被李景隆一腳踹開。
「狗奴才!瞎了眼睛是吧?我朱爺是自家人!什麼話直接說!」
管事顫了顫,這才多久,又自家人了?
還朱爺?
老爺啊,您也一大把年紀了,喊別人爺,您還是曹國公,要點面子吧!
管事滿腹牢騷,而後忙不迭道:「都督府新任指揮僉事,來拜會老爺您。」
朱長夜聽到李景隆有公事,便識趣的起身告辭道:「曹國公那你先忙著,貧道告辭。」
李景隆拉著朱長夜:「不急,朱爺咱先喝茶,咱還沒喝茶呢。」
說著,李景隆又沒好氣的對管事道:「讓他在外面等著!咱有貴客接著,等會再去見他!」
沒多大功夫。
袁氏端著兩盒木盒走來,都包裝好的,看上去很精貴:「老爺,明前龍井拿來了。」
李景隆笑呵呵的遞給朱長夜:「朱爺,您老莫客氣哈,不是啥大禮,你拿回去喝。」
哈?
朱爺?!
袁氏傻眼了。
剛才還朱哥呢,咋自己進去拿個茶的功夫,輩分又變了?
這漲得也太快了!
朱長夜看著那龍井,笑著點頭:「多謝曹國公。」
他沒喝過這等好茶,別人要送,也不客氣。
「來來,朱爺啊,時間還早,咱先試試口感如何?」
.
….…….….….….
李府府外。
王清泉今日才來五軍都督府報到,他是從五品的指揮僉事,又剛被調到京師,根基不穩,所以趁著下值的檔口,將五軍都督府所有同僚都拜會了一番,混個臉熟。
此時,
他正提著一籃從鄉下帶來的土特產,有『大救駕』、土雞蛋、臘肉、醃魚乾.…
朱元璋嚴格規定過,不准官府官員受賄收賄。
但王清泉這卻不是,這是朱元璋最喜歡的民間百態和人情世故,所以也並沒有什麼不妥。
就在他等候的時候,管事來了。
「王大人,勞煩您且等會,我們老爺現在有貴客在接待,老奴帶你去偏殿歇一會兒?」
王清泉點頭:「好,麻煩伱了。」
現在天已經見黑,王清泉筆挺的坐在偏殿太師椅上。
他等了很久,直到掌燈時分,實在有些坐不住了,便叫來管事詢問道:「冒昧的問一句,曹國公究竟在接待誰?」
管事訕訕道:「不認識,不過應該很重要。」
王清泉在思忖,能被李景隆這種人物如此接待,看的出對方身份之尊貴。
究竟會是誰呢?
王清泉暗自想想,心道:不管是誰,反正此人應當要討好巴結一番。
眼看著天色越來越黑,王清泉也開始焦急起來。
也在此時。
正殿內,李景隆終於走了出來。
王清泉也跟著站起來,偷偷走到偏殿門前。
「曹國公居然先出來了!」
王清泉瞪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議。
一般宴客之後送客,按道理是客人先出來才對。
主家先出來,只有一種情況.…那就是客人比主人還要尊貴!
能比曹國公還尊貴的人物,還有幾個?
大明裡面,屈指可數啊!
王清泉好奇的伸頭看著。
不一會兒,他就看到了朱長夜。
啊?
一個老道士?
王清泉還以為是什麼大官,再不濟也是皇親國戚,怎麼會是個道士?
難不成曹國公信道,特地請來的道長?
不遠處。
李景隆笑呵呵的對朱長夜道:「朱爺,別忘了,還有這個呢。」
說著,他提著兩個精美的盒子,遞到朱懷手中。
朱長夜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曹國公,破費了,貧道在此多謝。」
李景隆哈哈大笑:「朱爺您老能收我禮品,那是給小弟面子,小弟開心都來不及,客氣個啥?」
朱長夜點頭,看著天色:「那行,那貧道先走了。」
「我送您老!」
在王清泉驚愕的眼神中,李景隆親自恭送朱長夜出府了。
王清泉下巴都要驚掉了,他呆呆的看著自己手上的一籃土特產,突然有些懷疑人生。
這是….怎麼了啊!
