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結束

  吳驛官終於也掏出了他的哨子,「嗶——」,長鳴,危險。

  少年們調好陣勢,睜大眼睛,想要在黑夜裡看清這傳說中的蒼龍的樣子。以往,他們只是在書本上看到蒼龍的模樣,學到蒼龍的厲害之處。在他們的眼中,只有一個高高的輪廓在攻擊那些其它的猛獸,就像一個影子吃掉另一些影子。

  午夜之後本來應該已經躲起來的綠眼睛、南江虎、血猿因為沉迷於這場屠宰盛宴而忘記了時間,當它們的審判者出現時,他們的眼中褪去了瘋狂,浮現出無底的恐懼。

  它們四散逃去,卻被稍後趕來的蒼龍們堵住了路,一一咬死。

  蒼龍們還聞到了其他小蟲子的氣息,雜七雜八的,不過它們沒有興趣對那些小蟲子下口,今夜捕捉到的和撿到的這些足夠它們和它們的孩子吃了。

  蒼龍們離開了,也帶走了今夜屠宰場的喧鬧,再沒有大型野獸光臨了。

  

  吳驛官長舒了一口氣,下令:「點火,放火箭,點燃外圍的黑炭和乾柴。」

  火把被再次舉起,少年們憑著感覺將火箭遠遠射出,在高台周圍又畫了一個花火跳躍舞動的環,火箭上的油脂燒了許久,才把經雨水打濕的黑炭和乾柴點燃。

  火焰先是在一處兩處冒出,帶起濃煙,然後逐漸增多,連接起整個環圈,逐漸照亮了整個周圍,少年們才看清了整個環境。

  近在眼前的是綠眼睛森林狼的屍體,然後看得清的是蒼龍們留下的南江虎的和血猿的屍體。

  森林狼的屍體已經被分食得不見全樣,南江虎和血猿的屍體都有抓痕和巨大的撕裂性的傷口,血還在不住地流著。

  火勢越燒越大,沉迷血肉而沒有逃出火圈的許多小型動物此刻也發覺到了異常,焦急地到處亂竄。

  吳驛官大笑道:「小傢伙們,今夜徹底安全了!接下來都下去,把還活著的小不點抓住,扔出火圈,如果是蛇之類可能有毒的就直接捅死。把狼皮剝了,狼頭割下來帶走,狼肉可以烤了吃了。南江虎和血猿別動,把它們搬離火圈!」

  少年們爆發出歡快的笑聲,第一次在野外受專業的指揮進行開拓工作,儘管很累,但沒有人葬身獸口,還玩死了這麼多的野獸,把飛崖城和落霞城之間的陸地通道大大開拓,算得上是收穫頗豐了,唯一可惜的是沒和所有的猛獸大戰一場,尤其是蒼龍。

  江頭書院還剩的三十個少年此刻圍坐在一起,等待著竄在長槍上燒烤著的狼肉。

  黑臉雷易嘆息道:「可惜了我的鄭兄弟,竟然沒和我們一起走過這一段奇絕的路。等去了落霞城一定要和鄭八才好好吹吹。」

  劉一川痛惜道:「可惡可惡,如果是在白天,我就可以瞄準蒼龍的眼睛,神箭一發,鐵定讓它變成瞎子!」


  錢同軒道:「諸夏城池的城牆上都裝備有固定輪弩,用滑輪機械做動力拉弓,射出的鐵製弩箭可以洞穿蒼龍和瓊鳥。現在可移動的車弩製作成本高昂,威力也不大。不知道工家之人什麼時候能造出捕殺野怪的神器。」

  正在烤肉的周遠道:「我是覺得,不如找到一種可以燒出大火的東西,將林子全燒了。蒼龍這種巨獸要活,就得吃老虎這些猛獸,老虎要活,就得吃鹿這些草食類動物,草食動物要活,就要從花草樹木中找到食物,而火克木,火恰恰可以燒掉所有的花草樹木。」

  楊克儉正捧著滴著血的狼頭細細觀察其皮膚、毛髮、牙齒、眼睛,解析其結構、分析其機理。聽完周遠的話,他反對道:「不可!森林裡有可以救天下生民於疾病的東西,那是大自然給生命的饋贈。醫家迄今為止可用的藥草之中有七八成來自森林,到現在還有無數醫家仁人志士冒險進入森林深處採集研究新品花草。他們把自己的生命融進醫學這造福天下人的事業,你怎麼能一把火把所有林子都燒了呢?」

