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同一個人
離開京城回到上海後,夏一鳴第一時間沒回74號,而是跑到了《萌芽》雜誌社。
現在正是初賽文章的投稿期間,雜誌社每天都忙得熱火朝天,交叉審核從天南海北寄來的各篇稿件。
一幫編輯正坐在一起,每人點著一根煙,手旁放著一杯濃茶,高強度地閱讀著文章。
時而發出「唉」的一聲,時而又「嘖」的一下。
李其綱是《萌芽》的責編,也是新概念作文大賽的總幹事,他吹出一口煙氣,看著新送來的一份稿子,作者是京城的,叫石丹。
文章寫得不錯,能看出不錯的文字水平,但是似乎總感覺作者行文的時候有些變扭。
他轉著手裡的筆,思考著要不要給這篇稿子通過。
這時,夏一鳴來拜訪了。
「李老師,別來無恙啊,這麼多稿子,少說有上萬篇吧,你們真是辛苦了。」
看到夏一鳴後,李其綱起身握手,「哪裡,《萌芽》已經好久沒有收到過這麼多稿子,一年也就這麼一回,審稿的工作量和貴社無法相提並論啊。」
夏一鳴笑道:「新概念作文大賽現在可是文化界的盛事,我們主編前不久還提起您呢,說你發起的這個比賽對我的文學事業怕是功在千秋啊。還讓我們想辦法找比賽的獲獎者約稿呢。」
「哪裡,真是過獎了,您這次來……」
「這不,雖然沒能耐當這次大賽的評委,但我也想為我國的文化教育事業添一把薪火啊,您看看這幾篇稿子。」
說著,就把手裡的稿件放在李其綱的辦公桌上。
「哎呦,沒想到夏大編也對我們這個比賽感興趣,我都不用看,就知道這次的大賽一等獎肯定有您一位。」
李其綱開著玩笑,喝了口茶。
「我可沒這個自信。」夏一鳴道,「這是我認識的一個學生寫的,有空您看看。」
「有您保舉,我肯定用心看。」李其綱保證道,但同時也補充了一句,「不過夏編輯,這個,你也看到了,我們今年差不多有上萬篇投稿,最終只選個一兩百人參賽,這個名額還是比較寶貴的,所以……」
「我明白,我沒讓您特殊照顧的意思。」夏一鳴解釋,「如果這是封需要您照顧的稿件,我也沒臉親自往您這兒跑一趟。」
「哦?您這評價可不低啊。」
「實話跟您說,這個學生也是《故事會》的一個作者,小說寫得相當好,這次去京城參加活動,和他見了一面,才知道還在讀高中,就親自把他的稿件送來了。以免郵寄過程中出什麼岔子嘛。」
「您這麼說我就放心了……」李其綱說著,拿起稿子。
「行,那李老師您先看,我先走了。」夏一鳴送完稿子,便打算離開。
「等等,這個是程一野的小說?」
李其綱忽然道。
夏一鳴一怔:「您有印象。」
「你們這個月的雜誌不是刊登了他的三篇小說嘛,我看過了,一次性刊載一個人三篇作品,這在《故事會》上不常見啊。所以有點記憶。這是高中生,確定嗎?成年人也是可以參加比賽的。」
「當然確定,我去見過他了,還穿著校服呢。」
李其綱拆開信封,拿起稿子看了起來。
三篇文章,翻來覆去看了兩遍。
「的確是好文章……創意非凡吶。」
李其綱嘟囔道。
當然,此時的他也沒有什麼「這竟然是高中生的作品!」一類的震驚了,畢竟這幾天看了快上千篇文章了,大多數都是各地的語文高手創作而成的優秀文章,不少裡面還有老師的筆觸,已經見怪不怪了。
然後舉起筆,在「阿道夫」那篇稿子的一角上,畫了一個五角星,再一思索,又在五角星後畫了一個加號。
然後又拿起張文亮的那篇稿子,想了想,畫了一個三角形。
不同的符號,代表著不同的評價。
三角是尚可,五角是優秀。
再這基礎上,再畫加減號來進行區分。
只要能畫上符號,就意味著過稿。
又過了三天,依然有稿件源源不斷地從各地寄來,但是之前的積累稿件已經看得差不多了。
李其綱和《萌芽》的另外幾個編輯在一起吃飯,一邊吃一邊聊起最近的審稿經歷。
「有才華的中學生的確不少,看來都是遺珠啊,被呆板的語文教育限制住了。」主編趙長天感慨。
副主編桂未明道:「就是不知道今年還能不能再出現一兩個韓寒,陳佳勇那樣的選手。」
除了韓寒之外,陳佳勇也是一等獎獲得者,是第一屆關注度僅次於韓寒的選手。原因是他被北大錄取了,《羊城晚報》的一篇整版篇幅的報導:《一篇作文進北大》引發了轟動。
趙長天看了眼眾人:「那要看媒體今年能不能給予大賽去年那樣的關注了……回頭我請電視台的人吃個飯,看今年能不能再幫我們宣傳一下。」
《萌芽》雜誌社舉辦大賽也不是完全沒有商業目的,當然也是希望能帶動下雜誌的銷量了。
80年代《萌芽》還有三十萬上下的銷量,到了99年,只有一萬冊了。
第一屆新概念作文大賽之所以聲勢浩大,一來是可以免試錄取各大名校的獎品實在是過於誘人,二來則是媒體造勢。
尤其是韓寒,此時的他還沒拿出《三重門》這本銷量百萬的暢銷書,僅靠幾篇文章和他那特立獨行的風格出名,也有賴於東方衛視的宣傳,很多節目都報導了他。
上海文化界,其實和香港很像,有點地方保護主義。
對自家老鄉,都格外看重。上海本地的演藝獎項,優先考慮上海籍演員,上海的媒體,對韓寒這個上海作者也格外青眼有加。
毫無疑問的是,若韓寒不是上海人,幾乎不太可能有這樣的媒體待遇。
自己也有文采,天時地利人和都占了。他早幾年或晚幾年出生,人生遭際估計都會拐個彎兒。
「最近看了差不多幾十篇言情小說了。」桂未明這時笑道,「現在的學生倒是真喜歡寫情情愛愛那一套啊,本來想著這一屆能不能收幾篇小說體裁的高質量作文看看,但是寄過來的都是情情愛愛的。倒不是說不能寫,但看得多了,也頗為無趣。」
「青少年嘛,正是思春時節。前幾年郁秀火了,好多學生模仿,寫起青春小說來,張口花季,閉口雨季,好沒意思。唉,有時候覺得青少年寫文章沒創意,也不只是應試教育的問題。」
說到這兒,李其綱忽然想起來,幾天前看過的那篇名為《宋徽宗:假如我是阿道夫》的文章了。
現在一琢磨,這些天看過那麼多小說體裁的文章,好像真的就這一篇寫得最好。
剛想對眾人說起,主編趙長天說道:「好的小說也不是沒有,今天我就過稿了一篇,剛剛寄過來的。我覺得不錯,小說名字叫《大宋的扇子》,還是我們第一屆的備選題目呢。一會兒給你們看看。」
李其綱道:「我前幾天也看到一篇不錯的小說,選手寄了三篇過來,質量都不錯,這一篇格外好。」
吃完飯後,趙長天拿出那篇作文,給李其綱等人傳閱。
看到文章字跡的瞬間,李其綱就覺得眼熟,看向名字,程野二字讓他想了起來。
「同一個人?」李其綱和趙長天交換稿子後,異口同聲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