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7章 無非報團取暖
第957章 無非報團取暖
江南,
金陵城知府衙門內,
賈雨村已經在廳堂設下宴席,宴請了巡閱使景大人,還有同殿為官的馬通判,以及胡同知,桌上火光搖曳,宛如一盞孤燈在黑暗中,
也不知等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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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門前傳來一陣腳步聲,
「老爺,奴才拿了拜帖,去了巡閱使府上,誰知府上管家說,景大人今日不得閒,不能赴宴,」
一位身穿錦衣的老管家,恭敬的立在那,臉上多有一絲憂慮之色夾雜在裡面,說完話之後,又道,
「老爺,要不要奴才再去一趟,」
小心的陪著話,生怕老爺怪罪。
賈雨村冷笑一聲,擺了擺手,
「明擺著不來,再去也是無用,就算是景大人想來,現在也不能來了,朝廷又派了一位監察使,江南那麼大點的地方,朝廷是來了一位又一位,頭上的主子太多,哪個能伺候好,馬大人來了沒有?」
幽幽幾句話,賈雨村眼神陰鬱,好好地江南之地,怎會變得如此之亂,本想靠著楊公公的關係更進一步,誰曾想,宮裡來的人果真是心狠手辣,毀堤淹田的事,瞞不住就要捅上去,雖然朝廷緊著京南民亂的事輕輕放下,未必過後不會追究,頂罪的又會是何人呢,只能是他們知府衙門裡的人,是三人還是兩人,就不得知了,
「回老爺,通判大人不在府上,奴才問了其府上管事,說是馬大人這幾日,天天在江南春酒樓,陪著楊公公身邊伺候。」
老管家低著頭,想了想,現在各府衙的風聲緊,不似以往好打聽了,
「嗯,是啊,都在各自巴結上官,知府衙門的事,那都要往後靠靠,可是有些人終歸不知道的事,越多的人插手進來,有些事越不能糊裡糊塗的終了,既然大佛請不動,只有咱們這些散佛商量吧,胡大人什麼時候來?」
賈雨村露出絲絲冷笑,現在慌了,忙著找後路,早幹什麼去了,一個巡閱使,一個織造局的楊公公,現在加上一個還未到的蘇監察使,未必不會再來一人,這江南反正是越來越熱鬧了,
「老爺,胡大人隨後就到,奴才去胡大人府上的時候,胡大人從江北歸來後,一直在府上足不出戶,奴才拿了拜帖,說明來意,送進去不久,胡大人府上的管家回話,說是胡大人隨後就到,並且還給奴才說了一件事,說是胡大人會拿一個極為重要的東西過來,」
身子微微彎了一下,想來也只有胡大人需要依靠大人做事,這樣一來,大人在衙門裡,還能與之共進退,
「哦,極為重要的東西,可是說了什麼?」
賈雨村眼神一亮,能被胡文玄稱之為極為重要的東西,必定是牽扯重大,
「回老爺,那管事未說,小的也不知曉,」
老管家搖搖頭,此等機密的事,不是他一個奴才能聽得,
正在二人敘話的時候,門外傳來小廝的話語,
「老爺,胡大人來了,」
「快請,」
賈雨村嘴角微微翹起,想來也是,既然重要,必然不會給奴才們說的,給老管家一個眼神,讓其下去安排,管家點點頭,悄悄退下,
只等了片刻時間,
屋門打開,
同知胡文玄,風塵僕僕走了進來,
「賈兄,弟來遲了,」
胡文玄竟然穿著一身深色的袍服,頭上還帶上了一副斗笠,遮住臉面,走了進來之後,把斗笠卸下,露出一臉的滄桑出來,
賈雨村一愣,沒成想多日不見,竟然變化那麼大,怎會如此?
