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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緣督為經

  郭宏此前的修煉功法,並非蘭台山秘傳,而是早已傳遍五道九國的行氣法,根本口訣不過是「深蓄伸下、定固萌長」八字。

  其所追求者,乃是通過吐納調息,匯集身中元氣,導引下行,使其充實丹田、營衛保固,凝鍊日久,自然萌發生機。

  至於凝鍊了這一份生機元氣後如何運用,便是各家各派的差別了。

  而蘭台山給下院弟子所傳授的,諸如伏熊分威法、鷙鳥散勢法、猛獸轉圓法等,都是以生機元氣強化筋骨體魄、感官知覺之能,幾乎全是用在搏鬥廝殺的場合。

  且不說沒有延年益壽的功法,哪怕同樣是用於殺伐爭鬥的敕劍法,運轉自身元氣化劍芒、生雷火,蘭台山輕易不會傳授給下院弟子。

  可即便蘭台山不教,郭宏單憑自己,也隱約摸索出幾分訣竅。

  他將深蓄丹田的元氣導引至肢體各處,把大幅提升筋骨膂力的伏熊分威法,加以延緩散發,使得鼓盪勃發的元氣變得像文火烹煮般,不斷淬鍊筋骨體魄。

  

  這個過程絕不輕鬆,哪怕是其他下院弟子平日裡舉磨盤、掄石鎖,打熬筋骨,也只是讓筋骨疲累酸脹。

  可元氣流轉周身,氣機似能無孔不入,會鑽進身體每處細微角落,把平日裡不常使用的筋脈穴竅全部調動起來。

  拉伸、撕扯、鼓脹、擠壓……各種感受同時湧來,加上行氣之際,身體感官也變得敏銳,甚至到了敏感的程度,耳邊能夠聽見氣機如江河奔流、脈搏似天雷陣陣,讓人沒法靜心行氣。

  郭宏過去一度行氣有偏,肢體僵直,也是靠著藥廬的余姑娘救治,才緩過氣來。

  余姑娘曾經勸告郭宏,讓他不要沒有法訣指引便胡亂修煉,郭宏聽了,但還是一如往常,將筋骨體魄鍛鍊得異常強悍,這才擁有與上院弟子一戰的實力。

  如今得了蘭台山主的一縷仙風與循經路數,郭宏大受啟發,元氣充盈丹田之後,並非散往四肢,而是下沉後行,緣督而上。

  得益於過往積累深厚,郭宏丹田之中元氣充實,心意一到,氣機自然發動,過了後腰命門,更是一發不可收拾,氣機升騰之勢,宛如飛瀑倒懸沖天。

  元氣節節攀升,直達後腦玉枕,耳邊忽聞錚鏦不絕之聲,雙眼閉合,眼前卻有青芒白鋒、紫雷赤火交相輝映。仿佛再臨校場演武一戰,卻不見楚逸身影。

  耳目所及,真實無比,眼見各種殺招臨身,郭宏大喝一聲,雙臂怒掣!

