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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6章 442亡者的來信

  第446章 442.亡者的來信

  翻開外科的歷史畫卷,骨科的治療方法是最具跳躍性的。

  

  從公元前的普通外敷包裹,到公元100多年的牽引治療,再到19世紀初的石膏固定修復,然後進入19世紀末開始慢慢利用外來物實現骨縫合、骨鉚接、骨復位和固定。

  在反覆嘗試和利用中,這些外來物的材質也有不同程度地發展。

  最開始的選擇是木質鉚釘,很快就被放棄了。之後選擇其他動物的骨骼和象牙做連接,同樣因為質地不夠堅硬被放棄。直到一戰開始,金屬成為了公認的最佳選擇,螺釘、接骨板和髓內釘的內固定也成為了治療骨折的重要手段。

  [髓內釘鎖定模式圖,髓內釘打入骨髓腔,上下用螺釘進行鎖定]

  確定了金屬,材質上也有了進一步的發展,銀、鋁、鐵、銅、鋼都相繼成為了製作髓內釘和固定螺釘的重要材料。但是限於當時金屬材料相容性差,容易發生電解和腐蝕,造成固定鬆動,難以達到固定效果。

  直到不鏽鋼進入骨科醫生的視野,再然後便是鈦合金的天下了.

  卡維手裡肯定沒有不鏽鋼,也不是太懂不鏽鋼怎麼來的。他能用的只有拉斯洛名下鋼鐵公司提供的普通鋼材,不管是什麼材質,總比那些普通金屬要強,先用了再說。

  撇開材質上的缺點,卡維還是有相當大優勢的。

  先發展起來的內固定在處理閉合性骨折時有一定的優勢,但在開放性骨折面前,缺點則被放大了。

  髓內釘會引起炎症反應,讓本就受到污染的創面變得雪上加霜。接骨板和螺釘能加速骨骼癒合,但內固定需要縫入皮下,材質方面並不合格。在多方考慮後,卡維還是選擇了外固定。

  當然了,在其他人的眼裡,不管內外固定的理念都非常超前,視覺上的衝擊恐怕要比剖宮產還大。

  「脛骨中段.」卡維停了手,看向剛做好復位的兩個年輕人,「剛才我已經說了進針時的要點,主要就是避開血管神經。現在問題來了,到了脛骨中段,哪些是需要避開的?進針角度又該如何呢?」

  霍姆斯和阿爾巴蘭紛紛看向德文克的右小腿,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答。

  霍姆斯是內科醫生,學過解剖但在內科上花費了太多精力,解剖結構早就忘了。阿爾巴蘭則是把心思全花在了腹部手術上,對四肢的了解僅限於截肢。

  截肢並不需要特地去背複雜的解剖結構,分離到哪兒就處理哪兒,血管破了大不了出點血,用更為豪邁的縫合線結紮就行,最後留下一片肌皮瓣做包裹,截肢就完成了。

  卡維的手術屬於現代外科,看上去用了誇張的金屬器械,但操作上更精細,也更需要全面的解剖知識。因為錯一點就會引起連鎖反應,造成嚴重後遺症。


  「不知道?」

  卡維有些失望,側過腦袋看了眼蘭德雷斯。這不是在問他解剖結構,因為他知道蘭德雷斯肯定知道小腿血管神經的走行分布,不然沒可能坐上外科主任的位子。

  他只是用眼神在感慨,現在的主宮醫院外科缺乏年輕人才。

  「你看我幹嘛。」蘭德雷斯說著也摸向了復位後的脛骨,「年輕人需要歷練,他們沒經歷過這種手術自然對解剖關係不了解。」

  「我看你挺了解的。」

  「我經歷過戰爭,不一樣.」

  蘭德雷斯學習速度非常快,馬上就發現沒辦法按照卡維剛才的角度對脛骨中斷做穿刺:「你這不對吧,角度有問題,如果從相同的角度鑽入的話,一旦穿過脛骨後方皮質就會影響血管神經。骨幹可是長骨最細的位置,很容易」

  [脛骨中段只有內側和前外側兩個方向可以避開血管神經,紅色虛線方向進針會有損傷腓深神經和脛前血管的風險]

