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袁竹著第33 章
陳子昂身騎戰馬，立於城頭，眺望著遠方那片神秘而廣闊的居延海。他的心中既有對未知的探索欲，也有對即將到來的戰鬥的憂慮。這一路行來，大軍穿越了無垠的沙漠，那是一片金色的海洋，沙丘起伏，熱浪滾滾，仿佛能吞噬一切生機。然而，將士們憑藉著頑強的意志和堅定的信念，一步步踏出了自己的足跡，將這片死亡之地化作了通往勝利的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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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過險峻的山嶺時，更是考驗了他們的勇氣與智慧。山勢陡峭，怪石嶙峋，每一步都需小心翼翼，稍有不慎便可能跌落萬丈深淵。但即便如此，他們也沒有退縮，而是相互扶持，共同前行。在這個過程中，陳子昂深刻感受到了邊疆將士之間的深厚情誼和團結力量，這種力量是任何艱難險阻都無法摧毀的。
每當夜幕降臨，大軍便會在臨時搭建的營寨中休整。篝火映照著將士們疲憊卻堅毅的臉龐，他們圍坐一起，分享著彼此的故事和經歷。陳子昂也時常參與其中，傾聽他們的心聲，感受他們的喜怒哀樂。這些故事讓他更加了解邊疆將士的艱辛與不易，他們遠離家鄉，背井離鄉，為了國家的安寧和人民的幸福，默默奉獻著自己的青春和熱血。
隨著大軍逐漸接近居延海，陳子昂的心情也變得越來越複雜。他知道，接下來的戰鬥將會更加殘酷和激烈，但他也堅信，只要大家團結一心，就沒有克服不了的困難。他望著遠方那片波光粼粼的海面，心中湧起一股豪情壯志，他暗暗發誓，一定要帶領將士們打贏這場仗，為邊疆的安寧和國家的繁榮貢獻自己的力量。
終於，他們來到了居延海。居延海靜靜地躺在時光的長河之中，仿佛是天地間最孤獨的守望者。夕陽如一位老畫家，將最後一抹餘暉慷慨地灑在這片浩瀚無垠的海面上，金色的波光與天邊的雲霞交織成一幅動人心魄的畫卷。海風帶著幾分涼意與不羈，肆意穿梭於空曠的海岸線，捲起層層細沙，又輕輕放下，留下一道道深淺不一、孤獨而堅定的足跡。
陳子昂站在了這片傳說中的土地之上。他的衣衫被風沙磨礪得略顯破舊，但眼中的光芒卻比任何時候都要明亮。望著眼前這片既美麗又荒涼的景象，他的心中涌動著複雜的情感——是對自然之美的讚嘆，也是對邊疆生活艱辛的深刻體會。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陳子昂不禁吟出這句詩，仿佛能在這片天地間找到共鳴。他深知，自己此行的目的遠非僅僅為了欣賞這份孤寂之美，而是肩負著傳遞朝廷旨意、安撫邊疆百姓、加強邊防的重任。這份責任，如同這浩瀚的居延海一般，既廣闊無垠，又沉重如山。
夜幕漸漸降臨，海風變得更加凜冽，陳子昂卻沒有絲毫退縮之意。他點燃了一堆篝火，火光在夜色中搖曳，為這孤寂的海岸增添了幾分溫暖與希望。圍坐在火堆旁，他聽人講起了一位遠嫁到此的中原女子云裳的故事。
在那遙遠的邊陲之地，黃沙漫天，風捲殘雲，萬物似乎都披上了一層蒼涼的外衣。這裡，沒有中原的繁花似錦，唯有連綿不絕的荒漠與偶爾點綴其間的稀疏草木，它們頑強地紮根於這片不毛之地，卻難以掩蓋那份孤寂與荒涼。正是這樣的背景下，「邊地無芳樹，鶯聲忽聽新」的奇景，如同天籟之音，悄然打破了這片死寂。
