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402卡維的套路
第406章 402.卡維的套路
兒外科整個圍手術期的處理都和成年人不同,要求也高不少。在進入貝莎的腹腔之前,醫生們要越過好幾道坎。
首先遇到的麻煩就是麻醉。
兒童不是成人的縮小版,而是一個不斷生長發育的有機體。身長、體表面積、體重之間的比例和成年人完全不同。一個正常新生兒的身長是成人的1/3.5,體表面積是成人的1/9,而體重則是成人的1/12。
現代麻醉的用藥,兒童和成年人沒多大區別,只是量的差距。不論給量還是維持劑量,都需要進一步精細化,對麻醉水平的判斷要更精準。
但19世紀能用的只有乙醚和氯仿,不僅副作用大,安全用量的窗口也小。
氯仿不容易造成呼吸抑制,但毒性高,會造成肝腎損傷,尤其容易引起心臟驟停。卡維更習慣用乙醚,優點是毒性小,缺點容易造成呼吸抑制,儲存時也容易發生爆炸燃燒。
兒童對這兩種藥物都非常敏感,如果用乙醚就需要注意呼吸問題。稍稍過量導致腦內乙醚分壓過高,麻醉程度過深呼吸消失就會很麻煩。
如果是個小手術,只需按照卡維給的用藥方法一次解決就行了。可要是大手術,比如現在的開腹探查,手術時間長,中間需要續上幾次維持腦內乙醚分壓。而所需要續上的量就很有講究了,阿莫爾來都要非常小心,何況是這裡的麻醉技術。
除了這個最影響手術的因素外,還要考慮到兒童獨自面對手術時驚慌、交流障礙、對乙醚氣味的抗拒、過激反應等等情況。就算卡維有應對的辦法,可一想到有那麼多麻煩,他都覺得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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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者無畏,蘭德雷斯自然不會有這方面的顧慮,也不會讓卡維插手自己的手術。
卡維還是希望能和平解決這場爭端,至少手術不能出現意外:「我覺得手術之前我們得好好聊聊。」
可惜對方依然非常固執,也早就想到了卡維的意圖:「我就知道你是一個得寸進尺的人,進了劇場就會有更多的要求。一位合格的紳士不該這樣,榮譽軍團軍官勳章的獲得者更該嚴於律己才對。」
「這和勳章有什麼關係.」卡維解釋道,「兒童麻醉非常麻煩,相信我,如果出現問題你解決不了的。」
「會出現什麼問題?」
卡維沒功夫現場教學,只說了最壞的可能:「你是外科醫生,一定遇到過手術才剛開始沒多久,病人直接死在手術台上的情況吧。」
「這種意外出現的機率並不高,也屬於正常現象。」
「可在兒童身上機率就很高了。」
蘭德雷斯抬頭看著卡維,遲疑了好一會兒才俯身開始洗手,然後讓護士把消毒用的酒精和石炭酸拿到手術區域,又看向躺在手術台上微微發抖的小姑娘,沒再堅持下去:「你到底什麼意思,直接說吧。」
「我不做助手,我只負責麻醉。」卡維見他一臉不爽的樣子,繼續強調道,「麻醉而已,只是坐得近些,並不會影響你手術。」
事情的發展還是不可避免地向卡維預想的方向前進了。
「我看過佩昂學習你的麻醉規則後的筆記。裡面說你將麻醉分成了好幾個層次,每個層次對應身體變化,醫生就能通過這些變化來判斷麻醉層次以此避免可能造成的傷害.」蘭德雷斯沒說謊,剛才複述的就是卡維的原話,「你說伱能避免麻醉意外?」
「可以。」卡維強調道,「控制好乙醚的量,就能讓它變得非常安全。當然,乙醚吸入裝置要足夠密閉,火苗也要儘可能離得遠些。」
蘭德雷斯戴上了卡維設計的口罩、手套和皮裙,不甘心地把原本交給實習生處理的麻醉交到了他的手裡。
卡維倒是沒讓實習生離開:「留下吧,我也需要助手。」