  「我知道。」卡維略過了骨折端,「我也沒說要在這裡入針啊。」

  「那你問什麼.」

  「問問而已。」

  卡維平時不怎麼提問,這次是發現了霍姆斯心裡的想法,這才試著問問。可惜內科轉外科沒那麼容易,他還需要歷練。至於阿爾巴蘭,就像蘭德雷斯說的,他只是一個剛工作沒兩年的新手,背解剖名詞和熟練掌握並運用還是有差別的,也算情有可原。

  第三第四兩個進針點都被卡維設置在了脛骨遠端。

  「這個地方不錯。」蘭德雷斯看卡維挑中的平面位置,說道,「正前方和內側都會遇到血管神經,前內側正好可以進針。」

  卡維標定位置,讓人找來了兩個墊子。一個用來點在德文克的右半片屁股下面,抬高右腿整體高度。另一個放在德文克的右腳踝下方,可以暴露更多的空間。

  卡維沒有說話,蘭德雷斯和阿爾巴蘭可能是見多了,也沒說什麼,只是照做而已。但霍姆斯卻表現出了極強的求知慾:「卡維醫生,這麼做是不是為了避免操作時碰到他的左腿?」

  「嗯,算是吧。」卡維抬頭看了他一眼,順勢又問道,「還有呢?」

  「還有.」

  怎麼剛回答就反問了?

  霍姆斯思緒有些亂,從上一次觀看卡維手術就覺得他非常非常「成熟」。所謂的成熟不是那種靠短時間訓練出來的為人處事的能力,而是長時間身份上和技術上的自信積累出來的態度。

  就剛才短短几秒,一答一問間,卡維就完成了轉場。動作語氣非常絲滑,仿佛助手的提問和接下去的反問都是他早就準備好的。


  霍姆斯知道這不可能,手術台和病床邊的即興提問是上級醫生海量的工作堆出來的,是一種條件反射。在紐約,他有幸體驗過幾次,但都沒辦法和今天相提並論。

  卡維就像個在手術台邊工作了幾十年帶了無數學生的老醫生,對所有情況都掌控自如

  「嗯?走神了?怎麼不說話?」卡維用鋼針敲了敲霍姆斯的手背,「說話!!!」

  「啊!對不起!」霍姆斯連忙道歉,「卡維醫生這麼做是為了能從各個角度處理患肢,如果有需要的話,也可以從其他角度插入鋼針。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

  「我不太清楚鋼針的具體用法,所以是瞎猜的。」卡維這次沒看他,而是用手術刀切開了脛骨結節前方的皮膚,然後用拉鉤牽開皮膚:「來,幫忙拉鉤!」

  外科的每一個操作都能影響手術效果,只是單純的切開皮膚和皮下組織分離就已經是外固定過程中重要一環了:「切開皮膚後,我們要做分離直到脛骨表面給我骨膜起子

  骨表面有一層骨膜,需要用骨膜起子掀開骨膜,最大限度將周圍軟組織掃蕩乾淨,防止鋼針鑽入時引起軟組織卷繞壞死。壞死就意味著感染,這是手術最大的敵人。」

  單是一次拉鉤就讓霍姆斯受益良多,之後的鑽孔和置入鋼針就更是大開眼界了。他感覺要是自己沒來巴黎,恐怕這輩子都見不到這樣的手術場景。

  當然整台手術中最興奮的還是坐在觀眾席的威爾斯親王。

  從卡維掏出整整兩箱奇形怪狀的鋼製器械開始,他就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不停地和利頓子爵討論治療方法:「你也做過急救員,我們倫敦的開放性骨折是怎麼治的?」

  「當然是截肢。」

  利頓兩眼直勾勾地看著手術台,說道:「上次和我們一起去打獵的凱爾斯男爵,你應該還記得吧。他不慎從馬上掉下山坡,腳和這個傢伙一樣斷了,骨頭外露,當晚就被一個剛畢業沒幾個月的醫生切掉了。」

  「額,對,是有這麼一回事。」伯蒂想起了那個傢伙,「以後可以吹噓是上了戰場才這樣的。」

  「可問題是我們很久沒打仗了。」

  「那也可以是英雄救美嘛.」

  伯蒂看著卡維將一根鋼針用T形手柄擰進骨頭裡,就會感同身受般繃緊肌肉:「這種操作看上去並不難嘛,我感覺我也能做。」

  要不是利頓連忙拉住他的襯衣,伯蒂已經站起身要求卡維放他下去幫忙了:「親王殿下,不要這樣,這裡是手術劇場不是維多利亞女王的鳥園子。」

  「啊?你在說什麼呢,我只是想下去看得仔細些罷了。」


  利頓可太了解他了,根本不信這套:「這是見證創傷修復的奇蹟時刻,就像您當初回絕威尼西亞小姐時說的,『手術期間打擾他們很不禮貌,更是在給卡維醫生出難題。』親王殿下那麼聰明,肯定還記得吧。」

