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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沙移河走

  第一百二十五章沙移河走

  伴隨春天而來的不只是氣溫上升,還有大風沙。這個春天,這個地點颳起了史無前例的沙塵暴,漫天黃沙飛舞,煙塵滾滾捲地而來,直吹得昏天暗地,日月無光,伸手不見五指,對面難見行人。

  狂風攜帶著沙石,發出野獸般的怪吼。剛剛融化的小河被捲起的沙土慢慢埋沒,河水因沙丘移動而改道,轉而向南彎彎曲曲一路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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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沙即使淹沒了河道,也沒有停下野蠻的腳步,還在加大力度繼續隨風肆虐。

  沙粒敲打在舞蝶枯老的樹皮上發出「叮咚」的空響,一小部分黃沙更是沿著樹皮的裂縫灌入舞蝶的體內。舞蝶的韌皮部與木質部之間漸漸地積累了許多細碎的黃沙,枯老的樹皮在慢慢地與主杆脫離。

  被火燒死的舞雲的樹皮也如舞蝶一樣,松松垮垮地罩在木質部的外面,就像一件破舊的大袍子裹在一位耄耋老人的身上,樹縫間填滿了大量的黃沙。

  「塔河改道沙丘移,身世飄搖沙打皮。」舞蝶艱難地說:「孩子們,這風好熱呀!我恐怕是不行了。你們兄妹六人要互相團結,互相幫助,一路攙扶,一個都不能少,都要長成參天大樹,成為這個時代的有用之才。」

  忍悲傷地說:「媽媽,您不會有事的,我相信您肯定能長命百歲。」

  「傻孩子,我已經100多歲了。神龜雖壽,猶有竟時。何況樹乎?」舞蝶顫聲說。

  「不!不!是長命千歲。」

  一不回憶著過往的經歷,深情地說:「媽媽,幾年前你還在鼓勵我,讓我不要放棄生命。我依照您的話做了,一直活到現在,那請您也不要放棄自己的生命好嗎?」

  「我是到壽命了,這風就是來帶我走的,『人終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我把你們幾個孩子培養成人,在此抵禦風沙,吸收鹽鹼,抗擊乾旱,我覺得我這一輩子活得很有意義。」

  堅睿叫道:「媽,這一點小小的挫折,怎麼能難得住您?您肯定能扛得住。」

  「媽媽,你是最堅強的,你一定不會有事。」二不哽噎著說。

  「我們樹必須有皮,就像人必須有臉一樣。沒了皮,我們一定會死。」舞蝶斷斷續續地說,「我的皮已經鬆弛了,再也裹不住我的身體了。」

  「不,媽媽,我相信你一定有辦法活下去,這麼多年來,您積累了許多生存經驗,我相信憑藉您的智慧,一定能夠好好地活下去。」二不哽噎地說。

  「傻孩子,生存經驗再豐富,也不能與命抗,我是到壽了。就像人類一樣,到壽命了,即使是貴為皇帝,也不能多活一天。」

  風依然在刮,飛沙走石敲打在舞蝶蒼老的樹皮上,發出「咚!咚!咚!」的悶響。連續幾塊碎石像炮彈一樣砸在舞蝶的身上,龜裂的樹皮再也裹不住舞蝶衰老的樹幹,「啪噠」一聲,跌下一塊簸箕大的樹皮,皮里還裹著一小撮越冬的蟲卵。那皮在地上打了兩個旋,就被風吹向遠方。

  看著自己的皮卷向高天,舞蝶長嘆一聲:「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百年功名風與沙,三萬多天冷和熱!莫等閒,枯了少年頭。」