我還在想著怎麼給曹國公送禮,反手曹國公居然開始給別人送禮,而且還是個道士。
這時代,變了嗎?
為什麼會這樣。
不對不對,難道曹國公為人一向如此和藹可親?
對對對,一定是這樣的!
李景隆再次回到二進正堂,袁氏強忍著好奇,實在不吐不快了。
「老爺,他誰啊?」
「那龍井,咱家總共不過二十斤,可全都給出去了啊?那不是您最精貴的麼?平常東莞伯他們來了,您都捨不得拿出來招待,咋一下子全送出去了。」
袁氏大吐苦水。
李景隆呵呵笑著:「不管他是誰,他一定是你我這種人高攀不起的!現在能和他攀關係,那是咱的榮幸!」
「我告訴你,以後看到朱爺他老人家,給老子放尊敬點!」
言語一變,李景隆反手就給身後管事一巴掌:「都踏馬記住沒有!」
「下次朱爺過來,不要通報!李府哪裡他都能進出,可懂?」
管事委屈的摸著臉:「懂,老奴懂了!」
「老….老爺,偏殿王大人還在等著呢。」
李景隆這才想起來,背著手道:「我去看看。」
王清泉見李景隆來了,趕緊起身,恭敬的彎腰行禮:「下官五軍都督府指揮僉事,王清泉,參見李大都督。」
李景隆點頭:「噢,有事?」
李景隆自顧自坐在位置上,端著茶盞緩緩吹口氣。
王清泉急忙道:「這是咱蓉城的一些土特產,給李大人送來嘗嘗鮮。」
李景隆微微瞥了一眼,點頭道:「哦,還有事?」
王清泉:「…….」
這不對啊!
為啥你這態度,一百八十度轉變了呢?
「沒……沒什麼事了,那下官就告辭了。」
王清泉訕笑道。
李景隆點頭:「嗯。」
王清泉試探的邁著步。
李景隆甚至都沒挪動身子,更別提起身相送,他依舊在自顧自吹著茶杯內的熱氣。
「大都督,下官走了啊。」
王清泉強調。
李景隆蹙眉:「嗯。」
區別對待!
太明顯了!
為啥方才老道士走的時候,你又是恭送,又是送禮。
為啥我這都帶著禮來了,還送給你了,你甚至連起身相送都不屑一顧。
王清泉似乎想明白了什麼,而後恍然大悟,雙目吃驚瞪大。
原來不是李景隆為人謙和,他是在舔老道士啊!
可是….為什麼啊!
為什麼你一個國公,這麼不顧身份的去舔個道士?
嘶!
方才看那老道士,服飾好像是天雲觀。
有空,得去看看。
王清泉心裡給自己提了個醒。
.
….…….….….….
傍晚。
奉天殿。
朱元璋還在處理政務,毛驤便急沖沖走了進來。
按理來說,任何人進來都要通稟。
可半個月前,
皇爺破例了,就說只要有關天雲觀觀主的事情,就無需通稟,直接進去。
他現在無需通稟進來,朱元璋在看到他第一眼,也能知道是和老爹有關。
「天雲觀觀主咋了?」
毛驤還走在半路呢,朱元璋就直接問道。
「回陛下,在說觀主之前還有一件事要稟報。」
朱元璋挑眉:「兩件事,息息相關?」
兩件事,指的是自家老爹事情,以及現在要稟報的事情。
毛驤點頭:「息息相關,密不可分。」
「說!和咱說。」
毛驤領命,徐徐開口:「陛下,有關楚王及其兒子的判決,曹國公決定下來了。」
「臨近傍晚時分,曹國公就帶人突襲楚王府,手持您給的王命旗牌,將楚王以及楚王事件知情不報者,全部流放嶺南。」
「楚王殿下兒子朱祁聲,亦是流放嶺南。」
朱元璋眼眸微微皺起。
「重了。」
徐徐兩個字,是朱元璋平靜說出。
毛驤聽他語氣,已經聽出來了隱藏的震怒!
皇爺要爆發了!
認為楚王的審判過重,要處置李景隆!