  「啊這.好吧好吧,我留在這兒總行了吧。」

  伯蒂聽懂了他的意思,仿佛被突然收走了玩具的孩子,哭鬧兩聲發現沒用後一刻都來不及悲傷,很快就想到了別的事情:「提起威尼西亞.要是她在這裡就好了。」

  「嗯?」利頓心裡一驚,以為伯蒂又要去找那個放蕩的女人,連忙提醒道,「你不是前幾天剛和她劃清界限麼?而且據我所知她昨晚上才剛和拿三見過面。」

  「你想什麼呢等等,拿三那老傢伙還有精力?算了,這都不重要。」伯蒂很快否認了他的猜測,「我只是想要她那台照相機而已,她可太喜歡拍照了.」

  兩人閒聊的功夫,卡維已經打入兩根鋼針,這台外固定手術慢慢進入最後收尾階段。

  卡維在脛骨近端和遠端兩根鋼釘上放置了金屬關節套,向裡面插入支撐套杆,擰緊螺母做了簡單的固定:「先放開固定夾吧。」

  「現在放開?」

  「嗯,放開吧,夾得太久對骨骼不是什麼好事,而且已經有些移位了。」

  夾具終究只是夾具,並不是真正的牽引工具,夾取面難免發生打滑。卡維用手擋著套杆和傷口,看著阿爾巴蘭和霍姆斯撤走夾具,德文克的脛骨又發生了些許移位。

  不過因為套杆做了固定,移位程度遠沒有手術前那麼誇張,還在可以接受的範圍內。

  卡維按照之前做的標記又往脛骨骨幹打入兩根鋼針,然後在第二次牽引下,鬆開螺母,以套杆套筒關節作引導,逐漸牽引固定,取得大致復位。

  受限於器械的質量水平,卡維現在能用的外固定就只有四針單邊固定支架一種。相比現代絲滑的套筒活動度,他手裡這套非常難用,經常會出現卡殼和固定不牢的情況。

  但對於一場十九世紀中後期的開放性骨折來說,這完全是徹徹底底的技術革命。

  在手術劇場眾人還在感嘆,一台如此麻煩的嚴重創傷竟然在兩小時內就得到了妥善解決的時候,卡維已經開始評估將軍夫人的傷情了:「將軍夫人的傷勢要比德文克先生的輕一些,沒有骨折端外露,出血量也不大,我覺得可以放棄外固定,選用另一套固定材料,鋼板和鋼釘.」

  此時去往杜伊勒里宮的路上,一輛馬車的馬蹄正在噠噠作響,車夫的鞭子隨著馬車的起伏不斷甩動。

  十分鐘後,杜伊勒里宮出現在他面前。

  最後一抹夕陽把的幾道金色大門照得閃閃發亮,守門的幾名護衛攔下馬車。在檢查過車內一位黑衣人的證件和屬於奧地利帝國的軍功徽章後,他們紛紛讓向兩旁。


  馬車繼續向前,穿過寬闊的廣場,在幾百名軍士列隊的注視下進入一處偏殿宮門。這裡是奧地利皇帝和他的皇后的臨時居所,他們也是剛剛合併後奧匈帝國的掌權者。

  馬車內的黑衣人下馬車後在門口焦急等待的副官克勒維爾的帶領下,來到了會客廳,親手將一份重要文件和一封信交到了弗朗茨的手裡。

  剛經歷了爆炸襲擊的弗朗茨和伊莉莎白仍然驚魂未定,爆炸帶來的影響深深刻進了他們的腦海,恐怕短時間內都難以消退了。好在卡士柏帶來了好消息,在得知兩名兇手的結局後兩人這才稍稍定了心神,並且馬上撤銷了對莫拉索的嫌疑。

  然而,當弗朗茨展開隨供詞一起呈上的信紙時,他立刻認出了上面的筆跡。這是天堂圖書館原館長,秘密警察組織的負責人米克的筆跡。

  這是一封亡者寄來的信。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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