  忍急道:「媽媽,切勿悲傷,緊緊抓住你身上現有的皮,莫讓它們再被風扯走了。」

  一不細心地勸慰:「風再大,也有停息的時候,只要您能堅持下去,總會迎來風和日麗。」

  「心堅似鐵抗黃沙,狂飆不動安如山。媽媽,我相信你會永遠屹立在沙丘之上。」堅睿堅定地說。

  舞蝶悽然一笑:「我的皮就像是一身乞丐服,早已千瘡百孔,怕是抓不住了。」

  「抓不住也要抓,為了我們能夠順利長大,你一定要抓住自己的皮。」二不語氣強硬地說。

  「別說那喪氣的話,100多年的大風沙都沒奈何得了你,今天的風就能要了你的命?我不信,堅決不信!」堅睿反駁道。

  「嘩啦!」一聲,一塊鍋蓋大小的樹皮從舞雲的樹幹上飛起,空中翻了兩個跟頭,正好扣在舞蝶裸露的樹幹上。

  「媽媽,我是眼花了嗎?你怎麼這麼快就長出來一大塊樹皮?」忍揉著眼睛說。

  「那不是我的皮,是你阿姨的皮,被風吹來貼在我的身上。不是自己的皮,哪能長到自己身上。」舞蝶悲傷地說。

  「多麼希望那塊皮就是您長出來的呀!如果能長皮,您就可以長生不老了。」一不虔誠地說。


  「如果能讓您長出新皮,我即使是立刻死了,也心甘情願。」二不哭著說。

  「皮啊!皮啊!我的皮沒了,我的命還能有嗎?」舞蝶憂傷地說。

  「媽媽,您沒事吧?」忍戰戰兢兢地問。

  向來沉默的舞一強發出一聲慘叫:「這風太大了,我的皮怎麼也開始脫落了?」

  「舞一強,你身上曾經被暴皮吉丁蟲啃食過,你的韌皮部與樹幹之間早已被吉丁蟲蛀空了。風沙肆虐,摔打在你的身上,你的皮就漸漸地與你的杆分離了。」舞蝶說道。

  「啊!我怎麼如此倒霉,蒼天呢!」

  一陣更大的颶風席地捲來,「咔嚓」一聲,舞蝶最頂端的一棵老枝齊根折斷,根部早已潰爛腐蝕。狂風持續怒號,它再也堅持不住了,第一個從舞蝶的頭上折下來。

  舞一強的皮被整張揭了下來,被狂風吹著,就像一條地毯蕩漾在飛沙走石的空中。她光溜溜地站在沙塵暴中,任憑風沙如何拍打,她已不再吭聲。

  與此同時,貼在舞蝶身上的那塊樹皮打著旋兒飛上高空,片刻間,就沒了蹤影。還有一塊更大的樹皮被拋在黃沙瀰漫的天空,那是舞雲的皮。

  「媽呀!那可是你的主枝,它的斷折使您的身高整整縮短了五米多,你現在的身高都不足20米了。」忍含悲垂泣說道。

  「媽媽,沒事兒的,那個主枝早已潰爛。『刮骨療毒』就是要對自己下狠手,除去身上潰爛腐朽的機體,再次煥發出新的枝葉,這是一個自我更新的過程,您不用擔心。」堅睿笑著說。

  「哈!哈!你說得一點兒不錯,可是我已到了壽命。折了一根主枝,根本不算什麼問題。皮都老了、脫了,是不能再生新皮的,這是問題的關鍵。」舞蝶憂傷地說。

  「媽媽,請您節哀順變,您的皮不會一下子都脫掉的,您還可以再活幾十年。」堅睿勸慰道。

  舞蝶哭聲更悲,哀嘆光陰流轉,韶華已逝,青春不再,暮年已至。

  一不堅定地說:「媽媽,不管怎麼說?您都要堅持活下去,哪怕是再陪我們活上一年,也是好的。」

  「對!一不說得有道理,即使一年也是好的。」堅睿和忍同聲說道。

  「再多活一年,又有什麼意思?我們都是滄海一粟,生命都有盡頭。但願你們能夠好好地活下去,把胡楊家族的家風一代一代地傳下去。我們的子子孫孫要像我們一樣不屈不撓地與風沙搏鬥,傲然挺立在祖國的大西北,守護著我們這多災多難的家園。」舞蝶止住悲傷,深情地訴說。

  「好哇!媽媽,只要你的心情轉變了,就能夠活得更久。易經中說,『爭是不爭,不爭是爭,夫唯不爭,天下莫能與之爭』您的家風傳遞,生生不息,就是天下莫能與之爭的見證。」堅睿開心地說。

  「堅睿說得對,止住悲傷,靜以修身,安身立命,您會克服一切困難,推遲衰老,延長壽命。」忍高興地說。

  「媽媽,您一定要活下去,我們還沒有長大,遇見克服不了困難,還需要您來指導迷津。」一不大聲說道。

  風似乎聽懂了舞蝶母子的對話,推動沙石的力氣越來越小,黃昏時分,已是風住沙停。藍天白雲,落日餘暉再次光顧小小的沙洲半島,不,河水已經沒了,就不能再叫「沙洲半島」,改為沙漠一隅更合適。

  「人世難逢開口笑,樹生少遇把顏歡。我們戰勝了狂飆巨沙,又打了一場大勝仗。」一不開心地說。

  「銅鐵爐中翻火焰,風沙陣里鑄忠魂。媽媽又闖過了一關。」忍高興地說。

  堅睿樂呵呵地道:「媽,怎麼樣?堅持一下,是不是就看到了夕陽西下?」

  舞蝶眉頭舒展了一下說:「確實如此,堅持就是勝利,一點不假。」

  忍祝賀道:「恭喜呀!我的好媽媽,您戰勝了風魔和黃災。」

  一不也喜滋滋地說:「我們離不開您,老天爺可憐我們這幾個半大的孩子,就讓風伯伯休息了。」

  「可是媽媽,舞一強已經不在了。」舞邊無限傷感地說。

  「與其說舞一強是被大風沙剝了皮死掉的,還不如說她是死於暴皮吉丁蟲,是吉丁蟲把她的皮剝離樹幹,再被大風沙吹走的。」舞蝶十分傷感地說。

  「媽媽,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誰也阻擋不了死亡前進的步伐。幸好,您躲過了這次大災難,讓我們珍惜活著的每一瞬間,活出每一刻的精彩。」忍說道。