  周遠羞愧道:「是我太激進了。」

  趙樓道:「現在諸夏各城國就像一個個圓落在大地這一巨大的背景板上,我人族就像在大地的無邊黑暗中點亮一盞盞燈。現在從總體看,我們對世界的認識還是太少。只有淚湖祖地周圍有成區域的安全地帶,瓊鳥、蒼龍幾乎絕跡,獅群被擋在兩江下游。」

  艾雲溪道:「去年彩南城的理家葛白泥宣稱天上有三個月亮,你們怎麼看?」

  其他人的眼睛都看向了叫尤文泰的斯文少年。

  尤文泰叫道:「看我幹嘛?」

  艾雲溪道:「你從前對理家的知識大談特談,但自從聽說葛白泥的『三月理論』後卻經常發呆。你認為『三月理論』對不對?」

  尤文泰道:「第一次聽說『三月理論』,我在想諸夏的傳說是盤古的雙眼變成了雙月,如果天上真有三個月亮,那是否說明:傳說之所以是傳說,就在於它的不可證實性,而當後人發現了與它相悖的事實之後,就證明了傳說是假的、虛幻的。那麼,盤古、女媧、伏羲作為傳說、作為神存在的真實性是不是就也是假的了?那麼人從哪裡來?太陽、月亮、星辰和我們站立的大地從哪裡來?天下生靈從哪裡來?我早已經陷入了沉思。」

  也在烤肉的張霸天出聲道:「葛白泥在數十年的光陰里,潛心研究,在太陽位置變化、月亮運行規律的基礎上,拿出了一套邏輯自洽的理論體系。解釋了為什麼天上的月亮有時是一個,有時是兩個,以及月相和月亮大小的變化問題。『三月理論』不是全部,葛白泥從在地平線處出發觀察到的遠方出現的物體總是先出現頭部出發,提出了我們腳下的大地是一個球的理論,他稱這個球為『盤古界』。他還認為太陽會發光,而月亮和盤古界的光都來自太陽。天上的星星都是太陽,只不過離我們很遠。而且太陽、月亮、星辰都是大小不一的球。整個的、包括了一切事物的世界叫做『宇宙』。這些聽起來都很不可思議,但都很符合常識,不是嗎?」


  趙樓道:「那宇宙的本原是什麼?」

  艾雲溪道:「宇宙存在,那麼宇宙的本原便存在。我們先不去探討宇宙的本原到底是什麼,因為我們要先確定『怎麼思考』的問題。我們得先確定思維的起點,即『我們為了自然而然的生存問題,我們要改變我們自己和世界』,在這一個生命永恆的主題中即『實踐』中去思考。」

  劉一川大叫道:「餓死我了!狼肉烤好了沒有?我要吃!」

  趙樓道:「我餓了,我要吃,不吃就會死,嗯……生命本身確定的實踐的目的是為了生存,為了更好的生存。如果神要否定我們現實的生存,我們就要消滅神;如果有人借虛幻的神的旨意讓我們生存得不好,那就消滅這些人。人族過去那些貪婪無恥地強行占有土地和糧食的惡徒們不就是借盤古、女媧或伏羲來強調他們的理所當然嗎?至於他們所說的對永恆的生命和永恆的幸福的追求不就是我們所有人在實踐中所追求的嗎?要求的神的收留或自己成為神,不就是我們要在實踐中過上越來越好的生活嗎?」

  劉一川問:「孫賊稱王,是要幹什麼?」

  錢同軒道:「不是孫大王自己要稱王,是因為南江的人向外開拓的難度越來越大,想要繼續開拓,就必須打破人族傳承萬年的法。」

  劉一川問:「如果不打破呢?」

  錢同軒道:「不變法,那就是將人與自然的矛盾轉化為人族南北兩地的矛盾,到時人族必然內戰。」

  趙樓道:「之前,人們開拓了一個城池之後,就盡力加固城防,清剿周圍的野外威脅,然後開墾土地。諸夏果樹、糧食品類繁多,四季皆可生產;水草豐盛,禽畜不憂吃食。物資如此豐裕,城中往往實行公有制,按需分配物資。但當人口漸漸增多,物資生產和消費的平衡就會被破壞,這時就需要將部分年輕有力的少年人遷出,另闢新城。在很久以前,一個新建的城池往往兩三百年才需要遷出多餘人口,但現在新城需要接收來自數量驚人的城池的外遷隊,往往過不了幾年就要派出外遷隊了。但更麻煩的是,如果外遷隊有被迫返回舊城的趨勢,那就有人要求重建人間的秩序了。」

  狼肉烤好了,味道比城裡專業的廚師做得差多了,但在經過一天大戰的少年們口中,有種別樣的滋味。

  在無窮的黑夜裡,一個火圈燒了一夜,少年們也香甜地睡了一夜。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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