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呂政
寶山寺後院,靜修禪舍,亮著昏黃燈光,在夜色下有說不出的寧靜。禪舍內陳設簡樸,唯一床一供桌二而已。在那床上,有面相莊嚴的中年僧人穿一件單薄的梨黃僧衣,合掌禪定。
俄而有僧推門而入,薄唇立眼,面相嚴厲。
「智德師弟,你來晚了。」床上的僧人未曾睜眼,僅憑腳步聲便判斷出來者的身份。
智德和尚合掌行禮,道:「智深師兄勿怪,入夜之後有香客拜寺,捐贈十斤炎鐵礦,欲求學法名額,師弟為其安頓,多費了些功夫。」
「哦?」智深和尚睜眼望來,問道:「來人可有異樣之處?」
智德和尚搖頭:「無,只是一名平凡少年,年紀尚小,暫看不出有不軌之心。」
聞言,智深和尚長嘆一聲,面露愁容,道:「炎鐵佛像修建之事,需得通知方丈加快速度了,寺內越來越不安寧了。人......太多了。」
「當如此。」智德和尚合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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憤怒和仇恨的情緒,在行路途中,入寺之前,便已宣洩過,那是不為人知的痛苦。人前,石硯玉依舊圓滑,面容和善的送走前來送飯的僧人,而後關上房門。
屋內,桌子上擺放著素菜、素湯和一碗白米飯。
「事已至此,先吃飯吧。」
石硯玉長嘆一聲,放空思緒不再去思考煩心事,專心對付眼前的飯菜。野味他已經吃膩了,這一頓素菜素飯對他來說是難得的美味。
「姓吳的已經成為我的死結,不將他解決,小爺難逃一死。」飽餐過後,石硯玉躺在床上,暫時忘卻仇恨和憤怒,保持理性,認真的思考著活路:「雖然恨不得將那姓吳的千刀萬剮,但事實是小爺無論如何也干不過他......為今之計只能藉助外力。哎,要是諸葛老大在這就好了,先讓諸葛老大一劍干廢了他,小爺再拿劍捅他腚眼,往他臉上撒尿,餵他吃糞便......」
一時間,少年腦海中閃過無數折磨人的惡毒念頭,白皙的臉也隨之咬牙切齒,他陷在臆想中,好似想法都得到了實現,臉上有大仇得報的快感。半晌,他搖晃腦袋,驅散所有不切實際的臆想,雖然臆想折磨姓吳的能讓心裡得到慰藉,但並不能改變現實處境。
「我如今唯一能藉助的外力只有寶山寺。」石硯玉慢慢理清了思路,心中尋思著:「姓吳的不借用百房門來對付寶山寺,而是如此大費周章的要我進來探查,必然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和謀劃。從這個角度思考,寶山寺即便沒有逆亂嫌疑,也一定有某些東西吸引姓吳的。那麼寶山寺與姓吳的便有隱藏的衝突,我只要找到這個衝突點,挑撥兩方大戰,當下的處境便有更多迴旋的處境。最好的結果是姓吳的掛掉,再不濟他重傷之後小爺也可拼死與他搏命!」
石硯玉猛的從床上彈起,眼睛大亮:「再者,就算寶山寺沒有逆亂嫌疑,小爺栽贓他們有逆亂之意不就得了,只要結果是姓吳的和寶山寺打起來就行!」
霎那間,少年腦海中迷霧消散,不再彷徨無措,心神鎮定。
「姓吳的,你死定了,給小爺等著!」石硯玉一掃頹氣,幹勁滿滿,當即取出百年人參,大口咀嚼起來。他要儘快恢復修為,方便自身行動,在此之前決定低調行事,免得被寶山寺僧眾發現異樣。
一夜無話。
隔日,石硯玉從打坐中醒來,身上的傷勢已被百年人參的藥力治癒。他沒有運轉錦繡法,從天爻神秀衣上牽引來靈氣,因為今日要去司功堂跟寶山寺的司功長老學佛門修煉法。
這司功長老必然也是個有修為的,在未練會斂氣術前,他不敢大意。
司功堂位於大雄寶殿之後,要先經過香客傾聽佛經的照堂和僧人誦經的講經堂。
「豁,人還不少。」石硯玉路過照堂往裡一瞥,只見堂內坐滿了人,男女老少都有,皆雙掌合十,面色虔誠,閉目傾聽那上首僧人說佛書。
講經堂內則是沉悶許多,內里僧人一個個禪坐默念經書。
入了司功堂,頓時感覺寬敞明亮,門窗洞開引晨光照入,只有稀疏幾個僧人。地上蒲團有二十之數,成四排。石硯玉落座於最角落的蒲團,他本就不是來學法的,當下便閉上眼睛,腦海中回憶起畫軸上記載的斂氣術。
畫軸上記載的是斂氣術的行脈圖,只需讓自身靈氣按照行脈圖在經脈中運轉,便可達到斂氣的效果,前提是經脈暢通。若經脈不通,還需以靈氣去沖開。
而後,石硯玉以內視功能設想靈氣行脈,熟悉靈氣行脈路徑,並記下一些關鍵節點以及需要衝脈的位置,沉浸在自我的世界中,忘卻了外物。
直到感知身旁有人落座,少年才睜開了眼睛,扭頭看去,竟是個清秀亮麗的少女,一身紅妝,簪花帶銀。
「一般,還不到小爺賞錢的程度。」石硯玉心中評價道。他再怎麼說也是在城裡混過的,此類富家小姐自是見過不少。
少年收回目光,繼續閉目修煉,這番平淡的模樣卻是讓少女有些驚奇。
什麼情況?
她堂堂焦炎城主之女,貴不可言,出門在外不是說一定要人巴結討好,但再怎麼也值得人禮貌問好吧。再者拋開身份不談,她長的也不差啊。
就這,不值得人多看兩眼?