蘭德雷斯笑著問道:「你一個做麻醉的也要助手?」
「當然。」卡維馬上指揮實習生,「去把乙醚袋子拿來,接上呼吸面罩。注意她的眼皮反射、瞳孔變化.」
一邊教人,他也不忘安撫貝莎:「你會覺得有些難受,忍一忍就過去了。」
多日相處,小姑娘對他還算信任,進醫院到現在都沒怎麼掉過眼淚。只是沒受傷的左手會不自覺地抓緊床邊的毯子,對手術的恐懼似乎比疼痛更為強烈:「我,我知道了。」
乙醚的興奮期在兒童身上並不長,一會兒就過去了,貝莎忍著喉嚨里的刺激感,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解決完麻醉,蘭德雷斯和兩位助手開始消毒,而卡維也開始尋找下個「目標」。
手術除了麻醉還有一個關鍵因素,補液。尤其是兒童內臟大出血的補液更有講究,這就不是一個19世紀外科醫生能對付的東西。
如果說蘭德雷斯眼裡的麻醉依然是一種讓外科醫生展現技術的鎮痛手段,那補液就只是四液學說的一種微進化或者奇怪的變種罷了。
補液是按需補充,需要靠體重、攝入丟失情況來判斷出入量,從而判斷需要用多少速度補充多少液體,來將她的身體維持在正常水平,而不是像蘭德雷斯那樣照搬卡維以前的補液策略。
平日裡的卡維什麼都無所謂,看上去無欲無求,待人也挺禮貌。雖和高雅沾不上邊,也勉強算個紳士。但在手術劇場裡,他就會變成一台精密手術機器,在看到其他人處置失當的時候,就會把問題一個個全揭露出來,不給任何面子。
尤其當對方還是個嘴硬分子,那就別怪卡維不客氣了。他剛搞定麻醉,下個命令和提問接踵而至:「這誰給的補液?」
「這」護士不敢說話。
「是我。」蘭德雷斯承認道,「怎麼了?」
「一個體重只有成年人3-4分之一甚至只有5分之一的孩子,給了多少補液?」
「.先掛的500ml。」
卡維又給貝莎測了血壓心率,解釋道:「貝莎只有6歲,身高110cm,體重在14-16kg左右,非常瘦。體格和遺傳有關,也和她常年有限的營養、熱量攝入有關.」
蘭德雷斯不理解他為什麼要這麼說:「卡維醫生,這是在手術,不是評判她的體格是否符合巴黎同齡人的標準。」
「巴黎世博會就在眼前,英國最新式的火車頭現在就躺在世博展覽館裡。」
然而卡維越說越遠:「想要拉動火車就需要工人往鍋爐里添煤,每次離開火車站都需要計算剩餘煤還夠不夠,不夠的話得補。但要是給多了,甚至半路上都有人不停往車廂里倒煤炭,就會增加火車負擔人也是一樣的。」
「怎麼,你的意思是給多了?」
「她才15kg,血容量(75-80ml/kg)都沒超過1L,直接掛500ml,身體哪兒吃得消。」
卡維讓實習生重新換了小號玻璃瓶,自己又測了一遍血壓:「73/40,血壓還維持在低水平,說明出血在進行,但並不算特別嚴重。給我消毒棉,再給我針頭。」
既然說把麻醉位置交給他,蘭德雷斯就做好了被「刁難」的準備。只要自己不再過問這些事兒了,注重手術就行:「浪費了那麼多時間,我們加快進度,來,給我手術刀。」
然而卡維並沒有收手的意思:「這個掛瓶和皮條都是我上次在這兒設計的,每5滴在1ml左右,每分鐘給多少滴知道麼?」
實習生只負責麻醉,其他都不懂,這次問的目標成了阿爾巴蘭:「啊?我,我不知道。」
蘭德雷斯從沒想到只是一個補充體液就有那麼多講究,要計算總量還要注意滴速。
但他知道,只要自己不理卡維,這件事就和自己無關。所以他硬扛著那麼多提問,依然用手術刀切開了貝莎的腹部皮膚,想要無視撐過去。
卡維見他不要臉,那自己索性也不要臉了:「阿爾巴蘭,評估一下孩子的失血情況,我之前教過你的。」
「啊?」
這位曾經虛心好學的泌尿外科實習生,終於認識到了社會的險惡。佩昂離開的不是手術台,而是滿天的狂風暴雨,他留給自己的也不是一助的位子,而是這場風暴的中心。