毛驤深吸口氣,再道:「在曹國公前去楚王府之前,天雲觀觀主,曾到曹國公府邸幾個時辰。」
哈?
咱爹到李景隆府上?
朱元璋直接蒙圈了。
李景隆剛回來,他怎麼也想不到,老爹呢和李景隆扯上關係。
等等!
老爹修仙了,而且朱祁聲撞死的老人家,是被老爹救起來的。
莫不是….老爹給李景隆建議如此處罰的?
朱元璋想了想,問道:「問過李景隆,為何這麼處理楚王沒有?」
毛驤點頭:「問過了,曹國公說是天雲觀觀主,點撥了他。」
朱元璋恍然大悟。
果然!
果然是老爹!
老爹見自己孫子和曾孫,太過不干人事,自己下場來安排了!
朱元璋最重親情,雖然楚王這個事他認為不該這麼重處罰,但既然老爹都這麼提議了,那就這麼處理吧。
哎….
也終究是自己家教不當,教出這麼個混帳兒子,讓老爹都費心起來了。
朱元璋重重嘆氣,而後無力揮揮手:「毛驤,你下去吧。」
「另外,告訴李景隆,這事兒,咱認為辦的漂亮。」
毛驤領命,徐徐退下。
此刻。
朱元璋心裡有個想法,眼下自家妹子見老爹沒事了,回來還說老爹直誇她賢惠,會鋤地,還會做飯,樂的不行。
那麼,自己也可以見老爹了吧?
可以!
朱元璋認為可以!
之前他沒找到理由去見老爹,現在理由出來了,就楚王這事兒,他要上門給老爹賠罪。
當面認罪,愧對朱家列祖列宗,也愧對老爹,自己教出來這麼個混帳兒子。
朱元璋心中堅定主意。
而後,
又開始處理政務,但很快朱雄英也走來了。
他手裡帶著飯菜。
「爺爺,吃飯啦!」
由於朱元璋經常處理政務,忙得忘了時間,所以有時候朱雄英是會帶飯給他的。
「雄英吶,你來了。」
「哈哈哈,咱還有些政務處理,處理完就吃飯。」
「對了,把飯放下,你過來,咱也教教你怎麼處理政務。」
朱元璋朗聲笑著。
朱雄英應了聲好,放下飯就快速走了過去。
「來,雄英,看這奏疏,傅友德打了勝仗,估計不日後大軍就要返回京師了。」
朱元璋隨口說道。
朱雄英笑道:「爺爺,傅將軍在雲南打了如此大勝仗,可喜可賀。」
朱元璋似笑非笑:「那你認為,咱該怎麼加封他?」
朱雄英緘默不語。
久久不語。
朱元璋好奇的看著他:「怎麼不說話。」
朱雄英搖頭:「爺爺,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好像.…沒啥能嘉獎傅將軍的了,頂多只是賞賜點財帛封地。」
朱元璋笑笑,言語有些冷:「傅友德這些年,咱給他的東西還少麼?他還需要洪武皇帝那點可憐的賞賜麼?」
朱雄英抬頭看著朱元璋,這話那麼沖,再加上爺爺表情,他感覺哪裡有點不太對勁。
朱元璋收斂神色:「咳咳,咱也就這麼一說,該獎的還是要獎,但賞賜是有學問的。」
朱雄英不解的問道:「爺爺,啥學問啊?」
朱元璋笑道:「咱現在有兩層意思,第一,安慰將士;第二,訓斥傅友德。」
朱雄英愣住了。
「打了勝仗,還訓斥傅將軍?」
朱元璋笑道:「自古以來,帝王皆怕功高蓋主,雖然咱不怕傅友德,但該給的敲打還是要敲打。」
「雄英,準備寫,咱說你寫。」
朱懷此刻一臉迷茫,但還是拿起筆,握著手中的筆,等朱元璋下一步指示。
朱元璋站了起來。
他背著手,踱步在奉天殿內,緩緩道:「戰死的將士們,屍首都要保護好,來京後清點有沒有落下,咱國人講究落葉歸根,孩子們都要整整齊齊的去,整整齊齊的回來。」