這是哪裡來的瞎了眼的土包子!
宋美娘有些不服氣,主動開口道:「你好,我叫宋美娘,我爹是宋浩。」
這暗示夠明顯了吧,誰不知道焦炎城主名宋浩?
聞言,石硯玉皺眉看去,對少女的行為很是莫名其妙。好好的介紹你自己不就行了,扯上你爹是想鬧哪樣。
笑話我沒爹是吧!
「你好,我叫趙懷良,我爹是天王老子。」石硯玉沒好氣的回道,想著這樣的冷硬足可以讓少女閉嘴了。
宋美娘果然氣結,小臉蛋肉眼可見的漲紅。
「這瞎了眼的土包子是什麼態度!本小姐跟他好好說話,他居然平白嗆我。誰家爹會是天王老子啊!他一定是故意嘲諷我炫耀我爹!」
正此時,門外走進來一夥少年,看穿著也是大戶人家的少爺。當先一人是個鼻頭粗大,望見宋美娘的背影當即眼睛一亮,喊道:「早安,宋小姐。你還是一如既往的勤奮,健仁遠遠不及也,當向你學習。」
說罷,便帶人靠過來,又指著石硯玉道:「喂,那個誰......」
他話還未說完,石硯玉已經站起,面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默默走開,他沒那閒工夫跟人爭風吃醋。
「算你識相。」粗鼻少年冷哼一聲,繼而換了笑臉,一群人圍坐宋美娘旁側。
石硯玉決定去往而第二排就坐,落座右側數第二位後,偶然後瞥見了第三排最左側坐著一位神情木然,雙眼空洞的青年和尚,頓時一愣。
此人,有些眼熟啊。
「嘶,是誰呢?」石硯玉回過神,低著頭蹙眉,感覺那青年和尚很面熟,就是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在哪見過,他忍不住敲了敲額頭,片刻後終於是記了起來,心中震驚道:「是他,當初在白煙城和小跛腳他們一起坑了的那頭外地『肥羊』,玉龍印的原主人!」
隨之有些愕然:「他怎麼成和尚了,剃了頭難怪沒認出來。」
若是換了別人,石硯玉的好奇已經就此打住,他對坑過的人從不留戀,最好的老死不相見。但這青年和尚不同,他可是玉龍印的原主人。
玉龍印是何等珍貴的寶貝,石硯玉心知肚明。此寶貝能增幅人的運氣,有趨吉避凶的能力,數次預警救了他的命。
石硯玉認為自己原先的運氣是差到極點的那種,得了玉龍印的增幅之後才達到常人的水準,偶爾走些狗屎運。若是換了他人持有玉龍印,怕是早就奇運連連,飛黃騰達,走上人生巔峰了。
此外,玉龍印還是某個大皇朝的帝王象徵,擁有此印便是那大皇朝名正言順的擁有者,主宰。那會是怎樣的風景,石硯玉無法想像。
所以,青年和尚到底是什麼身份?什麼來歷?又是從何處得來的玉龍印?
石硯玉沒有胡亂猜測,轉而詢問右手邊的大耳和尚。
大耳和尚回望一眼,後搖頭嘆息,滿是同情道:「空虛師弟啊,是個苦命可憐人。」
一番交談後,石硯玉總算了解了空虛和尚的一部分人生經歷。
空虛和尚原名呂政,乃是焦炎城富商之家,呂家嫡系獨子。他從小錦衣玉食,沒有意外的話,呂政將從父親手裡接過呂家產業,當一名富家翁直到老死。壞事在於,呂家老爺突然暴斃,在一番爭權奪利之後,呂家的財產全部落入呂家主母手裡。掌權後的呂家主母是個心腸歹毒的,將一眾呂家嫡系全部趕出門乞討,讓他們自生自滅。彼時呂政外出遊歷,並不知曉家中發生的一切。
呂政一路遊歷到了白煙城,這點石硯玉心知肚明,他沒想到的是呂政之後的遭遇會這麼悲慘。這傢伙被他們坑了之後,又被人誣陷偷竊,在白煙城關了三個月的大牢,出獄之後身無分文,是一路乞討回的焦炎城。
「所以說,人有些話是不能亂說的。」石硯玉猶記得那時的呂政雄姿英發,笑著對他說自己也沒錢,說不得過幾天也會當個乞丐,真是一語成讖。
呂政的悲慘卻不止於此,他回到家之後,見到了家中之變,可還沒等他緩過勁來,更大的打擊接踵而至。呂家主母親口告訴呂政,他非是呂家老爺親生,而是自身與管家私通後生下的,那服侍了呂家大半輩子的管家才是他的親爹,並且是他們兩人合謀下毒害死的呂家老爺,叫呂政當場認爹。
之後,呂政便崩潰了,在親情和倫理間難以抉擇,身心飽受摧殘,最終逃離了呂家,到這寶山寺當個行將朽木的和尚。
當然,家醜不可外揚,呂政並未將母親與管家私通,下毒害死名義上的父親之事公之於眾,這是不為人知的隱秘。
表象就是他接受不了父親的死亡,母親的冷血歹毒,選擇當個和尚避世。
而於石硯玉來說,知道表象的故事就足夠了。呂政只是個富商之子,不是那個大皇朝的血脈後裔,他如何得的玉龍印石硯玉不管,既然他弄丟了,那便說明他命里沒有這份機緣。
「呂政,我該殺了你嗎?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個時候,出現在我深陷死局,玉龍印可能易主的時刻。難不成,你我真有命運之爭......」石硯玉餘光掃過神情麻木青年,眼神複雜,而後慢慢變的堅定。
「我不殺你,因為我不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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