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分羹
第二日下午,查抄的結果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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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家城內城外的家資,單是金銀銅錢,就可折十三萬兩銀子,糧號、商鋪、田地這些更是難以估算。只是放壞的陳糧,就有上千石!更不論那些一年之內的新糧。
吃的最飽的是首先過手的巡檢衙門,其次是州署衙門的大小官吏。
城裡鬧出這麼大消息,自然也沒瞞過在城外大營中的劉世昌。
思來想去,他覺得自己太虧,想敲一筆竹槓,於是叫來心腹,讓他去傳達說自己軍中大多兵士染上了風寒,若沒一筆湯藥費,指不定什麼時候才能好。
張士汲把徐家上下押至了牢獄,許多下人紛紛反水,因為只要自己願意指認徐純才,不但能饒活性命,還能歸還身契。
他還未完全消化徐家的家產,劉世昌的要求和蕭縣匪患的塘報就同時送達,赫然是程繼孔又縱賊出谷劫掠蕭縣,接連有四個村子遭了災。
然後就是一個個的都伸手來索要銀子。
做事的時候還是小部分人,分好處的時候是個人都要來分一杯羹了。
李昭鳳自然也惦記那五千兩銀子和糧草,現在已經在二堂坐著了。
堂上案旁放著一小木箱,裡面雜亂的堆滿了無數契約、帳簿、書信等等,明顯是現在人手不夠,張士汲自己都要親自上場了。
門外,正好能望著州衙外的那座牌樓,再遠便是一輪橘黃微紅色的黃日,光線不算強烈,所以搞得堂內有些昏暗。
這任何天氣,也是要配合當下的心境來看的。
如果現在是太平盛世,那李昭鳳便覺得是夕陽無限好。
可惜放在當下的心境,自己只覺得心裡堵得難受,好像有什麼說不出來的感覺在催促著推動自己。
外面的直道上又看不到人走動,空曠配上夕陽,就讓人生出了一種淒涼之感,正如這日暮西山的大明王朝。
張士汲伏案疾書,抽出空閒擱下筆來,無奈道:「搞來搞去,這銀子,倒像是給你們抄的了。」
「五千兩,是大人一早就答應過在下的。」李昭鳳提醒道,他生怕這張知州用完人不認帳。
「我當然知道,唉……這當了家的才知道過日子不易。窮的時候尚且能湊活,稍微鬆快一點,一個個的就都來撈上兩把了。」
李昭鳳疑惑道:「即便如此,十數萬兩銀子,還不夠內外的胃口麼?」
「你懂什麼?」張士汲皺緊眉頭,揉了揉,道:「補稅就要扣下三萬,剩下十萬要送交公帑四成,兵部、禮部、都察院各一成,泗州那還要送去一成。剩下的兩成裡面才是你的五千兩和劉世昌的軍餉。」
李昭鳳倒吸涼氣,感嘆道:「府尊倒是考慮的周到。」
張士汲嘆氣:「這就是為官之道啊。這些錢我是不敢留的,南京他們斗的兇狠,一方也得罪不起。調動高傑麾下的兵,難道就不用給他使好處了麼?劉世昌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也指望著撈一把去巴結上司。」
話落,他又感慨道:「若像你這樣的,在官場上早就混不下去了。」
李昭鳳一額頭黑線:怎麼這也能扯到我身上。
「大人何出此言,是在下太過快言快語了?還是在下太過實在了?」
「你可一點都不實在。」張士汲笑了:「你有能力,但心計太深,不是好事。」
「莫非沒有能力就好麼?」
「我說的是你心計太深,不易讓人看透。」
李昭鳳反問道:「這與為官的能力有什麼關係,朝廷需要的是能做事的官,還是庸官?」
「朝廷需要能臣。」張士汲低下頭,寫下幾行字,「但皇帝不需要,閣臣也不需要,六部尚書也不需要,他們只需要一個能讓自己一眼看透的普通人。」
「大人跟我說這些有什麼用,我又沒有功名,就算想做官也輪不到我。」
張士汲沒有回答,換了個話題說:「我那逆子最近在跟你廝混什麼,我聽說,你們還組了個學社?」
好傢夥,感情這張知州什麼事都清楚,李昭鳳有些意外,料想是張松齡這廝嘴巴不嚴,什麼事都往外說,也幸好自己當時說的隱晦,張大少又沒長那個腦子。
要不然自己今天就得去陪那徐老爺子了。
「便是成天侃些大山,倒也不是學社。」李昭鳳解釋道:「不瞞大人說,這社裡一共就四個人,還有一個是我那沒讀過書的三弟,這樣也能算作學社麼?」
張士汲笑出聲來,道:「這樣說出去倒是容易讓人笑話,當下也應少做些空談的事。你現在也是百總身了,以你的能力,將來混個參將、游擊不在話下,把心思放在實事上。」
李昭鳳自嘲:「只有百總之名,實則空有名號,沒有實權,還要自募兵勇。我現在可就指著張大人的銀子和糧食了,要不然到時候我一個人潛入敵營,被人發現了連個擋刀的都沒有。」
張士汲怎能聽不出來這種明示,咂舌道:「嘖嘖,張口閉口便是銀子,答應你的銀子,你自己去拿,戶房已經給你留出來了,整五千兩。」
李昭鳳也沒心思管這老頭在那故作惆悵,趕緊起身稱謝告退,步伐穩健地來到戶房。
這是一間極小的房屋,大致便只有一個臥室大小,裡面只有幾個小吏打著哈欠,收攏著案卷。
這些書吏從昨晚便徹夜沒睡,一直清算到現在,正好要打算回家歇息,一個個猶如行屍走肉般,兩眼無神,眼皮子直耷拉。
李昭鳳看向門前的兩方箱子:外面用手指粗的鐵鏈捆了好幾圈,箱子下層還可見被磨掉的漆皮,可見是在搬運過程中沒少了磕碰。
他這下才泛起嘀咕,一拍腦袋:這兩個箱子,自己根本拿不動啊!
五百兩是多重?差不多趕上三四個成年人的重量了,這玩意要能靠自己一個人拿走,那真是見了鬼了!
他連忙拉住一個正準備離開的書吏:「這位兄台,可否幫我……」
那書吏只是看了一眼李昭鳳身旁的木箱,就立馬露出驚恐神色,連連搖手:「不行,我娘子馬上就要生產了,我得趕快回去陪著他。」
李昭鳳無奈,只好又攔住另外一個人,「這位兄台,可否幫我一個小忙。」
書吏:「……」
接連攔下好些個人,都以各種不同的理由拒絕了自己。
李昭鳳不禁鬱悶無比,感慨這世道真是變了,人與人最基本的信任都沒有了。
最後幸好是借到了皂班的驢車,才將銀子帶回了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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