「有功的名單報上來,戰死者的名單也不能落下,還有傷了的,殘的了,都要報給咱。都是咱大明的好男兒,不能辜負了人家.…」
「戶部要按照要求,肉、米、面、銀要親手給咱送到每個士兵手中,切不可懈怠.…」
朱元璋說的很慢,朱雄英能從他話音中聽出幾分無奈和辛酸。
將士們的撫恤可謂是大手筆了,古往今來的帝王,有幾個在乎大頭兵的死活,一次性給點糧食就已經算是隆恩。
沒有任何人的成功是僥倖的,大概正是這種發自內心對士卒的好,才成就了朱元璋的帝業。
第一封草擬的聖旨寫好。
朱元璋繼續道:「至於傅友德.…你很好,為咱大明爭光,但你用兵太冒險,導致很多士兵無故死在雲南腹地,你是大明的大將,這種冒險的仗,以後不要再打了。」
朱雄英飛速下筆,正等著朱元璋繼續發話,朱元璋卻戛然而止。
朱雄英詫異抬頭:「爺爺,沒了?」
朱元璋點頭:「沒了。」
「可是.…」
朱元璋笑道:「很奇怪?為啥傅友德、藍玉這些將士沒有任何嘉獎?」
朱雄英點頭:「沒錯。」
朱元璋眯著眼道:「孩子,你要記住,咱是站在一個帝王角度去考慮問題,臣子為咱大明打仗,那是天經地義的責任,咱賞,那是天恩,咱不賞賜,那也是天恩。」
「不要輕易給出你手中任何一個權力,如果真要給,也要讓他們知道,這權力來的多麼不容易,這樣他們才會珍惜。」
「要是太容易得到的東西,就沒人會珍惜了,久而久之,咱皇帝的封賞,還有權威嗎?」
朱雄英點點頭,心裡莫名有些感觸。
果然,治理一個國家,並不是那麼容易。
國事,政事,駕馭臣僚,甚至小到每一件小事上,帝王都要斟酌,都要慎重,國事處理不好會激起民變,臣下駕馭不好,會出現臣強君弱。
做皇帝,真不容易啊!
朱雄英又一次這麼切身體會到。
爺倆繼續處理政務。
夜深了,外面開始起風了。
深秋的天,越來越寒。
朱元璋隨意披著衣衫,認真的翻著奏疏。
這次是朱元璋親自批奏疏,朱雄英則坐在一旁默默的看著。
由於啥也不能做,只能看字,朱雄英不禁腦子裡胡思亂想,心思飄了很遠。
朱元璋頭也沒抬,仿佛後面長了眼睛:「臭小子,別分心,好生看,好好學!」
啊?
爺爺的眼有些尖啊,自己走神都能看出來。
朱雄英有些尷尬的笑笑。
「火燎旺點,你這樣趴著看,不是把眼睛看壞了嗎?」
朱元璋開口教育。
朱雄英不知道怎麼撩火,朱元璋微微伸個懶腰,站起身拿著長長的銅針,在粗粗的蠟燭上挑撥著。
「一個國家就好比這蠟燭,想要它明亮,就要把多餘的廢物去掉。」
朱元璋邊剔除蠟燭上的雜質,邊對朱雄英道。
朱雄英若有所思,點頭道:「爺爺,在理!」
兩人閒聊了一會,朱元璋便又坐在太師椅上,繼續開始批閱。
朱雄英精神震了震,認真的看著朱元璋批奏疏。
很快。
一份奏疏讓朱元璋躊躇了。
他處理奏疏的速度很快,畢竟熟練了,但這份奏疏,他卻徘徊許久。
這是一封戶部的奏疏,上面記錄了工部上半年的開支。
朱元璋有些躊躇的停下筆,眉宇微蹙。
「咱記得,去年工部上半年的支出不過七十多萬兩白銀.…」
朱雄英定睛望去,工部這半年的開支,已經高達一百萬兩之巨,難怪爺爺有些躊躇不定。
朱雄英試探著道:「雲南災後建設,會不會在這上面耗費太多?」
朱元璋搖頭:「就算雲南大面積受災,建房屋才幾個錢?至於多開支三十萬兩?」
片刻之後,朱元璋臉色冷了下來。
「會不會有人在貪污!」
工部是最容易貪污腐敗的衙門,他們接觸了國家大部分的工程建設,這裡面最容易出貓膩。
朱雄英道:「爺爺,那咱們就查!」