春日裡的一天，陽光雖稀薄，卻也努力穿透雲層，灑下幾縷溫暖。就在這片看似毫無生機的土地上，一陣清脆悅耳的鶯啼聲突然響起，如同久旱逢甘霖，給這荒涼之地帶來了一抹生機與希望。這鶯聲，間關婉轉，似乎蘊含著無盡的情愫，有意無意地觸動著每一個過往行人的心弦，讓人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聆聽這份來自自然的溫柔慰藉。
在這片邊地，住著一位名叫雲裳的女子，她本是中原大戶人家的千金，卻因家族變故，被迫遠嫁至這荒涼之地，與一位異族將領結為連理。雲裳性情溫婉，才情出眾，卻時常懷念起故鄉的春天，那裡桃紅柳綠，百花爭艷，與眼前的景象判若兩世。每當夜深人靜，或是春風拂面之時，她總會想起「明妃失漢寵，蔡女沒胡塵」的典故，心中涌動著無盡的愁緒與思念，仿佛自己也是那遠離故土、身不由己的可憐人兒。
今日，這突如其來的鶯聲，如同一把鑰匙，輕輕打開了雲裳心中塵封的記憶之門。她走出簡陋的居所，循聲而去，只見一隻黃鶯在枯枝間跳躍，那清脆的歌聲如同泉水叮咚，又似故人低語，讓雲裳的眼眶不禁濕潤了。她站在那裡，仿佛能透過這鶯聲，看到故鄉的春天，看到那片片桃花在春風中搖曳生姿，聽到母親溫柔的呼喚，感受到父親寬厚的肩膀。
「坐聞應落淚，況憶故園春。」雲裳輕聲低吟，淚水不自覺地滑落臉頰，滴落在腳下的沙土中，瞬間被這片荒涼吞噬。她閉上眼，讓心靈隨著鶯聲飛翔，飛回那個遙遠而溫暖的故鄉，那裡有她最純真的笑容，有她最深刻的記憶，也有她永遠無法割捨的根。
然而，現實終究是殘酷的。當雲裳再次睜開眼，映入眼帘的依舊是那片無盡的荒漠和那隻孤獨的黃鶯。她明白，自己已無法再回到過去，只能將這份思念深埋心底，化作對這片土地更加深沉的愛與堅守。
從此，雲裳的生活中多了一份寄託，那就是每日聆聽那鶯聲，仿佛那是故鄉對她的呼喚，也是她在這荒涼之地尋找的一絲溫暖與希望。而那隻黃鶯，也似乎成了她最忠實的伴侶，無論風雨，無論寒暑，都陪伴在她的身邊，用那間關有意的歌聲，為她驅散孤獨，帶來慰藉。
雲裳的故事融碰了陳子昂的靈感，催他寫下了詩作《居延海樹聞鶯同作》：
邊地無芳樹，鶯聲忽聽新。
間關如有意，愁絕若懷人。
明妃失漢寵，蔡女沒胡塵。
坐聞應落淚，況憶故園春。
陳子昂的《居延海樹聞鶯同作》是一首情感深沉、意境悠遠的邊塞詩。詩中通過描繪在邊遠的居延海地區意外聽到鶯聲這一細節，引發了詩人對遠方故土、歷史往事及個人情感的深刻感慨。
首聯「邊地無芳樹，鶯聲忽聽新。」開篇即點明了邊塞的荒涼與孤寂，通常邊地因氣候惡劣、環境嚴酷，難以見到繁花似錦的景象，更遑論春日裡常見的鶯啼鳥語。然而，就在這片看似毫無生機的土地上，詩人卻意外地聽到了鶯聲，這清脆悅耳的聲音如同春日裡的一抹新綠，給荒涼的邊地帶來了一絲生機與希望，同時也觸動了詩人內心深處的柔軟。
頷聯「間關如有意，愁絕若懷人。」進一步描繪了鶯聲的特點，那婉轉悠揚的鳴叫聲仿佛蘊含著某種情感，時而低回婉轉，時而高亢激昂，如同在訴說著離愁別緒，讓人不禁聯想到遠方親人的思念之情。這種擬人化的手法，使得鶯聲不僅僅是自然界的聲響，更成為了詩人內心情感的寄託與抒發。
頸聯「明妃失漢寵，蔡女沒胡塵。」詩人筆鋒一轉，將個人的愁緒引向了更廣闊的歷史背景。明妃（即王昭君）與蔡女（蔡文姬）都是歷史上著名的才女與美女，她們或因和親遠嫁，或因戰亂流離，最終都遠離了故土與親人，生活在異鄉的塵土之中。這兩句詩不僅表達了對這兩位歷史人物的同情與哀悼，也借古喻今，反映了詩人自己對身處邊塞、遠離故土的無奈與感慨。
