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考教
忠順王府,正廳之內,賈環、洪仁二人見禮完畢。
那洪仁找了右末位坐定,低著頭,如同什麼也看不見一般。
這一幕直接給賈環人看傻了,心中直呼,賊廝不講武德,欺人太甚,老匹夫大惡!
無奈,賈環只得繞至張子任身後恭立。
「賈小友禮儀得體,氣量寬宏!」洪仁恭敬回話,說著抬眼朝忠順王一瞧,頓了頓,道:「有論跡不論心之珠玉在前,賈學政奏疏在後,賈小友定是扇枕溫席之良才!」
這話頗有深意,扇枕溫席說得是黃香孝順父親之典故,洪仁的話大有暗示賈環為父謀求官職的論跡不論心行為。
張子任默不作聲,忠順王顧祥一臉笑意,看向賈環。
「前輩謬讚,新進末學,今日得洪主事教誨,受益匪淺,豈敢妄稱才學、品性。」賈環一拱手,態度謙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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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瞥見張子任嘴角那若有若無的笑意時,也是頓了頓道:「童子何知,自當效曾子避席!」
曾子避席是孔子講課之時,為了體現尊師重道,起身請教的典故,只是王府正廳可不是什麼學堂,賈環也是隨張子任而來的客。
為何避席,只因無位可坐耳!
「哈哈,洪善德,張總憲這位愛徒如何?」
文人風雅善謔,忠順王顧祥聞言,撫掌大笑,看向洪仁再次問道,只是用詞出現了變化。
「才思敏捷,具張總憲風骨矣!」
洪仁臉不紅、心不跳,腆著肚子,起身衝著忠順王、張子任行禮笑道,面容慈善,讓人心生親近。
說罷,再度坐下,只是末尾之位卻是空了出來,主打一個知錯便改。
賈環心內已從無語到了拜服,他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他至今所見,陳咸、沈均為冷麵才幹之輩,沈錫乃是中庸、圓滑之能人,傅試、程日興好逢迎,祁偉隱忍極深,這洪仁歸為哪類,賈環一時都難以概括。
見張子任頷首,賈環這才到了末尾椅子坐定。
「去歲水災遺患頗深,國用甚巨,今朝廷成立會考府,清查虧空!又推攤丁入畝、火耗歸功之新政,於直隸地區試行!」
忠順王顧祥話語之間將國家靡費之原因歸於水災,可謂委婉,言必稱新政,態度可見一斑。
張子任端茶,賈環連忙起身,將之前給張子任看過的文書奉上,恭敬道:「兩府之內一應莊田,盡數清點,請王爺過目!」
顧祥接過長史轉呈而來的條疏閱覽,片刻,面容之上有笑容浮現,卻並無言語。
賈環再次出聲道:「今日一早府上已派人到戶部核對登記,想必此時已將缺漏田稅補齊!」
心裡卻是驚濤駭浪,會考府成立,清查虧空最大的對象自然是江南的甄家。
莫非東內那位老聖人身體已出了問題?還是藉機敲打、警示賈家?賈環不得而知。
賈家的動作比預想的要快,後續的安排更是甚為妥帖、及時,對於張子任的這位愛徒,顧祥如今是愈發改觀。
賈家按照清查田畝之數目,補繳稅銀才是真正的開端,才是用實際行動來表態、站隊。
顧祥臉上笑意大盛,看了眼一旁神態自若的張子任,稱讚道:「你這份文書中所列清查舉措頗有見地!寧國府之事我已悉知,旨意不日便到!」
「謝王爺!」
賈環拱手稱謝,有顧祥此話,寧國府之事,只需靜待結果便可。
許久不曾出言的張子任緩緩道:「當以順天府、保定府、永平府、順德府、廣平府、大名府、天津州、易州、冀州、趙州、定州為試點,清查田畝與營田水利並行,如此方可最快速度、最大限度地解決災民今後生存之困境。」
忠順王顧祥點頭:「極是,清查虧空之事亦需督察院協力!」
顧祥明白自己與張季重身上的擔子很重,清查虧空,那幫皇親國戚就夠他頭疼麻煩的。
地方核查鹽務、銅業、漕運等,終究還是要督察院御史起到關鍵作用。
「沈錫已付揚州府赴任,定可理清鹽務!」
「我已讓宗人府行文,聖上過目,過幾日將曉諭皇室宗親務必清查田畝,以為表率!」
.....