  砰——

  烘烘熱息自雙掌推出,房間門板竟被隔空震飛,郭宏也猛然驚醒,元氣不再上升,如大海退潮,只剩耳邊餘響徘徊、眼前光影閃爍。

  「方才那是……幻覺?」

  郭宏十分訝異,此刻周身火熱非常,毛孔大開,汗出如漿,雙臂也感覺到絲絲刺痛。兩條袖管多了幾條裂痕,看著斷裂線頭朝向,應該是由內而外被突破。

  「郭師弟,發生何事了?」

  此時屋外早已天黑,同在一座寮舍院落的江岩,捧著一盞油燈來到,他身穿單衣,聽到異樣聲響,立刻從床上起來。看見掉在地上的門板,不禁面露訝色。

  「我在練功,沒什麼大事。」郭宏隨便應付一句,問道:「現在什麼時辰?」

  「子時過半了。」

  郭宏輕輕挑眉,他倒是沒想到,自己潛心修煉,居然不知不覺過了這麼久。

  「要我叫人來把門板修好嗎?」江岩問。

  「不用,你去歇息吧。」

  等江岩回屋,郭宏起身活動一下手腳,耳目間的幻覺也隨著元氣穩定而消失。

  「看來余姑娘的話還是有些道理,沒有正宗法訣指引,貿然行氣過於兇險了。」

  心下計較間,郭宏摸了摸後腦,他如今可以確定,元氣升到此處,必然會引起種種幻象,下次行功,不能為幻象所擾。

  話雖如此,郭宏不打算今晚再試,權且休息。

  ……

  次日清晨,當江岩洗漱更衣後,就聽見一陣敲敲打打的聲響。推門出屋,看到郭宏自己動手,將脫落的門板修好。

  「郭師弟也懂這些俗務?」江岩笑問道。

  「說得我好像不該懂一樣。」郭宏托著門板,將門軸塞進石槽。

  「師弟今天可有什麼安排?」江岩又問。


  「我要去找尚師傅,打一件兵器。」郭宏回頭:「楊長老那邊有安排?」

  江岩點頭:「我昨天去找楊長老,得知西南方菖蒲鄉有妖氣浮動,需要派弟子查明情況。如果郭師弟沒空,我另外叫幾個人前去。」

  幾十年前天下大亂之後,妖魔層出不窮,肆虐鄉野、聚眾橫行,甚至有個別膽敢侵城略地,割據一方稱王稱霸。

  蘭台山守護一方,不會坐視妖魔為禍。只是單靠屈指可數的幾位尊長,哪裡能應付過來?

  於是巡山搜境、防患妖魔,必要時出手誅殺消滅,這就成為下院弟子的差事。

  郭宏起身拍拍手:「我要打造的東西,一兩天成不了。叫上方白禕和秦楷,我親自走一趟菖蒲鄉。」

  「好。」江岩提醒說:「郭師弟,你最近要小心提防,例行演武之後,有些人蠢蠢欲動,怕是不安好心。」

  「上院弟子那麼急不可耐?這可不像他們的作風啊。」郭宏將工具扔到一邊。

  「不是上院弟子。」江岩說道:「昨天我找楊長老時,與王仲保那伙人打了照面,他們說了幾句怪話,膽子變大了。」

  「我輸了一場,他們就迫不及待要有動作了?」郭宏笑道:「讓他們來,我倒想看看這幫鹽販子有什麼能耐!」

  下院之中,弟子們拉幫結派早成慣例,楊長老也管束不住。

  不同派系間,明爭暗鬥,覷見一方弱勢,便好似豺狼聞著血腥味,瘋狂撲來撕咬。

  郭宏在演武切磋中輸給楚逸,又是一副重傷之態被帶回下院,肯定會勾動某些人的心思。

  用完早膳,郭宏回到屋中,挪開床榻,將地上幾塊磚頭拿走,現出內中箱盒,入手分量沉重。

  離開寮舍,郭宏扛著長柄刀,往匠房而去,一路上遇見其他下院弟子,部分人會停步拱手,但更多則是帶著意味難明的目光盯視自己。

  懶得理會這些瑣事,郭宏來到匠房,內中傳出叮叮噹噹的敲擊聲,鑄爐火氣隔著幾重厚壁也能清晰感受到。

  匠房可能是下院中最偏遠的建築,為鑄造兵刃,燒炭煉鐵,難免煙氣濃重,不為蘭台山修士所喜。

  「尚師傅。」

  經過門口小廝通稟,郭宏直入內院,就見一位健壯老人在陰涼處,躺在竹椅上,用蒲扇遮面,似在沉睡。

  「喲,這不是郭大麼?」

  老人移開蒲扇,先打量郭宏幾眼,隨後堆笑說:「我還以為你快要死了,沒想到氣色紅潤,該不會是迴光返照吧?你要是死了,可記得把骨頭留給我,那可是煉鐵鑄劍的好材料,爐子裡用得著。」

  「哈,我記住了!」郭宏笑了一聲。

  這位尚師傅出身陶唐國工造司,曾經給叛黨鑄劍。奈何叛黨事敗,尚師傅受到牽連,不得已攜家人逃離國都。僥倖被蘭台山主所救,從此便留在下院,為弟子們打造兵刃器具。

  「怎麼樣?楚逸手中那柄分水劍,是否鋒利啊?」尚師傅顯然知曉例行演武的事情。

  「原來那柄劍也是尚師傅鑄造,看來我敗得不冤。」郭宏示意自己手裡提著的長柄刀,兩件兵器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你自己能耐不濟,可別賴到我身上。」尚師傅翹著腿,接過學徒遞來的茶,邊喝邊說:

  「那位楚公子靠著家人幫忙,弄來一塊海隅澤出產的分水異鐵,我費了好一番功夫才鑄成此劍。可惜這位楚公子不太識貨,拿它來施展神霄離火劍,完全是大材小用了。」

  「這麼說來,我能保住性命,還算幸運?」郭宏說。

  尚師傅揮手讓旁人退下,盯著郭宏言道:「你郭大心思歹毒、手段狠辣,也就是校場演武,不准使其他伎倆。要是在別處,那位楚公子怕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我在尚師傅眼中竟是這般不堪?」