朱元璋嘆口氣:「一個工部,是大明十四個布政司所有財政匯聚上來的。」
「布政司下面。還有州府。」
「想要查,談何容易,都察院就那麼多人,讓他們用一年時間,也不可能將州府縣各地的財政查明白啊!」
從去年開始,朱元璋就隱約覺得帳簿有些不對,可他始終沒有頭緒,也不知道該如何排查。
那些密密麻麻的帳簿,即便強如朱元璋,看的都有些頭疼,每一頁的數據,更是多不勝數,想查,怎麼查
別說朱元璋了,讓戶部統計出來這些數據,都需要耗費一兩個月,更別說再讓他們排查了。
所以很容易出貓膩,別有用心者,也會在這上面用功夫。
朱雄英沉默,朱元璋也是沉默。
爺倆無言。
過了許久,朱元璋才喊著朱雄英看下一份奏疏。
朱雄英回過了神,不過這件事,他給記下來了。
.
….…….….….….
三日後。
天雲觀。
這一日,朱長夜特地起了個早。
今天他要送林香花離開人世。
林香花也是一大早,就帶著她小孫女李晴晴過來。
李晴晴仿佛還不知道林香花將死之事,到達天雲觀後都是喜滋滋的。
或許童年有著同樣悲慘經歷,她和曾孫女朱瑤玩的很好。
此刻。
林香花站在朱長夜身後。
朱長夜望著那打鬧的二人,頭也不回道:「不和你孫女說嗎?」
林香花聞言,一雙渾濁的眸子望向李晴晴,隱隱泛淚:「城隍爺大人,不了,怕看到晴晴哭。」
「原諒我自私一下,我不想在世時,看到她為我而哭,哭的….撕心裂肺。」
這樣的場面,她這幾天在夢中見過很多次了,每次自己告訴小孫女自己要死,小孫女都會在大哭,他的心也會跟著揪了起來。
「是嗎,那你安心離去,你孫女的事,交給我吧。」
朱長夜選擇接下這個爛攤子。
李晴晴終究要知道他奶奶死去的消息,到那時,就由他來處理吧。
這也是朱長夜念著林香花的善,幫她續命三天,也幫她處理這事。
「多謝城隍爺大人。」
林香花朝其一拜,而後將自己帶來的竹籃打開:「聽坊間傳聞說您喜歡吃桂花糕,我昨夜沒睡,特地給您做了一些。」
朱長夜看著,眼眸閃爍:「你有心了。」
林香花搖頭:「城隍爺大人才有心了,多謝您讓我能和晴晴告別。」
「該交代的我交代了,該注意的我也告訴她了,該給她攢下的錢我也全部交給她了,剩下的日子,只能是靠她自己走下去了。」
林香花說著,再次望向李晴晴,眼有淚水打轉。
多苦的孩子吶。
趕早沒了爹娘,她爺爺更是沒見過,而現在自己也要走了,只剩下她一個人。
搖搖頭,林香花不再多想。
她怕還想留下來,但是不行的,城隍爺大人已經給了很大的寬容,她不能讓城隍爺大人和三清大老爺難做。
「走吧,咱們該上路了。」
朱長夜開口。
林香花應了一聲,而後跟在朱長夜身後走去。
路上,
朱長夜開口道:「對了,撞你的那個人,我親自出面,已經讓他得到應有懲罰。」
林香花聞言,笑道:「感謝城隍爺大人。」
她對這件事很平靜。
什麼人害她,有什麼結果,她已經不在乎了,只在乎小孫女的未來。
林香花腦子裡天人交戰許久,忍不住開口道:「城隍爺大人,我還有一個不情之請,不知….」
「但說無妨。」朱長夜直接打斷。
林香花深吸口氣,認真道:「晴晴還小,家裡也沒人了,我怕她會被欺負,甚至再次被人拐走,天雲觀….可以收留她嗎?」
話語中,帶著幾近哀求的期待。
孩子還小,沒家裡人看著她,林香花真的放心不下。
晴晴以後會怎麼樣?也沒人給她指路,以後學壞了怎麼辦?又被人販子拐走了又怎麼辦?