尾聯「坐聞應落淚，況憶故園春。」最後兩句直接抒發了詩人的情感。詩人坐在這裡，聽著那聲聲鶯啼，心中不禁湧起陣陣酸楚與悲涼。更何況，此時此刻的他正思念著遠方的故園與春天。故園的春天是那樣的溫暖與美好，而眼前的邊塞卻是如此的荒涼與孤寂。這種強烈的對比與反差，使得詩人的情感達到了高潮，淚水不禁奪眶而出。
整首詩以鶯聲為引子，巧妙地將自然景象與人文情感、個人遭遇與歷史背景相結合，展現了一幅生動而深刻的邊塞生活畫卷。詩人通過對鶯聲的描繪與聯想，表達了對故土的深切思念、對歷史人物的同情以及對個人命運的無奈與感慨。他在居延海畔聆聽鶯啼，感受到了生命的活力與自然的和諧。
在那遙遠而蒼茫的居延古城，風沙與歲月交織成一幅幅斑駁的歷史畫卷。夕陽如血，灑在殘垣斷壁之上，給這座古老的城池披上了一層金色的寂寞。此時，古城內的一間簡陋客棧里，燭火搖曳，映照出兩位友人相對而坐的身影——陳子昂與喬十二知之。
幕僚陳子昂眼中閃爍著不滅的光芒，那是對理想的執著與對現實的無奈。而督軍喬十二知之，則是他多年摯友，自東山而來，帶著一股超脫塵世的氣息，仿佛能洗淨世間一切塵埃。
「聞君東山意，宿昔紫芝榮。」陳子昂輕啟朱唇，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他的話語中充滿了對喬十二知之隱逸生活的嚮往，「你曾言歸隱東山，與紫芝為伴，那份超脫，讓我羨慕不已。」
喬十二知之微微一笑，那笑容中藏著幾分苦澀與釋然，「滄洲今何在？華發旅邊城。我亦不過是塵世一粟，終究未能逃脫這世間的羈絆，如今，你我皆已華發，卻還在這邊疆之城漂泊。」
兩人沉默片刻，窗外黃雲翻滾，似乎預示著邊疆的不寧。陳子昂嘆了口氣，繼續道：「還漢功既薄，逐胡策未行。我輩雖有報國之志，奈何時運不濟，壯志難酬。這居延古城，見證了太多將士的英勇與無奈，也映照出我們心中的不甘與落寞。」
喬十二知之點頭，眼中閃過一絲憂慮，「是啊，徒嗟白日暮，坐對黃雲生。每當夕陽西下，我便會想起那些為國捐軀的英魂，他們的犧牲，似乎並未換來應有的安寧。」
話題一轉，陳子昂談及自己的遭遇，「桂枝芳欲晚，薏苡謗誰明。我本欲以文治國，卻屢遭小人讒言，如同那無辜的薏苡，被誤解為珍寶，實則只是平凡之物。這世間的誤解與偏見，何其之多！」
喬十二知之聞言，輕輕拍了拍陳子昂的肩，安慰道：「無為空自老，含嘆負生平。子昂，你我雖身處逆境，但切不可因此放棄。人生在世，總要有所堅持，有所追求。即便前路茫茫，也要勇往直前，不負此生。」
夜漸深，兩人談至深夜，從家國天下聊到詩詞歌賦，從過往雲煙談到未來憧憬。窗外的黃雲似乎也被這份真摯的情誼所感染，漸漸散去，露出了一彎皎潔的明月。
月光下，陳子昂與喬十二知之的身影被拉得長長的，他們相視一笑，仿佛在這一刻，所有的煩惱與憂愁都隨風而去。他們知道，無論未來如何，只要心中有夢，腳下就有路。而這份深厚的友情，將成為他們人生旅途中最寶貴的財富。
《題居延古城贈喬十二知之》
聞君東山意，宿昔紫芝榮。
滄洲今何在？華發旅邊城。
還漢功既薄，逐胡策未行。
徒嗟白日暮，坐對黃雲生。
桂枝芳欲晚，薏苡謗誰明。
無為空自老，含嘆負生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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