賈環開始充當小透明,認真聽著大佬們的對話。
看來對推行攤丁入畝這一新政之事,老師張子任與忠順王早有謀劃,挑選的推行新政的州府極為考究,龍椅上那位也是不遺餘力的支持啊!
有靠近河南之地,有水患受災嚴重之地,甚至還有土地稀少之地,若是借賑災營田水利,恰可趁勢重新丈量土地,以作分配。
順天府內的試點算是某種意義上作秀給嘉平帝乃至大虞天下看的政績工程,是重中之重。
近巳時正,賈環的枯坐方結束,與洪仁二人都已率先起身。
「賈小友家世了得,亦當為國盡力才是!」洪仁拱手出聲,見顧祥頷首,說罷,便告辭而去。
賈環見顧祥無話,心知洪仁不過是代對方提醒,當下拱手道:「願盡綿薄之力!」
張子任見諸事已畢,起身攜賈環告辭,顧祥送至廳外。
......
「張總憲,今日多有得罪,還望海涵!」
忠順王府之外,洪仁衝著剛出來的張子任行禮致歉,臉上慈善的笑意,難見多少歉意。
張子任搖頭失笑,洪棉花的綽號,就是官職高如他都有所耳聞。
賈環即刻執禮:「小子無狀,前輩雅量!」
此刻他若還猜不出這位戶部主事洪仁是忠順王可以安排的,自己老師恐怕就要大罵無知蠢貨了。
略作寒暄,三人便各自上了馬車,各回各家。
賈環途中去了京華城東蘇州胡同一趟,得知汪鶴亭下月便至京華。
用了午膳,二人簡單談了借用書信通道一事,賈環便帶著回一尾古琴回了榮國府。
暮春之尾,自花神節以來,接連是黛玉、探春等人生辰,榮國府內宅可謂是喜氣連連。
因賈政奏疏、東府賈珍案發影響,前宅近些時日是門前冷落鞍馬稀,往日裡的故交都少有人再來往。
倒是一直來往不多的保齡侯史鼐、忠靖侯史鼎派了人投帖問候。
忠靖侯史鼎,論起來還是賈母侄子,可他始終與賈家保持著距離,幾乎沒有什麼聯繫。
忠字當先,就如同忠順王顧祥,這個稱號很有些意思。
賈環放下思緒,從西角門而入,便有前宅粗使婆子接了琴盒跟在身後往賈母院而去。
「妹妹前兒生日,我倒是沒有什麼合適的禮物!」
黛玉屋內,賈寶玉手持一本書籍,獻寶似地追著黛玉賠笑道。
賈母院,穿堂之外,猶在垂花門的賈環與薛寶釵不期而遇。
望著肌膚雪白,身姿豐腴的薛寶釵,賈環行禮笑道:「寶姐姐好,月末府學課業繁忙,竟未來得及拜會姨媽!」
薛寶釵一如既往的端莊,回禮道:「自然是學業為重,這幾日正要下帖子請寶兄弟、環兄弟呢!」
掃了眼賈環身後跟著的婆子,薛寶釵一眼便認出了琴盒,又想到梨香院內前日裡新安排過來的粗使婆子,一時心情複雜。
才入府學不久,賈環哪裡就是課業繁忙,她是真沒瞧出來。
面上不動聲色,薛寶釵與賈環禮讓一番,同進了垂花門,過穿堂,往院內而去。
「莫要玩笑,若是二舅舅還在府上,知你不去學堂,整日裡看這等閒書,少不得一頓家法!」
黛玉斜了眼賈寶玉,無奈規勸道。
紫鵑在一旁只能幹著急,她平日裡攔著賈寶玉,不讓其輕易進黛玉閨房,已讓對方大為不喜。
襲人、晴雯等人素知賈寶玉的性子,如今賈政不在,便沒了轄制,她們做奴才的更不會去管的,只一味哄他高興。
「寶二哥!前日裡父親還有書信來,問及我府學學業以及兄長近況,過兩日月末季考完,就待回信!」
賈環三兩步入內,在一眾人吃驚的目光中直接上前,一把奪了賈寶玉手中的書籍,嚴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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