這顯然不是隨便回答兩句就能解決的問題,阿爾巴蘭拿著止血鉗,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額,這」
「有什麼就說什麼。」蘭德雷斯倒也不反對。
「先看脫水情況,比如眼眶、眼淚、口乾程度、尿液、皮膚情況、呼吸和心率」阿爾巴蘭記性不錯,說得差不多了,「然後看有無休克,補液要及時、足量。」
能記到這種程度已經非常不錯了,卡維很欣慰。按他原來的計劃,如果阿爾巴蘭靠不住,他可能就真得親自下場了。現在有了嘴替,等於是法普奧三大國中間的邦聯小國,起到了緩衝作用。
「蘭德雷斯醫生做到了足量,但太足量了。這種皮條管腔太大,要控制在每分鐘12-15滴,調速很不容易。」
卡維見他看向頂頭上司不敢言語,不得不繼續煽風點火:「我記得我當初有要求過小管腔皮條吧?」
「有」
「塞迪約教授特地找人做過,知道東西在哪兒麼?」
「知,知道。」
「那愣著幹嘛,還不去拿?」
這聲喊醒了沉睡在阿爾巴蘭腦海里好幾個月的記憶,讓他下意識地放下止血鉗,摘下手套和裙子,轉身就撒腿跑向門外。不管蘭德雷斯說什麼,他都不願意留在這地方了,夾在中間實在難受。
「當心,走慢點,別摔了。」
蘭德雷斯的手術刀剛切到腹膜,軟組織和肌肉上的分離還沒做足,已經沒法再進行下去了。他無奈地把器械放在一旁,手裡還用紗布簡單做了些止血,但臉上早已沒了剛才的樣子:「你什麼意思?」
卡維繼續自己該做的檢查:「我測個血壓。」
「你把兩個人都支走了,你讓我還怎麼做手術?」
「我一開始真的只是想離得近些,並不想這樣。可問題在於術前準備工作做得實在不好,我只能讓他們去做了。」卡維看著肚子上做了正中切口的貝莎,再次要求道,「她是孩子,身體不比成年人,你真的很需要一位經驗豐富的助手。」
蘭德雷斯被他攪和得沒了脾氣,總算交出了助手位置。
手術正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雖說有不少小插曲,場內氣氛也很緊張。但卡維手裡捏著貝莎的生命體徵數據,近距離接觸後也沒有發現休克的跡象,至少現在情況還是可控的。
相比而言,一直被隔在大門外的梅耶爾就沒那麼順利了。
卡維是主宮醫院的老面孔,剛進門消息就傳開了。從明確手術到卡維進入手術劇場,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可能再有一個多小時,或許只要半個小時,其他記者就會陸續到達醫院。
等真到了那個時候,他的優勢就不再是優勢。
怎麼辦?哪裡還有第一手資料?
梅耶爾馬上做出了放棄採訪卡維的決定,把目標放在了不遠處的三個中年婦人身上。他的直覺告訴他,卡維的失蹤和被綁架很有可能和她們有一定的關係。
瑪莎、弗蘭和貝莎的母親沒什麼交情,卡維進劇場後她們只是出門安慰了維羅妮卡幾句,便離開了。
至於那筆贖金,不管卡維會不會遵守約定,留在醫院都相當危險。說到底她們也參與了綁架,至少是從犯。在走之前萊克斯也一直強調,把人送到就趕緊走,千萬別逗留。
「兩位,要不要馬車?」剛才從他們來醫院的那位車夫並沒有離開,一直在門口等生意,「熟客,我給你們打個折。」
「不坐了,謝謝。」瑪莎擺擺手,拉著弗蘭就要走。
「只要2法郎!」
「我們身上總共就7個蘇。」
車夫甩了甩手裡的鞭子,嘴裡暗罵了一句窮鬼,就想離開。誰知身後忽然來了個男人,將一枚5法郎銀幣塞進了車夫手裡,然後打開了馬車車門:「我出錢送你們回去,兩位女士可否賞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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