在這個世道,有時候成人活著都很困難,更別提孤苦伶仃的孩子了。
「這件事,我好像剛才答應你了。」
朱長夜背著雙手,轉身笑著看向她:「你家孩子,交給我了,也交給天雲觀。」
「啊?」林香花愣住,旋即喜極而泣:「多謝城隍爺大人,多謝,多謝!我給您跪下了!」
林香花哭著跪拜。
朱長夜沒有阻止。
老人家覺得無法回報自己,就讓這跪拜,讓她好受一些吧。
等林香花拜了幾次站起來後,朱長夜才笑道:「走吧。」
「嗯!」林香花重重點頭。
這一次,
她跟著朱長夜,再無迷茫。
是啊,怎麼會有迷茫?
自家孫女跟在城隍爺身邊,比跟在她身邊,都讓人覺得心安。
.
…….….….….….
一刻鐘後。
朱長夜從黃泉路返回到天雲觀。
他把林香花送走了,現在取而代之,是頭疼怎麼和李晴晴說這事。
「呼,順其自然吧,小傢伙總要知道的。」
朱長夜吐出口氣,打算等會就告訴她。
也在此時。
他望向旁邊無精打采的朱雄英,眉頭微微皺起。
朱雄英這樣的狀態,持續快三天了。
「雄英,說說吧,為何所困。」
朱長夜主動問道。
朱雄英錯愕,而後訕笑道:「師尊,不是啥大事,甚至我都不確定這是不是個事兒。」
朱長夜笑道:「不要覺得為師很忙,你說出來,若有事為師就幫你分析分析,若沒事,為師就權當聽個樂子。」
「可能你還不知道,為師在踏入修仙路前,其實挺喜歡聽八卦的。」
這話不假。
在沒有生出老大他們之前,他和長樂一起生活,基本是早出晚歸。
早上種田,晚上回家。
日復一日。
再加上沒有娛樂項目,極為枯燥。
而慰藉生活的調味劑,便是來自於夫人口中的八卦。
她去河邊洗衣服,和五鄰六舍的七大姑八大姨聚起來啊,聽的八卦可多了。
等他晚上回來,吃完飯甚至吃飯時,長樂都會滔滔不絕的講著,可有意思了。
這也導致那段種田時光,他心裡極其喜歡回家後的生活,可以聽八卦。
此刻。
眼見師尊都這麼說了,朱雄英想了想,就把那夜有關於工部是否貪污的事情,說了出來。
朱長夜聽完後皺眉:「如此密密麻麻的帳簿,想要查起來確實難辦。」
果然!
連師尊都這麼認為!
朱雄英心中嘆息。
「不過。」朱長夜想了想,笑道:「為師倒是有個查假帳的方法。」
「什麼!」朱雄英瞪大眼睛:「師….師尊,這什麼方法?」
這方法,其實來自於後世。
一堆從實際生活得出的數據中,以一為首位數字的數的出現概率約為總數的三成,接近直覺得出之期望值/9的倍。
推廣來說,越大的數,以它為首幾位的數出現的概率就越低。
它可用於檢查,各種數據是否有造假。
這是朱長夜後世學到的,一種叫本福特法則的定律。
朱長夜想了想,組織語言,儘量用通俗易懂的話告訴朱雄英。
朱雄英瞪大眼睛:「師尊,您意思是,首位數,不是平均出現在帳簿之中,而是首位越大,出現的可能就越小?」
朱長夜點頭:「大抵是這個樣子,反正你和你爺爺,現在也沒有具體的方向,且試試看。」
朱雄英點頭:「成,聽師尊的!」
嘴上答應,但心裡卻直犯嘀咕。
他怎麼總覺得,這事邪乎的很。
要是真看兩眼帳簿的首位數,便能查出造假,那這還不逆天了呀?
