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一首詩殺死比賽
程野現在也算是有才子待遇了。
因為在《故事會》上發表了文章,再加上在班級組織的辯論會上,經常有一些精彩發言,展現了驚人的文史積累,以及對時政的獨到看法,文科老師現在對他都印象深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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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程野腦袋上也被貫了一個「才子」外號,張文亮是「大才子」,程野是「二才子」,跟四大天王似的。
「好主意!」有同學立刻響應,「大才子先來,然後二才子再寫,看誰寫得好用誰的!」
程野忍不住看了那人一眼,這小子真他媽壞啊。
同學們也都興奮起來了,這幫人就喜歡看鷸蚌相爭,他們也不是為了得利,純看樂子。
而且同學們不傻,半大小子都精明著呢,這段時間程野靠著在雜誌上寫文章出風頭,張文亮有些吃味,兩人之間隱隱的有些不睦,這瞞不住人。
兩才子相爭,總有一人吃癟,誰吃癟都好看,愛看!
張文亮臉有些發紅,擺著手拒絕道:「不行,我不太會寫詩,散文還可以。」
「把散文拆得再散一點,不就成現代詩了,不試試哪知道自己不成?才子來一個,才子來一個……」
眾人開始起鬨。
張文亮還是定力不行,聽著旁人的哄聲,竟自己也有些手癢起來,大腦飛速運轉,好半天說道:「好吧,那我想一個……」
沉吟幾秒後,開始吟誦道:又到了告別的一月,初冬的雪花灑落心闕,我的心和雪各自融卻,我的心化成了明年的霜雪,與你相約……
張文亮紅著臉:「就這樣吧,太倉促了,就一句。」
有人笑道:「還是首情詩,寫給誰的啊?」
「快,該二才子了。」
程野咳了一聲,「一片兩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九片十片無數片,飛入三班看不見。」
「嘿,少來,這不紫薇寫的嗎?」有人抗議。
這首詩是清代詩人鄭燮的作品,不過在《還珠格格》里被瓊瑤拿來主義了,成了紫薇的詩句,最後一句本來是「飛入梅花看不見」。
程野道:「我不愛寫現代詩,其實就是好好一句話拆散了嘛,余秋雨寫篇文章,夠海子忙半年。」
「寫不出來就寫不出來,別裝蒜。」一個同學笑著道,他也不是故意針對程野,同學之間互相諷刺再正常不過。
但是張文亮聽到這話就很受用。
程野厚著臉皮道:「你知道的,我寫東西是要給錢的,免費的活兒我才不干。」
「切!」
「我宣布,大才子獲勝!」
程野攤手。
「程野,好好想,別糊弄。」劉懷仁忽然道。
「真的不好想啊……好吧,我想想。」
看著劉懷仁有些嚴肅的表情,程野脖子一縮,外加看張文亮這小子有些得意的表情實屬不爽,於是再次開動大腦中的文庫。
「我想到了。」
不到半分鐘,程野說道。
「我說過,我不喜歡現代詩,寫首絕句好了。」
嚯!!
同學們有些吃驚,給自己加難度?
程野撓了撓唇角,「忽有故人心上過,回首山河已是冬。」
眾人:「……」
程野繼續道:「兩處相思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頭。」
這首詩在網絡上流傳甚廣,一度被訛傳為龔自珍的《已亥雜詩》,事實上這首詩只有第一句「忽有故人心上過」是龔自珍寫的,剩下的全是網絡詩人「南山一花奴」的創作,此時,這首詩還沒寫出來。
一幫人沉默了好幾秒,忽然有人道:「少來,讓你自己寫。」
程野道:「第一句不是我寫的,是龔自珍寫的,後面三句是我寫的,反正龔自珍都不反對,就都算作我寫的吧。」
這時劉懷仁也道:「沒錯,忽有故人心上過,出自龔自珍《已亥雜詩》,原句是忽有故人心上過,乃是虹生與子瀟,剩下的我沒聽過,應該是程野自己的原創。」
說著,深深看了程野一眼,開始在黑板上把整首詩寫了下來。
同學們不說話了,他們質疑啥也不敢質疑劉懷仁的逆天記憶力和詩詞積累,劉懷仁可是會背上萬首詩,連乾隆的垃圾詩都能背個七七八八的猛人。
整首詩被用小楷寫在黑板上,更具視覺衝擊力了。
