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夜牢
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雖是中秋佳節,到了子時,也是月隱雲中,燈火闌珊,陰影斑駁,難覓人蹤。
街上,幾個巡夜的兵丁一邊打著瞌睡,一邊大聲抱怨著為什麼中秋節還要抓緊巡邏,沒有有絲毫歇息時間。手上的燈籠被夜風一吹,也忽明忽暗,晃得人心裡發毛。
過了一會兒,幾人拐入一個小巷,突然發現地上躺著一個人,紋絲不動,氣息全無。
其中一人見狀,把手輕輕放在刀上,舉著燈籠緩緩上前:「什麼人!半夜在此地方,難道不知城中的宵禁令嗎?」
地上的人沒有回話,如同一具死屍。
那人走到躺在地上的人的跟前,小心翼翼地將他翻過身來,伸手探其鼻息,想判斷此人是死是活。
剛剛伸手,他便猛地一驚,此人氣息穩定,全無半點死人模樣。他正驚駭之時,想要回頭警告自己的同伴,地上的人突然睜開眼睛,對著他露出一抹笑容。
「啪嗒」猛地一響,小巷子兩邊的大門突然打開,一群蒙面的黑衣人衝上前捂住後面幾人的嘴,用匕首乾淨利落地了結了他們。
前面那人回頭,正好目睹了這一切,剛想要大聲呼救求援,地上的人也猛然衝起來,三兩下送他和同伴團聚了。
不錯,地上的人正是龐隆樺,這一切都是他們為了掃清前進路上的障礙所設下的圈套。
隨後,幾人的屍體被拖入了門內,龐隆樺從小巷口探出頭,確認附近再無巡捕後便向同伴揮手示意。革命黨人便從巷子裡魚貫而出,沿著街邊悄無聲息的摸向城西大牢,許望飛也在其中。
大牢的高牆之上,幾名拿著槍的清軍正在例行巡視,卻也是昏昏欲睡,根本沒有人注意到從陰影中逐漸接近的革命黨人。龐隆樺一行人很輕鬆地摸到了大牢門下,重重敲了兩下門,又輕輕咳嗽兩聲——這是他們約定好的暗號。
隨即,大牢的鐵門被打開了,革命黨人提著槍,蜂擁而入,牢內正在休息的獄警大部分在睡夢中就已命喪黃泉。在門口附近的守衛被解決了之後,他們便分為了數個小組,開始向大牢內不同的方向進發,許望飛就在前往地牢的那個小組中。
許望飛跟在隊伍後面,目睹著革命黨人乾淨利落的行動。就在剛剛,他親自用匕首殺死了一個還蒙在鼓裡的清軍士兵。在清理附近區域的時候,他在轉角處撞上了這個什麼也不知道的兵蛋子。原本他不想奪人性命,只是想封了他的口,叫他不要出聲,沒想到他反手抽出腰間的佩刀就往許望飛心口刺去;若不是和他一道的同志及時按住了那個士兵的手,恐怕他現在早就被捅了個透心涼。意識到自己的幼稚,許望飛深吸一口氣,拿出匕首在士兵的咽喉之間一划,那士兵也無聲無息地倒下了。
「許兄,你清醒一點,莫要再犯糊塗!」身邊的同志警告了他一下,便繼續匆匆行動了。
許望飛還沒從剛剛的經歷中緩過神來,呆呆地站在那裡,一身冷汗。若不是同志及時來救,此時躺在地上的就是他了。「這是戰場,是你死我活的地方」許望飛在心裡反覆告訴自己。他看著血從匕首上滴落,看著地上的屍體,原來奪人性命是這樣的讓人麻木,至少現在的他沒有任何特殊的感覺。許望飛和這位士兵原本素昧平生,卻因為今晚的這一場行動,他的生命就這麼被許望飛奪走了。從前都只是許望飛預測別人的命運,而現在是許望飛第一次真正掌握別人的命運,這個士兵的命運之線被許望飛的匕首一刀斬斷了。也許他是無辜的,他並不知道今晚的這些行動是什麼,他也許並不想助紂為虐,他和其它的士兵只是為了參軍混口飯吃,卻落得了如此下場。但是許望飛深知這沒有辦法,他們和所有在這場革命中犧牲的烈士一樣,都只是歷史前進的燃料和犧牲品罷了,而他們這些活著的人要做的,就是推動著歷史不斷向前,向前。
許望飛從愣神中恢復過來,立馬快步趕上了隊伍,他暗暗下定決心,自己必須戒掉身上的書生氣,把自己真正變成能夠獨當一面的戰士。