  「少給我裝!」尚師傅罵罵咧咧,瞧見郭宏另一手提著的沉重箱盒:「說吧,要打什麼東西?」

  「一柄長劍。」

  「你不是用慣了刀麼?」尚師傅不解:「你這傢伙廝殺時偏好劈砍,為了適應你的習慣,刀身加寬、刀背加厚,刃口也是用上好鋼材。」

  「跟楚逸交手一番,我也發現長劍的妙處了。」郭宏放下手中物什,然後比劃大致形制:「我要的不是普通長劍,而是斬馬劍,除了能夠劈砍,還能夠挑刺。」


  「講究真多。」尚師傅起身來到桌案旁,用炭筆畫了一把長柄斬馬劍,無需規尺輔助,落筆就成直線。

  「你看看,是不是這種模樣?」

  郭宏見狀連聲讚許:「對對對,就是這種。不過劍身還要加寬加厚,把柄跟我現在這把刀差不多就好。」

  「你要這麼搞,前頭劍身就太重了。」尚師傅說完就後悔了:「你這傢伙力大如牛,隨你怎麼弄吧。」

  「材料就用我這塊烏峭鋼。」郭宏把帶來的箱盒打開,裡面是一塊鋼錠,色澤烏黑暗啞。

  「蘭台山賞賜給你的?」

  「不錯。」

  半年前,蘭台山北邊一座小城鎮有伏屍鬼作祟,郭宏帶人將這些行屍走肉消滅乾淨,便得了這麼一塊烏峭鋼。

  當時郭宏還覺得楊長老是在敷衍自己,心裡頗為不悅,但沒想到現在反而用上了。

  尚師傅掂量一下鋼錠分量:「行,那你打算給多少錢。」

  郭宏笑道:「尚師傅這是把我當小孩了?這塊烏峭鋼打一把斬馬劍綽綽有餘,剩下余料就歸尚師傅了。」

  「跟你這傢伙談生意,只有我吃虧的份。」尚師傅鼻子噴氣:「不行,我還要妖物的骨頭牙齒。秋收之後的狩妖禮,你肯定能弄到一批,到時候給我送來。」

  郭宏想了想,答應下來:「一言為定……順便幫我磨磨刀。」

  尚師傅接過長柄刀,入手瞬間就看出內情,罵道:「你這傢伙,真不疼惜兵刃。」

  「那就等尚師傅給我打造一柄斬妖除魔的無雙利器了。」郭宏吹捧起來。

  「去去去!」

  尚師傅嘴上不饒人,但比起拿寶劍名鋒裝點身份門面的傢伙,郭宏好歹是真要依仗自己鍛造的兵刃去廝殺拼命。這種人更對尚師傅胃口,因此他手上工作不會有絲毫鬆懈。

  提著重新打磨鋒利的長柄刀,郭宏離開匠房,前往位於高坡上的黛瓦樓閣,匾額上寫著「石渠」二字。

  石渠閣平日裡是楊長老坐鎮,由他管理蘭台山下院大小事務。

  不過下院這種地方,在上院看來與藏污納垢無異,楊長老也只是看著下院弟子不要鬧出太大麻煩。

  郭宏來到石渠閣中,此間香木鋪地、青紗垂幔,用屏風隔出前後內外。隱約可見內間櫃架之中,書冊卷籍無數。

  陣陣薰香縈繞鼻尖,郭宏吸了吸,精神爽利了幾分。

  「瞧你這樣,想必傷勢痊癒了?」

  楊長老從屏風後繞出,他身高面瘦,三綹須髯。這副尊容與其他長老駐容有術相比,頗顯老態,可見其人修為不算高深。

  「仰賴山主出手救治,也承蒙楊長老關心。」郭宏低頭拱手。

  「年輕人,現在明白上下院的差別了吧?」

  楊長老在其他長老面前,總是畏畏縮縮。可是對上這些下院弟子,立刻搬出尊長做派。

  「真以為憑著一腔血勇,就能挑戰上院弟子?你該慶幸山主及時趕回,救下你這條賤命。今後收起你那些草莽武夫的性子,好好給本門辦事,別再招惹禍端。聽到沒有?!」

  楊長老最後一聲喝問,帶著震耳靈音。換做常人,必是當場昏厥。

  但郭宏身中元氣聞聲自發,抗禦震耳之音,讓他安然無恙。

  見這下院弟子紋絲不動,楊長老心頭微訝,郭宏的修為超過自己所料,他能夠與楚逸斗上一斗,並非是靠取巧手段。

  可郭宏越是如此,楊長老心中越是不快,暗自思量,要怎樣才能整治這種頑固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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