  舞蝶悽然一笑道:「我會珍惜蒼天給我延長的一年壽命,好好地和你們再續這一年的母子情緣。」


  「呱!呱!」長耳鴞發出悽厲的叫聲,衝出樹洞,繞著沒了河水的沙丘低空飛行,宛若一架失去導航的直升飛機在漫無目的地亂飛。夜色漆黑,點點星光投射在它那孤獨絕望的身影上,凸現了沙洲不可逆轉的衰敗。

  「長耳鵠在這春天的夜晚不去捕鼠捉蟲,一個勁地盲目飛行,『呱,呱』怪叫,也不知道是為什麼?」忍疑惑地問。

  「沙洲變半島又變沙丘,此地由盛轉衰,樹木凋零,百草枯萎,蟲鳥絕跡,蛇鼠竄逃,它能不悲鳴嗎?」舞蝶深有同感地說。

  長耳鵠霍地一聲悲鳴「嗚呼——」,高亢而激揚,尖銳而淒涼,雙翅急搖,身子突然加速,猶如一發炮彈徑直砸向自己的樹洞,在接近樹洞一米的距離時,它猛地收起雙翅,就像一柄梭槍筆直釘在樹洞裡的枯木上。

  「媽媽,長耳鵠死了,它為什麼選擇這種極端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一不問道。

  「它一定是眷戀這塊曾經養育過它的沙洲,不肯一走了之。」忍說道。

  「這是它的家鄉,它捨不得遠離故土。」二不說道。

  「看著日益破敗的沙丘,看著走死逃亡的鳥獸,看著植株枯死的草木。長耳鵠心生寒意,不忍獨活。」堅睿十分同情地說。

  「你們說得都對,面對環境的日益惡劣,這裡已不再適合它的生存。」舞蝶說道,「但它採取這種極端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卻不值得讚揚。只有活著才能夠繼續戰鬥,轉移陣地,接著抓鼠,這是它一生的使命。」

  「哦!媽媽,我明白了,不管環境多麼惡劣,我們都要堅持活下去,抗擊風沙,這是我們一生的使命。」堅睿鬥志昂揚地說。

  「對!知我心者,堅睿也!」舞蝶讚許道。

  「東西兩條河都沒了,鬱鬱蔥蔥的水中綠洲變成了莽莽蒼蒼的沙中孤丘,這樣的環境還怎麼生存?」一不擔心地問。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堅睿執著地說。

  「哼!還求索呢,我看是等死吧。」二不嘟囔道。

  極北蝰母子從漫漫黃沙下爬了出來,圍著僅剩下的幾株胡楊不停地轉圈,它們也不知道,僅僅是一場大風沙,這裡的一切怎麼都變了?那條小河呢,它去了哪裡?

  夜幕降臨,「吱,吱」的悽苦哀號從河堤上傳來,三隻河狸怎麼也想不到自己苦心經營的河堤,會因為河流改道而成為一個擺設。

  小沙蜥母子在一不的身上爬上爬下,顯得十分焦躁,地下連一根草都沒有了,只有這幾棵孤零零的胡楊樹。樹還能活多久?它們是走還是留?

  「媽媽,動物們太可憐了,都趕緊離開這裡吧,這裡將成為生命禁區。」忍悲傷地說。

  「走吧,走吧,走到有水的地方,重新開始生活。」一不眼含淚說道。

  「別想不開,別像長耳鴞學習,風物長宜放眼量。」二不勸說道。

  河狸母子三個叫了大半夜,嗓子都叫啞了,不但沒有把河水叫回來,反而叫來了風沙。小河狸知道河流改道,已成事實,只好帶著兩個孩子向羅布泊的方向逃竄。

  極北蝰也不再繞著幾棵胡楊樹爬行了,它們娘倆很有心計,竟然尾隨著河狸爬向羅布泊。

  只有小沙蜥還在一不的身上亂竄,焦躁的心情溢於言表。焦躁是會傳染的,面對如此惡劣的環境,一不也很焦躁。

  「你們倆趕緊追隨河狸和極北蝰走吧,不要在我身上亂竄,我的心很煩!」一不生氣地大聲叫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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