「來的不晚,胡兄,快快請坐,不知胡兄變化怎會如此之大?」
賈雨村起身相迎,來到近前,這才瞧得更為清楚,穿的是一身布衣,有些地方還縫了補丁,另外斗笠邊緣處還有不少磨損,應該是經常帶著,若不是那副熟悉的面龐,現如今消瘦的身影,這身打扮,還真的認不出來,
胡文玄斗笠放在一旁椅子上,看著熟悉的大堂,一時間百感交集,回身對著賈雨村行了大禮,
「賈兄,弟不才,今日才回來,」
好似有許多委屈,
賈雨村疾步上前,雙手扶起,嘴裡哪裡肯受,
「賢弟怎可如此,你我同堂為官數載,早已經比親兄弟還親,如何還要走這些禮數,快,坐下喝一些溫酒暖暖身子,」
不由分說,就把胡文玄拉到了桌前坐下,隨後,屋裡又開始掌燈,管家一人端著溫酒走了進來,並且提著兩個食盒,從裡面端出三個碟子,一盤是江南特有的酥肉,一盤是金豆子,另一盤是醬牛肉,還有一壺清酒,諾大的桌子上,只有這四樣菜。
看著周圍空蕩蕩的樣子,胡文玄這才反應過來,今夜的宴席,恐怕只有他們二人了,心領神會,不免有些壓抑,率先拿起酒壺,就給桌上兩個酒盅滿上,
「賈兄,弟不才,先干為敬,」
「好,來,干。」
二人好似都知曉接下來的事,各自幹了一杯,隨後,還是賈雨村先開口問詢,
「不知賢弟去了江北之後,這送進京城內務府的玉石,開採的如何了?」
說是開採,未必不是用了其他手段,楊公公那邊催的著急,內務那邊還有專門的摺子遞過來,這些都是過了堂的,怎麼應付過去,還真難為他了,
不說此事還好,說了此事,胡同知的臉色又黑了許多,拿過酒壺,又自顧自的滿上一盅酒,喝入腹中,嘆道;
「賈兄,弟自去了江北,解封了許多開採的石礦,並且嚴令連夜開採,歇人不歇地,監獄裡那些不管是何人,都送了過去,誰知到,一場大水來的湊巧,幾個礦洞裡的人來不及撤走,全都送了命,這就死了半數之人,」
說到此,胡文玄的臉色猶如鍋底一般,誰做的事,不難打聽,一府衙門辦公多年,三人做的什麼事,誰不清楚,這裡面有何勾當,他是知道的,那幾位巡捕差役,可都是通判馬廣誠的人,
「牽連那麼多,死人尚且可以賠銀錢堵嘴,但是內務府那些要的玉石,如何解決的,三船玉石,怎麼敢的,江北的礦可不富,不知胡兄如何解決的。」
雖說江北玉礦多,那也都是前朝留下來的,或者說前朝的前朝留下的,都已經在此地開採幾輩人,富礦變成貧礦,就是有,也需要往深處挖掘,想要湊齊內務府要的三船玉石,還不知什麼時候能挖出來,如此,送進京城的那些玉石,是從何處而來?
