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一樹梅花一放翁
再無秋雨落梧桐，可見融雪煎香茗，臘八至。
從臥房內的小暖閣邁步而出，賈環輕推窗牖，觸手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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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清冷之氣撲面而來，讓人心脾為之舒暢，展眼看去，滿目淨白，只東邊竹林在雪光掩映之下，偶有翠、紫閃爍。
西牆邊的梅花靜靜佇立，只辨形態，白雪傾蓋，唯有行至近處才能一窺真容。
「三爺，竟這般大的雪！」小吉祥身著前些日子才做的桃紅色長襖，站在賈環的身旁，踮著腳興奮地拍手道。
賈環偏頭笑道：「待用了飯，隨我探梅去！」
彩霞收拾好床鋪，急急地跟了出來，看著窗前一高一矮的兩人，柔笑道：「莫要著了涼！」
說著，將精巧的手爐遞與賈環，轉身緩緩閉合窗牖，只留了約摸一指的縫隙。
就聽屋內暖閣旁，如意說飯已擺好，三人這才出來。
桌上是江米、白果、核桃仁、栗子等混熬的臘八粥，這是小吉祥的最愛。
當然賈環胃口向來極好，故而還有一份鴨子肉粥，另有幾份清淡的小菜。
「你們自去用，粥飯而已，不必服侍！」賈環望著桌上的鴨肉熱粥，衝著四人笑道。
如意素知賈環習性，盛了碗肉粥，又夾了幾樣小菜，幾人方到旁邊桌坐定。
賈環用飯極快，一碗鴨肉粥，一碗臘八粥沒一會便入了腹中。
心滿意足，起身自斟了杯茶盥漱，賈環看著有些拘謹的小紅說道：「你看他們仨都已經習慣了，這院子裡平日只我們幾個，不必那麼多拘束。」
說罷，眼神示意小紅坐下用飯，又瞧見吃得正香的小吉祥搖頭笑道：「你倒是好，天冷了也不陪你如意姐姐去小廚房了。」
小吉祥聞言小臉紅撲撲，停了動作，有些不羞赧地看向如意。
天冷後，小瞌睡蟲愈發賴床了。
如意嗔了賈環一眼，摸著小吉祥的腦袋就笑：「別聽三爺渾說，這大冬天，每日一早都有婆子將吃食送來，哪裡就用到小廚房去！」
小吉祥這才眨巴著大眼看向賈環，一臉委屈。
「哈哈哈」賈環大笑，轉身往隔間的小書房走去，留下一句：「莫要忘了餵那幾尾占魁！」
那日在院裡捉魚，雖只是三尾，可賈環愣是捉了好半天，沒少被黛玉、三春等人揶揄，還得了個賈三鯉的稱號。
看著賈環的背影，飯桌上的四名丫鬟相視一笑，三爺一如既往的隨和。
端坐書桌之前，賈環嘴角浮起一抹笑意。
書桌之上整齊有序，這幾日的帖子、條子，都已按照府內、府外分置。
隨手翻閱著，屋內熏籠微暖，淡淡的香氣襲來，賈環享受著生活的愜意。
看了賈芸的條子，賈環嘴角漸漸勾起一抹弧度。
東府那邊嘗到了甜頭，由於當初被裁撤了幾個莊子，許是很缺銀子，印子錢放得竟比鳳辣子還兇猛。
賈蓉也是隔三差五就按照賈環之前的吩咐給他老爹尋覓、採買姬妾。
前日裡，銓選皇商，薛家來信求援，賈環與王熙鳳略一商談，將此事透露給了賈赦、賈珍，兩人收了銀子，大包大攬地幫薛家走動。
期間，賈珍看上了一名商戶頗有姿色的姬妾，巧取豪奪，鬧到了官府，賈珍能有什麼手段，無非是以利相誘，以權威逼。
賈環心知錦衣衛趙青必定早已知曉，既然對方如此想針對自己，他也不介意順勢而為。
為了這一天，他布局良久，總是要讓秦可卿回府過年節的。
又翻到汪詩聰的來信，這小子竟將葉子牌拿去售賣，獲利不小。
對方前幾日才來信徵詢自己，賈環還給取了個斗花牌的名號，轉眼就已經賣上了，動作不可謂不快。
......
「倒也是時候了！」
賈環自語一句，隨即提筆開始構思回復，印子錢之事牽扯榮國府，自然是要細緻布置一番。
...