尤其是下闕,「兩處相思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頭」,衝擊力格外強,是整首詩的精華所在。
後來這句詩又被改動成了「他朝一日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頭」,在網際網路和文藝青年群體中,極為流行。但程野更喜歡原詩。
就七言絕句的平仄規則而言,下闕其實有點不遵格律,但是那又如何,這句詩可以稱作現代人創作的仿古詩中傳播度唯二大的了。
如此之高的傳播度,這句子肯定是有不小的能叩動人心的力量的。最起碼非常貼合現代人的審美。
另外一首傳播度高的現代仿古詩句子是「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這首詩官方說法是倉央嘉措寫的,但事實上算得上是譯者超越信達雅的再創作,和原詩幾乎沒有鳥關係。
中國翻譯界素來有為了「雅」而放棄「信」的「不良習慣」,但也誕生了很多傑作。
這首詩把壯壯媽也驚動了,她站在黑板前,瞪大眼睛,「哎呦喂,這個真是你寫的?可以啊,程野。」
「寫著玩兒。」程野道。
同學們念著詩,這才反應過來,「臥槽,這個真不一般。」
「你是李白啊你。」
「你不只會寫小說,你還會寫詩?」
程野厚著臉皮,「略懂,略懂,只是寫小說比較賺錢。我很庸俗。」
張文亮盯著黑板上那句詩,表情有些發僵,眼神中出現一絲無力感。
這沒什麼辯證的必要了,肯定是程野的這首七言絕句更好,同學們都懶得討論了,劉懷仁也話不多說,把黑板擦了一遍,再次工工整整地把詩重寫了一遍。
「這首詩叫什麼名字?」劉懷仁問道。
程野道:「就叫它枕上書吧。」
劉懷仁寫上標題,還刻意在標題下寫了一行小字:作者【三班程野】。
頗有點兒常山趙子龍的味兒。
「給我拿張紙,我寫下來。」
一個學生在本子上撕下一張紙,遞給劉懷仁,劉懷仁抄了下來,轉頭對程野說道:「你這首詩,我給你寄到《萌芽》去,可以嗎?」
程野點頭:「可以的。」
得到肯定答覆後,劉懷仁再次看向那首詩,越看越覺得精美,頗有李煜和柳永的風格。
細膩、哀傷,雖然有脂粉氣,但縱使如此,在這個不重視詩文教育的現代教育環境下能寫出這種詩歌,除了天分奇高,想不到其它的解釋。
這小子,在文字創作這條路上,必有大成!劉懷仁心道。
然後拿著那首詩,去跟其它班語文老師顯擺去了。
這可是我教育出來的!
沒過一會兒,便有幾個語文老師走進教室,組團圍觀。
「真是學生寫的?」
「對,就是那個在《故事會》上發表小說的學生。」
「天才啊……」一個年輕老師感慨。
陸續有老師走進三班,每進一個人都被噴一腦袋飛雪,但還是樂此不疲,一個個地頂著一腦袋刺鼻的人工雪花站在黑板前討論著。
「有點不合平仄啊,改一改好了。」一個歷史老師道。
「誰改?你嗎?反正我不班門弄斧。」
這個老師已經對寫出這首詩的學生已經有嘆服的態度了。
古代詩歌的行文規則非常嚴格,不是單單押上韻就可以的,否則和RAP有什麼區別?
就拿律詩來說,需要具備三要素:押韻,平仄,對仗。絕句規則寬鬆點,對對仗沒要求,但也是要求押韻和平仄。
尤其是平仄,比較難搞,很多現代人創作仿古詩都搞不來這個。
「不合平仄怎麼了,《黃鶴樓》也不合平仄,不還是律詩第一?」
「以前的平仄規則用的是中古漢語,普通話已經完全不一樣啦,再用以前的規則太呆板了,你會說中古話啊?」
梁老師也過來了,在黑板前站了一會兒,然後回頭找程野。
只見程野正吃著橘子,和同學們有說有笑,抿了抿嘴,離開教室。
不出意外的話,這首詩應該不到三天,就會傳遍校園,那些老師就是傳遞花粉的勤勞工蜂。
聯歡晚會即將開始,音響已經開始放起今年的流行歌了,從《愛你一萬年》再到《後來》。
程野磕著糖花生,覺得這裡待著沒意思,於是起身想去找石丹,打算和小丫頭片子出去玩兒雪。
剛走到對方教室門口,忽然聽到對方班級里一陣起鬨聲,程野探頭看了一眼,看見石丹正坐在自己座位上,有點不知所措的樣子。
程野聽了兩耳朵,差不多都是在起鬨說石丹和自己的關係的,摸著下巴想了想,石丹性格靦腆,這時候出現反而讓她更尷尬,於是便轉身離開。
走了沒兩步,就有人在背後叫住他:「誒,程野,我們班石丹有禮物要送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