世上的道理,哪有這麼簡單?
不過這畢竟是出自自家師尊口中,他就給記下了,並且等會回去就告訴爺爺。
很快。
吃了個飯。
吃完飯朱長夜就把林香花走了的事情,告訴李晴晴,小傢伙一開始不信,到處找找不著奶奶,再結合這三天奶奶一直督促自己,和交代遺言一樣。
瞬間她明白過來,奶奶真的走了。
頓時!
整個後院,都是李晴晴的哭聲。
朱長夜頭疼著如何安慰,也喊朱瑤過來幫忙,而朱雄英大漢子也不懂安慰,得師尊同意,就直接離開天雲觀了。
返回皇宮。
一個時辰後,抵達奉天殿。
朱雄英將從師尊那聽到的方法,如實告訴朱元璋。
「這法子,你師尊說的?」
朱元璋挑眉道。
朱雄英重重點頭。
朱元璋看在眼裡,若有所思。
這法子看著不太靠譜,而且有點邪乎,但有關於查假帳這事,自己也一直弄不明白,甚至百官都弄不明白,何不用這個法子….來試試呢?
「成,爺爺知道了。」
朱元璋應下。
又和朱雄英閒聊幾句,等朱雄英離開後,朱元璋似信非信,心裡有些狐疑,反正左右也無事,索性就讓傅友文拿幾本帳簿來看看。
差人去喊傅友文帶工部帳簿過來。
沒多時,傅友文抱著工部帳簿到來。
工部各州府的帳簿很多,傅友文一次自然沒有抱全。
朱元璋睨了他一眼道:「將帳簿放值廬,繼續去拿。」
「遵旨!」
傅友文低頭,進入殿閣值廬。
值廬的帳簿,已經工整擺放起來。
傅友文心跳的厲害。
看來老爺子,真的要審批這大量帳簿啊,是動真格的!
他不敢多想什麼,將帳簿放下,便恭敬退出去。
朱元璋活動的差不多了,便重新回到值廬。
他隨手翻開傅友文送來的奏疏看著。
大致瀏覽一遍,便朝旁邊扔過去,如此反覆。
等傅友文再次抱著一沓帳簿過來的時候,地上已經散落著各種帳簿。
朱元璋還是和剛才一樣,翻開一本帳簿,大體看兩眼,便將帳簿甩到一旁,次次如此重複。
傅友文微微張開嘴,想說些什麼,可又不敢提醒。
老爺子這是做什麼啊?
哪有這麼看帳簿的?
這究竟,是在搞什麼鬼。
正在傅友文轉頭要走的時候,朱元璋頭也沒抬開口道:「今年上半年,工部開支比較去年同期漲了三十萬兩,你就不覺得奇怪?」
傅友文頓住腳步,急忙道:「微臣….微臣在查。」
朱元璋微微哼了一聲:「什麼時候,才能給咱一個滿意的答覆?」
「這.…」傅友文不敢將話說的太滿,畢竟戶部滿打滿算就那麼多人。
「大概,兩個多.…月,應該會.…」
朱元璋打斷他,冷笑道:「兩個多月,就算查到了又能怎麼樣?還能找什麼人算帳?」
傅友文垂著頭,不敢說話。
朱元璋則繼續將帳簿甩在地上。
似乎意識到什麼,仿若一道電流在朱元璋腦海划過去,他趕緊將剛才扔出去的帳簿重新拿起來審查。
這是來自安徽方田縣的帳簿。
朱元璋看著這上面密密麻麻的數據,瞳孔漸漸眯了起來,眼中放出一道不可思議的光芒。
「方田縣上半年,在做什麼?」
朱元璋問傅友文道。
傅友文趕緊道:「回陛下,在修新安江方田段河堤。」
朱元璋手指敲打著案牘,一下一下,仿若敲喪鐘一般。
「工部上半年,就方田縣撥過去十萬三千多兩白銀.…嘖。」
「查!」
「讓都察院去一趟方田,給咱秘密查著!」
「切記,是秘密,不是向往常大張旗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