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大道如青天

  上弦月，繁星眾，天氣涼爽，榮國府賈母院內，遊廊之上繫著風燈，門樑上是五彩玻璃芙蓉燈，又有一眾丫鬟提荷葉燈，遠遠看去點綴的如銀花雪浪。

  夜宴傳菜，賈母斜靠在花廳的軟塌靠背上，命琥珀拿著美人拳輕輕錘著腿。

  軟榻上設一輕巧描金小几，軟塌下設一張高几和精緻高桌，放著簡單擺設和一應餐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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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鴛鴦在一旁侍候，每道菜都會讓賈母過目，若有喜歡的便都會簡單嘗嘗，然後撤了放在緊挨軟塌的桌上，寶玉、黛玉並三春坐在此桌。

  下方是邢、王二位夫人，再之後是尤氏、李紈、王熙鳳一桌，秦可卿因身體不爽利沒來，廳外幾席，賈赦、賈政、賈珍、賈璉、賈環、賈琮、賈蓉、賈芹、賈芸等人依次坐開。

  酒過三巡，賈璉面帶不善地盯著賈環說道：「環哥兒，前日裡你在二妹妹院裡可是鬧了不小的動靜！」

  賈璉話音剛落，賈珍也接著腔道：「環哥兒，這事是你不對，若是被二老爺知道可不好！」態度強硬。

  「何事？不知弟有何錯？還請兩位哥哥示下！」賈環瞥了眼平日裡雞鳴狗盜，幾乎穿一條褲子的賈珍、賈璉二人淡漠道。

  說著，賈環又接連飲了幾杯試圖驅除心中的焦急、煩躁。

  「你明日來我院裡給你二嫂道歉，這事就算過了！」賈璉扔了手裡的筷子，瞪著賈環威脅道。

  賈珍冷冷地看著賈環，賈琮內心害怕，默不作聲。

  正要理論，賈環見丫鬟如意跑了進來在不遠處招了招手，頓時嘴角掀起一抹笑意，拿起酒敬了賈璉一杯道：「若得空，我明日一定去給二嫂賠禮道歉！」

  如意出現了，說明張子任起復聖旨已達，賈環不斷地整理著思路，不知道自己老師的帖子何時能到，他需要的是時間！無意識之間，賈環又飲了幾杯。

  就在賈珍、賈璉二人以為賈環識相服軟，正要嘲諷教訓兩句時，賈環卻起身走到賈政身邊耳語了幾句，賈政便領著賈環往花廳方向走去。

  丫鬟入內通稟，賈政盯著賈環問了句：「安排妥當了？」，見賈環點了點頭，雖心下疑惑，卻也沒有再問。

  不一會便有丫鬟出來領著二人往花廳內走去。

  賈環前幾日已和賈政說了自己要拜師之事，打算在端午節時見了賈母、王夫人提出，又有趙姨娘也日日枕邊風，賈政無奈，雖不知賈環具體安排，只得同意。

  賈政還是樂見賈環拜師張季重的，這樣日後入朝為官，也多個人幫襯自己，況且他近日聽聞聖上有意起復張季重！

  右副都御使，那可是三品大員！

  「兒子（孫子）請母親（老祖宗）安！」賈政領著賈環入內給賈母請安，而後眾人互相見禮。

  「好好好，今兒你們也辛苦了，多吃些酒，盡興方可。」賈母笑道，似是沒看到賈政身後的賈環一般。

  「老祖宗，孫兒有事稟告！」賈環行了一禮恭敬道。

  賈母面見了賈環便心底不悅，語氣厭煩地說道：「有什麼事和你老子、母親說就好了。」顯然不想聽賈環言語。

  王夫人面上不見波動，淡淡道：「既然老祖宗發話了，環兒你去好好吃席，改日我會和老爺商量！」

  賈環臉色微微一冷，心裡腹誹：商量？今日若是不解決此事，往後恐怕連見你面的機會都沒有，到時候隨意拖個幾年，黃花菜都涼了。

  關鍵時刻，賈政站了出來說道：「母親，環兒有意拜前右副都御使張季重為師，我已同意。」

  王夫人略顯驚訝地看了看賈政，心中瞬間警惕起來，想起前些日子賈環對寶玉的態度，愈發惱恨，冷冷說道：「環兒還小，若出府拜師讀書怎麼照顧得到？況且我們府內有私塾，寶玉不也在裡面讀書？！」

  廳內陡然安靜，王夫人還是太著急了，賈母還沒發話就急著否定賈環。

  王夫人說完也立刻醒悟過來，連忙起身給賈母行禮道：「我也是擔心環兒年紀小，在外若出了事也無人照應，還請老太太定奪！」

  賈母面有不悅，沉默了片刻，緩緩開口對賈政道：「就不要折騰了，寶玉比他大些也還在私塾讀書，你說的張御史既然已致仕，想必也不會在京城久住。」語氣冷漠，不容置疑。

  賈政聽了心裡感嘆，卻也不再出聲，賈母的拒絕很堅定，理由也冠冕堂皇。

  「孩兒愚鈍，曾聽聞前朝宋景濂踏雪求師，其心之誠，其志之堅令人動容，孩兒願效仿之，請母親、老祖宗恩允！」賈環無奈，只得行禮懇求，語調慷慨，語氣決然。

  「昔我榮寧二府先祖以包衣之身隨太祖皇帝征討八方，拋頭顱灑熱血，立汗馬功勳，方列國公之位，至環已歷四代，環雖平庸，卻也懷滿腔熱血，唯願發奮科舉，承先祖之志，不墜兩府之名！」賈環再度懇求道，神情悲壯，他在等待破局之機。

  賈母也被賈環話語所動，她雖看重寶玉不假，可府內若真能出個讀書人，自然也是好事，她在權衡，花廳內安靜無比。

  「還真是臭不可聞的祿蠹，枉我還以為他病後舉止不似以往，成了風雅之人。」賈寶玉對一旁的林黛玉小聲道，看著懇求讀書的賈環內心大為鄙夷。

  「我們都臭不可聞，只你風雅清新！」林黛玉俏臉含怒，說罷，轉過身往賈環方向看去，再不理寶玉。

  一旁地探春見寶玉追著林妹妹哄，心下好笑，這才幾天，寶玉就忘了上次是如何惹林黛玉生氣的了。

  王夫人見賈母意動，心內焦慮萬分，賈環對自己的寶玉威脅太大！當下也再顧不得及其他，頻頻給一旁的王熙鳳遞眼色。

  王熙鳳八面玲瓏，她看得出賈母意動，也知曉王夫人所想，心中暗恨自己姑姑攏不住賈政，才有如今局面，卻要她來跳這火坑。

  「老祖宗，孫媳婦想，既然環哥兒執意拜師讀書，不如我們府上延請名師，正好寶兄弟也可以一塊進益。」王熙鳳略一思索，走到賈母旁笑道，眼睛卻是看向下方的賈環，心道：今兒你可落到姑奶奶我手上了！

  賈環抬眼望去正對上王熙鳳那得意的丹鳳眼，心道：好你個鳳辣子！

  「嗯，你這猴子一向主意多。」賈母聞言，微微點了點頭，笑罵道，顯然是認可王熙鳳的說法。

  王夫人心裡大定，賈寶玉聽聞要讀書急的面紅耳赤，迎春、探春心底嘆惋，花廳內眾人都以為塵埃落定。

  「大道如青天，我獨不得出！」賈環身姿挺拔，高聲道，吸引著眾人的注意力，眼神卻看向林黛玉，心道：女諸葛，需要你的錦囊妙計！

  先生的帖子還沒來，他只能寄希望於黛玉，拖上一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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