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軍法三章
眾人狼吞虎咽,李昭鳳最後將木桶斜起來,又用勺子敲了敲,最後盛出半碗菜湯,教裴七端了去。
這些人吃相實在談不上美觀,除餘子舟外,皆是直接用手,或是將臉埋進碗裡。
這樣也好,最後還省得用水洗碗了,一個個比被狗舔過還乾淨。
李昭鳳沒著急把他們聚起來,而是先讓他們各自找地方歇著,只要不出院子,愛去哪去哪。
隨後叫來新社成員:夏完淳、張寶、張松齡,聚在中間的堂屋開會。
這其中,夏完淳被他任命為了書錄官,也不用做什麼,平時記錄一下會議上討論了什麼,大家說了什麼話就好。
距離與劉世昌約定的時間滿打滿算也就一周了,實在沒什麼時間給他過多準備。
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怎麼讓讓這些流民出身的士卒,初步擁有戰鬥力,也不需多的,起碼能管得住嘴,拿得動刀。
張松齡喝了一口水,故作老氣橫秋的樣子,說:「讓我看,一會就給他們聚起來,日夜操練,七天時間怎麼也夠了。」
李昭鳳道:「他們都是餓了好些天,恐怕力氣恢復的沒那麼快。況且怎麼操練,刀槍劍戟有誰會?」
張松齡自信的拍拍胸脯,那意思分明就是不在話下,不過李昭鳳看都不看他一眼:就你那兩下子,唬唬人就算了,讓你自己來第二遍你都不一定是同一個動作。
「完淳以為,短時間內沒必要要求他們做到太多,能做到聽從軍令就已經可以了。」夏完淳在旁開口道。
李昭鳳點了點頭:「端哥說的有理,這些人有的連左右都分不明白,就這幾天也不能太為難了。」
說完,他又看向張寶,問道:「三弟有什麼想法?」
張寶搖了搖頭,一如既往的沉默,自從那日之後,他的話就越來越少,總覺得像壓抑著心事一樣。
李昭鳳嘆了口氣,張松齡又看向他,道:「咱們沒刀沒劍,咋個弄,咋練不也得有武器嗎?」
「武庫根本就不讓我進去,你爹也不給我開個後門。」李昭鳳無奈敲了敲桌子,話鋒一轉:「不過也不需要武器,到時至少有一半人要跟著我偽裝成流民混進夾山寨,流民帶武器,豈不是很奇怪嗎?」
夏完淳思索著,拿起筆來寫寫畫畫,突然說道:「關於怎麼訓練他們服從軍令,我有個辦法。」
「端哥且說。」
「首先,我們肯定要對不遵軍令的人定下懲罰手段。然後我們可以刻意下達一些讓人不願去做的指令,然後挑一些人做一個不遵軍令的典型。」
李昭鳳微微皺眉,沉聲道:「倒也是個辦法……懲罰的手段倒是暫時不能定的太嚴厲,要避免毆打體罰,以他們現在的身體條件,很容易就弄出人命來。」
「但若是不嚴厲,就難以讓人心懷恐懼,士卒對軍法不恐懼,又怎麼會遵守?」
「張公子,你不是說這幾日去查了古書嗎,你知不知道以往各朝都是什麼軍法?」李昭鳳突然問向張松齡。
張松齡一喜,他還真準備了,你要是不問,還顯不出來他準備完全。
只見他從懷裡掏出一張對摺了幾次的紙,緩緩打開,開始念道:「自古最盛莫過漢唐,我就查了故唐《虎鈐經》裡面,對士卒的要求,大致是十七條禁律,五十四條斬首……」
洋洋灑灑說了許多,單拎幾條常見的出來,都能看出其中軍法嚴肅:
呼名不應,召之不到,斬!揚聲笑語,禁約不止,斬!將軍聚謀,竊聽其事,斬!哀聲怨氣者斬!妖言詭辯者斬!爭先亂後者站!奪人軍功者斬!對主將不肯低眉順眼者斬!無故飲酒者斬……
李昭鳳聽的眼皮直跳,連忙打斷,說道:「既然是軍法,肯定要對上下皆有約束。你說的這些他們難做到,就連我們都難做到,我看不如縮減三條。」