「三爺！」
好一會，小紅入了內，見賈環提筆書寫，輕聲行禮。
賈環幾筆收尾，看向小紅笑道：「來的正巧，將這兩封信送出去！」
一封是給已升任同知的陳咸，另一封則是回復賈芸、倪二兩人。
略做思考，賈環正色，囑咐道：「你親自去一趟後廊告訴芸哥兒，信中之事，三日之內全部辦妥，須分毫不差！」
小紅見賈環神色肅然，心知事情重要，接過書信便出了門去。
自從賈環安排小紅負責對外交往，她與後廊的賈芸已很是熟稔。
小紅一走，暖閣內的彩霞、如意便知賈環事情已辦得差不多了，這才進了屋內的小書房。
小吉祥有些迫不及待，不似往日那般，只要給占魁投食就是好半晌，今兒只敷衍地餵了些麩餌便跟了過來，開口道：「三爺，我們幾時去踏雪尋梅！」
賈環聽得眼神一亮，走到熏籠旁，隨手掀開，將近幾日的帖子、書信、帖子一股腦丟入到火爐子裡，漆黑的眸子盯著那跳動的火苗，頭也不抬地笑道：「踏雪尋梅？從哪學來的詞兒。」
彩霞就笑：「前幾日送燕窩過去，林姑娘問及三爺院裡的梅花還如此說呢。」
賈環聞言一笑，火爐內灰燼漸起，便將熏籠重新罩上，走到小吉祥身邊揉了揉對方腦袋，揶揄道：「走吧，去尋你的正主兒！」
這話逗得彩霞、如意一笑，傻丫頭小吉祥也跟著笑，她確實極為喜愛林姑娘。
說罷，三人到了正廳，一股涼氣襲來，彩霞忙將手爐給賈環遞將過來，又取了皮靴給賈環換上，披了斗篷，好一番捯飭。
如意則是到了隔壁房裡好一番交代粗使婆子，細緻能幹的小紅不在，屋裡燒著炭火，她自然不太放心。
掩門而出，彩霞、如意、小吉祥打量著賈環，青色毛邊氅衣、素色斗篷，腳踩皮靴，腰間環珮作響，身量漸長，在白雪地里更顯清雅。
賈環一貫喜歡簡潔、素雅的穿搭，瞥了眼身旁三人的新作的衣衫，朗笑道：「攜美踏晴雪，快哉！」
主僕四人說笑間到了賈母院，院內竟已站了不少人，黛玉、三春並賈寶玉俱在，還有一大陣子服侍的丫鬟。
「夜深知雪重，時聞折竹聲。」賈寶玉指著牆邊、窗前的早園竹，歡喜道：許久沒見這般大雪了，昨兒夜裡我便聽見了，只盼著一早來看，都未曾睡踏實！」
探春不由搖頭失笑：「何苦來哉，既聞折竹聲，又豈會一早融雪？！」
提起竹子，黛玉便想到賈環院子東邊的紫竹，晴雪之下，當比這青色的早園竹多幾番姿色風味。
又想到賈環往日裡的好詞兒，不由噗嗤一笑。
冰天雪地里的寒梅，清幽綻放，不外如是，賈寶玉看直了眼，有些痴傻的笑道：「妹妹比這胭脂梅還好看！」
眾人素日裡都習慣了寶玉這般，只是發笑。
惜春似突然發現了盲點一般，脆聲驚奇道：「前兩日去看，環三哥院裡西南角的梅花竟連花苞都沒呢！」
黛玉不著痕跡的挪開腳步，離了賈寶玉，走到惜春身邊笑道：「梅花品類眾多，想必往後，京華城的白梅、紅梅、黃梅定是傲寒、次第而放！」
惜春聽得稀奇，她還沒見過黃梅，黛玉終究是江南而來，詩書簪纓，見識自非常人可比。
迎春也是一臉好奇：「薈芳園內不知有無蠟梅，春後便是花季！」
畢竟年長，對於製作香料的蠟梅，她還是有所認知的，只也未親眼見得。
寶玉聞言喟嘆：「林妹妹見識廣博，恨此身不能踏雪尋覓，閱盡寒梅！」
他向來是護花、愛花，博愛之人。
「何方可化身千億，一樹梅花一放翁！」清朗的聲音響起，眾人望去，卻見賈環邁步而來。
賈環與眾人見禮，笑著打趣道：「寶二哥惜梅之心，不弱陸放翁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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