「呵呵,解決,哪裡解決,只能從死人堆里解決,這次水災淹死那麼多人,江北那地方,不少百姓就是以玉石搭建的屋子,既然水災來了,這些都是無主的,弟只能請奏楊公公那邊,調集揚州府軍過去,四下搜刮,才堪堪湊齊了三船玉石,僅僅是用河水沖刷一番,就像是剛開採出來一樣,」
胡文玄無奈苦笑兩聲,江北五縣,從此以後,民不聊生啊,自己苦讀聖人之學,如今做的事與所學背道而馳,嗚呼哀哉,
看出胡文玄的無奈,賈雨村沉默不語,現在是想抽身,也抽不出來了,如何自保,還是要商議一番,
「胡兄,過去的事,就過去吧,今日邀你前來,就想商議一番,日後的路怎麼走,馬通判現在上值都不在衙門裡,三五日,都伺候在江南春酒樓,人家攀了高枝,只有你我無人問津,你可明白?」
「怎會如此,不是說景大人那邊,可還要仰仗你我二人改田為桑呢?」
胡文玄不明所以,馬廣誠靠近楊公公是盡人皆知,織造局的沈大人,多次和馬大人同進同出,他在江北也略有耳聞,但是景大人,為何現在不動了,要知道改田為桑的事,在江南鬧得風風雨雨,可是他領頭的,現在出了事,就想要縮回去,那可不容易啊,
「哼,仰仗你我,就算他不開口,這都是朝廷國策,你我豈可推脫,告訴你一件事,朝廷那邊又來了一位菩薩,任職江南監察使,至於要監察誰,不言而喻,」
賈雨村摸了摸鬍鬚,總歸是見到變數了,拿起筷子,夾了一塊醬牛肉送入嘴中,輕輕咀嚼,
「來,賢弟,嘗嘗這江南街口的老味,當年你我二人第一頓酒,就是如此簡單,可還記得。」
胡文玄還在那細細思索賈兄的話,朝廷又派人來了,還是監察使,那會是誰的人呢,不會是布政使莊大人出手了吧,這簡直,一波三折,聽到賈兄話語,他這才把視線落在眼前桌上,三樣菜,一壺酒,還真是當年他們二人在街角酒肆里點的,
回想到這些,心中微微一動,拿起筷子,也夾了一塊醬牛肉送入嘴中,咸中帶甜,帶有濃郁的醬味,還真是原來的那個老味,
「賈兄有心了,還真是當年的味道,既如此,不知來的這位監察使是何人,能讓景大人都收斂了許多,」
許是有些好笑,風水輪流轉,景大人到了江南,處處受莊大人壓制,以至於處處為難,楊公公從京城來了金陵,莊大人又被壓了下去,沒了聲息,乃至於景大人和楊公公聯手做出了許多「大事,」
現在京城又來了一位監察使,這又會是誰呢,
「哈哈,哎呀,還是賢弟問的好啊,再嘗嘗這個酥肉,炸的酥脆不說,現在又在外面抹了蜂蜜,口味可比以往好多了,至於你問的,來者是何人,」
賈雨村微微一笑,低下頭湊過來,附耳道;
「來的人有些蹊蹺,是個言官,名叫蘇崇,為兄借著京城的關係,打探一番,這蘇崇,乃是吏部盧閣老的門生,」
賈雨村倒沒說假話,知道消息後,第一時間派人聯繫了榮國府二老爺賈政,打探此人的來歷,並且還給榮國府添上一份賀禮,誰能想到,榮國府竟然成了皇親國戚,這才有了今日這一幕,和胡同知密談,
「什麼,言官,盧閣老的人,這可是真的難了,莊大人加上這位來的蘇大人,如若對上景大人和楊公公,聽誰的,江南官場怕是大亂了,」
胡文玄瞪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內閣竟然會這樣安排,
「胡兄,聽誰的咱們管不著,以後再辦事,都要留下摺子文書,改田為桑的事一波三折,現如今新北大堤缺口已經堵上了,而且冷將軍那裡說,直接填埋加寬一倍有餘,其他堤壩,還需要上報朝廷,最好能在江南設立河道總督,這樣一來,運河上的事和運河兩邊的事,就與咱們無關了,」
「什麼,賈兄,這可是得罪人的大事,要知道朝廷自從設立漕運總督之後,就把修河道的事劃給漕運衙門,地方協助,你這要提起河道官署衙門,那運河兩岸的官員知府,還有漕運總督這些人,怕是要彈劾賈兄了,」
胡文玄剛想勸說,忽然話音停罷,彈劾,難不成賈兄想藉此機會離開,