「軍法其一:殺害、欺辱無辜百姓者斬;其二:泄露重大軍機者斬;其三:軍中鬥毆致死者斬。其餘的罪行懲罰用笞、杖、徒三刑替代。」
這肯定不是盡善盡美,但上行下效,至少有這三條基本的自己等人都能遵守,至於詳細的可以以後慢慢增改。
現在只要讓士卒記住這三條最好記的就是了,總結起來就是:管住嘴、管住手、管住下半身。
「練兵時不遵守主官指示,這該怎麼懲罰?」
李昭鳳道:「依我看初次犯笞打五下、罰疾跑一里,二犯笞十下、罰二里,以此類推。」
不輕不重,練兵時總不能也動不動斬首吧?在張寶、夏完淳二人看來也很合適。
張松齡蔫了氣,在他看來軍法不嚴不足以立威,但他也能理解李昭鳳所講,現在手底下就一棒子烏合之眾,實在沒辦法要求他們那麼多。
夏完淳在小本本上寫下「軍禁三章」,然後撕了下來,說道:「這個可以拿出去貼在入門處的牆上,那個叫餘子舟的不是秀才嗎,也可以讓他帶著士卒認識這三條禁律。」
李昭鳳笑道:「端哥好想法。開會好啊,你們看,一開會問題不就有了解決答案了嗎。」
他突然站起身來,命令道:「張寶,張松齡聽令。」
二人騰的一下站起身來,前者面無表情,後者昂首挺胸,面露激動之色。
「張寶,我命你為步左隊管隊,領五十人。張松齡,你……」李昭鳳突然猶豫了,咂舌道:「我要是給你安排個軍職,讓你爹知道了該不會生氣吧?」
張松齡臉上陰一陣晴一陣,憋了半天漲紅了臉,擠出來一句:「不會,我不告訴他,你也別告訴他。」
「哦。」李昭鳳憋笑嚴肅道:「張松齡,我命你為步右隊管隊,領五十人。以後我便不再稱你為張公子,軍隊之中,你也要對我稱呼軍職。」
張松齡抱拳正色道:「末將遵命。」
李昭鳳一腦門黑線,無語道:「你一個管隊也自稱末將?」
「那我應該稱呼什麼?」張松齡摸不著頭腦,三國里不都是這麼寫的嗎?自稱末將表示謙卑。
李昭鳳笑道:「稱標下(驃下)。」
標下意思是指在軍隊統帥旗幟之下,而驃下的意思則是在統帥者坐騎之下,地位不如馬,低級軍官向來都是這麼稱呼。
能稱呼末將的,那地位已經是鎮守一方的軍頭了。
對張寶與張松齡的任命,李昭鳳也有不同安排,張寶對自己言聽話從,但張松齡向來有自己的主意。
若是等到了自己要入敵營的時候,肯定要帶著張松齡這隊一同,而把張寶這隊放在外面接應。
有了軍職,張松齡喜不自勝,唯獨覺得自己沒有甲冑沒有武器,少了點感覺。
李昭鳳又道:「你二人去將人集合起來,各挑五十人,帶到打穀場去。」
………
餘子舟先將飯菜留給父母吃了,待父母全吃好了自己才解決了其餘的剩菜,而後又覺得房屋裡實在沉悶,還瀰漫著不同人身上淡淡的酸臭味,他便出了房屋,在院中靠著,抬頭望天。
若不是打仗,他本該在家鄉過著普通的田園生活,耕讀研學,他已是秀才出身了,自己一家的徭役賦稅已經免除了,就算考不上舉人,這一輩子也能輕輕鬆鬆的過去。以後若再有個孩子,起點就比他更高,說不定就改變了家族的命運。
可現在一切都不同了,不但沒了家,沒了田,甚至還沒來得及說一門親事,他就搖身一變,變成了官軍。
這以後還有什麼前途?
餘子舟感到一陣可笑,既唏噓,又自嘲,暗想自己從小苦讀,卻還是改變不了整個家族的命運。
這時,夏完淳走出堂屋,開始張貼那三條禁令。
而張松齡和張寶則是進入一個個房間,開始將「士卒」驅趕出來。
從這上面也能看出二者性格差異,張松齡多是呵斥,吆五喝六。而張寶則是心緒毫無起伏,只淡淡吩咐一句便去了下間屋子。
李昭鳳伸了伸懶腰,看向院外慢吞吞,挪向正中的男丁,陷入沉思:就這散漫的風氣,不禁讓自己想起了剛入學時軍訓前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