突然,頭頂的一聲槍響打破了夜空的寂靜,隨即槍聲大作,不絕於耳。
位於大牢底下的許望飛等人皆是心頭一緊,知道他們的行動已經暴露。原本在行動前設想的最優情況是全程不被發現,悄無聲息地拿下大牢,因此他們到現在為止甚至一直都用的是冷兵器,但現在看來,這設想怕是要泡湯了,接下來等著他們的將是一番苦戰。
「既然已經被發現了,那就沒有必要再掩飾了,大家都把槍準備好了!」許望飛所在小組的組長一聲令下,大家都拉栓上膛,做好了戰鬥準備。幸好監獄底下的地牢年久失修,看守不嚴,許望飛他們幾乎沒怎麼遭遇抵抗就攻了進去。樓上的槍聲依舊密集不息,看來其它的小組攻堅遇到了不少困難。
地下深牢暗無天日,裡面關押了不少早年被逮捕的革命黨人。許望飛他們一間間地打開牢房的門,將裡面的犯人釋放出來,有時就會遇見多年未見的老友,雖然遍體鱗傷,可是相擁在一起卻還是會喜極而泣。
然而,許望飛一直沒有見到自己想要的人。隨著牢房的門逐漸被打開,他卻沒有見到袁子銘的身影,他的心也不禁懸了起來。
終於,只剩下最後一間牢房沒有被打開了。大家都圍到了門口,想要看看這最後一間牢房關押的究竟是何方神聖。
「吱呀」牢房的門應聲而開,一絲光亮灑進了牢房裡。牢房地上混著泥水的草鋪中,蹲著一個身材瘦小的人,衣衫襤褸,瑟瑟發抖,背上還有幾道新鮮的血痕。門開後,他扭過頭,看到許望飛站在門口,便猛地撲了上來,抱住許望飛,哇哇大哭:「許少爺,你可算來了!」
許望飛也驚訝地看著他:「福喜?你怎麼在這!你家少爺哪去了?沒跟你關在一起嗎?」
福喜抹抹眼淚鼻涕:「沒有!少爺被另外押到總督府去了,我聽他們說總督要親自審問少爺,審完就立刻處決!」
許望飛眉頭緊皺,本來他今天前來就是為了解救袁子銘,現在卻撲了個空;不僅如此,他既然選擇了跟著革命黨人一起行動,那就代表自己已經和官府徹底決裂,沒有回頭路了,一旦被查出來,甚至會連累他們許家全部人。細細想來,自己好像只是臆想著袁子銘會被押到大牢,卻從未真正得到相關消息,甚至根本沒有想過其它可能,不禁為自己的愚蠢感到懊惱無比。
不知不覺,樓上的槍聲已經平息了,顯然整座大牢已經被革命軍牢牢掌握,龐隆樺這時候也下樓來,到了許望飛身邊,問道:「許兄,是否找到所要之人了?」
許望飛咬著嘴唇搖了搖頭:「並沒有,看起來袁兄並不在此地。」
龐隆樺拍了拍許望飛的肩膀,哈哈大笑道:「無妨,我們先在此處固守待援,等其它的弟兄們完事後來接應我們,待到武昌光復後,我們再陪你於城內好好找找。」
許望飛連忙作揖:「如此勞煩各位,感激不盡!」確實,對他來說這已經是最好的情況了。
突然,一聲巨響從大門處傳來,隨後再次槍聲四起,爆炸聲如雷貫耳,震得地牢內的眾人幾乎站不穩,冒出的烈焰映得夜空半邊火紅。
樓上急匆匆地跑下來一個人,大聲說道:「門外有許多清軍來攻!」
「看來還是驚動外面的清軍了啊。」龐隆樺立刻開始作防備部署,指揮大家拿起武器上塔樓高牆戰鬥,那些剛剛從牢內解放的革命者也紛紛拿起武器準備加入戰鬥。
龐隆樺扭頭對許望飛說:「如今樓上十分危險,此處則較為安全,還請許兄在此處安歇,可保二位周全。」
許望飛卻笑著擺擺手,拿起了槍,推辭道:「在此處呆著也是無事可做,還不如上去拼個痛快,也不負諸位對我的照顧。」
龐隆樺讚許的點點頭:「好!不愧是城中名士,高風亮節!」
許望飛也深知自己現在早已與革命黨人生死與共了,因此他也沒得選,只能義無反顧地拿起槍,在這夜色籠罩的大牢內戰鬥。
誰也沒有注意到,在他們背後,福喜悄悄露出了一抹狡猾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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