眼神直愣愣的盯著賈雨村面目看去,只見賈兄拿起手裡的酒盅,小心品了一口,點點頭,
「這個摺子上,不光有我的名字,為兄擅自做主,把賢弟的名字也寫在上面,另外還有一個,那四位恩科新貴,其中兩位是洛雲侯的門生,剩下兩位是武英殿南大人的門生,他們可是需要好好利用的,當然,把握分寸,胡賢弟,今後你我同進退,」
賈雨村雙手舉杯,眼神定定看著胡文玄,整個衙門,或者說整個金陵官場,能相互抱團的只有他們二人,最後就算有人想拿他們頂罪,那也要估量一番,手下那些知縣的縣令,可都在他們二人手下管著呢,
胡同知自是會意,唯有他們二人抱團取暖,才能相互扶持,畢竟衙門裡出了一個馬廣誠,要是再來一位,衙門裡可真的就完了,收了衣袖,胡文玄也雙手舉杯,兩杯相碰,二人同時仰頭一飲而盡,一切盡在不言中。
金陵城外,
北邊運河之上,又是一艘樓船,揚帆在河面上飄著,如今南下的官員,吏部都是特意批了文書給漕運衙門總督府,在京城碼頭務必留下兩艘樓船急用,所以蘇崇能安穩乘坐樓船,還是依仗了吏部恩師的情誼,這一番南下舒暢,
夜色漸暗,
蘇崇一人領著兩個小廝走上樓船的船頭,微風徐來,北方的景色逐漸被拋在身後,沿途的風光,慢慢渲染上了江南溫婉的氣息,兩岸綠樹成蔭,隨風搖曳,
但是心裏面,早就飄到了金陵城內,江南布政使莊大人一直和恩師親厚,並在江南任職多年,根深蒂固,這些是可以依靠,但織造局楊公公,還有江南巡閱使景大人,可是京城內務府還有忠順王府的人,另外此次推進改田為桑的國策,也是李首輔大人推動的,內里具體如何,尚未可知,
這一次,即是調查新北大堤決口的事,另一個,就是還要推行國策,實在是難上加難,如若真是金陵通判馬廣誠指使,為的就是國策,這髒水,牽扯朝廷內務府,在關聯到宮中,乃是大不敬之罪啊,
想來自己還真有些衝動了,
思緒隨著樓船南行,河水被劈開,不斷地有河水湧來,一時間心中凌亂,
忽而,身後傳來一聲問候話音,
「蘇大人,晚膳準備好了,都是船上一些簡陋食物,還請蘇大人進船艙用膳,」
回頭一望,
二層樓船的閣樓樓梯處,在掛著一處燈籠的照應下,一位身材魁梧的漕運衛軍百戶董萬,從樓梯口下來,抱拳道,
見是護送的相熟之人,蘇崇抱拳回了禮;
「董百戶客氣了,能在樓船上吃到熱乎飯菜,殊為難得,哪還有挑揀之說,不知董百戶可曾到過江南,那裡可有什麼說道。」
眼神明亮,似有所問,江南地界,除了當地官員知曉內情,剩下的,也就是漕運衙門的人,他們知道的,可比那些官員知道的多了,
「哈哈,說道倒是沒有,一些熟絡的事或許知道,年初的光景,和侯爺一併去了江南一趟,倒也略知一二,蘇大人,裡面請,咱們邊吃邊聊。」
董萬笑了笑,蘇大人如此年輕,竟然敢去江南那處龍潭虎穴,想起總督衙門裡主事親自來交代的事,董萬也不敢不說,南頭碼頭也快到了,
「好,既然董百戶誠心相邀,請。」
二人相互客氣,心有古怪,但還是一前一後上了樓船二層的船艙客廳,入了內,四下的宮燈燈火通明,照亮了船艙內的壁影掛飾,
前艙的客廳,靠近窗戶的地方,安置了一個桌子,上面竟然已經擺放好六碟熱氣騰騰的小菜,還有一壺清酒,雖比不過在路上吃的,但現在此地,殊為難得,
待二人落了座,董萬先行拿過酒壺,給二人桌前的酒盅滿上,然後才開了口,
「蘇大人,下官乃是粗人,只管著跑河路生活,走南闖北,只曉得河上的事,其餘的,下官哪裡比得上蘇大人,說的不對的,還請蘇大人多擔待,」
也不等蘇崇說話,端起酒盅一飲而盡,臉上有一絲暢快之意,
蘇崇坐在對面有些啞然失笑,董百戶還真是一個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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