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靈蓍
相比起筋骨強健、武藝純熟,修道之人更偏重於知覺靈敏,能感應陰陽幽顯,知曉鬼神變化之事,這樣才可以做到趨吉避凶。
蘭台山派遣下院弟子斬妖除魔,也是要先利用望氣石壁,探明妖氛或輕或重。要是氣象太過強盛,自然不會派下院弟子隨便送死。
郭宏修為尚淺,做不到抬眼望氣,便知妖魔所在,只能憑藉幾手法術,費一番功夫去占測感應。
五感內守、元氣歸根,至靜不動,四肢百骸恍若忘卻,身內身外似無界限。
冥冥之中,郭宏眼前好像浮現起無數光影,聚散不定、變幻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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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木從新芽萌發到枝葉凋零,河水從波濤莽莽到涓涓細流,天上雲層飛掠往來,日月星辰輪轉不休,晝夜更替、四時輪轉——漫長時間的變化,都聚集成一幅動靜難辨的圖畫中,這就是郭宏此刻所見。
如果只是尋常肉眼看到這種景象,估計立刻會生出錯亂之感,但以心神觀照,卻絲毫不覺混亂,並且逐漸洞悉明朗。
心神透過層層景物,不斷深入,發現了幾十道模糊身影在甜水村附近出沒,其體型步態似人非人,腿足反曲、軀幹佝僂、長頭尖吻,周身被異樣氣機籠罩,模樣看不真切。
蓍占境中,所見俱是天地間氣機聚散浮沉所留痕跡,餘氣飄忽,常人無所察覺,卻能被修煉有成之人擷取為用。
郭宏自身元氣萌動,妖物身上散發的殘存餘氣受到勾招,無聲無息附著到手中蓍草之上。
只聽得一聲脆響,蓍草彎曲,斷折近半,成一拐形。
出靜回神,郭宏看著手中斷折蓍草,末端微微搖顫,手指稍稍鬆開半分力,那蓍草便自行指著遠處山腳那座甜水村。
「妖魔真在那裡?」郭宏有些意外,看來范主事沒有扯謊。
但郭宏沒有急著動身,他發現剛剛施展靈蓍損兌法,效果要比過往好上不少,看來這段日子修煉有不小進展,讓他隱約摸到向上突破的門檻。
「靈蓍損兌法,看起來是藉助蓍草占測外物,可說到底,還是自身神氣運用。」
郭宏看著斷折彎曲的蓍草杆子,心中有了幾分感悟:「非視之以目,乃視之以神;非聽之以耳,乃聽之以氣……莫非那些仙家高人能夠前知過去、預見未來,也是憑這種手段?」
正是因為沒有真法指引,又缺少明師解惑,郭宏不論有何得失,都要細心審視一番。
就好比例行的演武切磋,當眾輸給楚逸不要緊,但要搞清楚自己因何失敗、哪裡不足,又要怎樣才能補缺提升。
法術靈驗精進,也不能得意自滿,從而止步於此,要嘗試更上一層樓。
在郭宏看來,他並非單純受蘭台山尊長驅使去辦事,而是他要藉此機會,不斷磨礪自身,在一次次歷練中,增進修為。
這次施展靈蓍損兌法,也讓郭宏想起之前嘗試蘭台山主的行氣循經路數。
當時元氣緣督而上,直到腦後玉枕,引起幻覺,尤其兇險。可眼下施法占測,按說感應所得尤為龐雜廣大,卻沒有那種被幻覺牽著走的兇險。
仔細回想,興許是自己那天剛剛經歷演武切磋,表面看起來無恙,但心神還停留在戰鬥之中,意念遠不如此刻平靜,調息行氣時難免有些刻意,反倒為幻覺所乘。
「難怪修仙學道之人都喜歡躲在清靜之地、遠離人煙,果然有幾分道理。」
郭宏覺得上院弟子缺少歷練,庸怠無能,但不可否認,他們燕居安處、少涉俗務,確實有益於修道一途。
但他沒有計較太多,輕輕捏著那根斷折蓍草,起身迴轉。
「甜水村中確實有妖物。」
郭宏還沒說完,那位范主事便迫不及待地表態:「果然如此!這幫刁民實在是留不得了,我們立刻整軍備戰,將這甜水村踏平!」
「范主事就這樣進軍,不怕重蹈覆轍?」郭宏示意遠方,甜水村中傳來一陣銅鑼聲響,顯然是村民發現此處官軍了。
「有幾位仙長在,這些刁民想必興不起多少風浪。」范主事湊近前來,低聲說道:「鄙人執掌金浦寨有一段時日,小有餘財,願為法信,供奉仙長。」
言罷,范主事從袖中掏出一對金環。
郭宏沒有立刻回應,他自認並非視錢財如糞土。而且在蘭台山下院,也多得是花錢的地方。
何況自己乾的就是替人賣命消災的活計,收錢收禮理所應當,用不著偷偷摸摸。
只是他不喜歡被人隱瞞利用,這甜水村中人影往來、炊煙如常,完全不像妖魔巢窟。
可靈蓍法所指,甜水村中確有妖魔往來痕跡。眼下情況迥異、不合常理,還需要仔細探看一番,方能做出定論。
「我等奉命前來,是為斬妖除魔。我怕范主事沒聽清,那就再說一次。」
郭宏臉色微沉,壓得那范主事不知如何回話。
回頭望向方白禕與秦楷幾人,郭宏說道:「我們入村一探,如有妖魔便將其消滅。」
另外四人齊聲應是,脫離官軍,沿著雜草叢生的小徑,直往甜水村而去。
「呸!假清高!裝什麼世外高人!」
范主事看著郭宏幾人背影,手裡捏著金環,原本時時討好的臉色頓轉陰戾,朝左右吩咐道:「都給我準備好了,等下要是打起來,趁勢殺進村去,男女老少一概不留!」
方白禕遠遠聽到這番話,不禁擔心起來:「郭師弟,這伙官軍用意險惡,我們沒必要繼續往前吧?」
郭宏卻從容得多:「如果那群妖魔真的藏在村子裡,官軍主動進攻,或許還真能將妖魔逼出來,到時候我們反而省事了。但我料定,這個范主事沒看見兩方大打出手,他斷然不會動。」
上前幾步,那甜水村外的土牆已大體可見。忽然一道破風聲響,一支箭矢直射而至,釘在郭宏腳前,箭頭沒入地中,尾羽微顫不止。
方白禕等人見狀,立刻擺出應敵架勢,唯獨郭宏站住不動,長柄刀掛在背後,碰都沒碰。
而在村頭牆上,一名中年村婦抬手喝罵:「你們這些官府走狗,居然還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