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8章 君臣較力(一)
第1078章 君臣較力(一)
「呵呵,先生請坐,今天請先生來,是有些事情請教。」
李言聽著岑文本奉承中隱誨的提醒和懇切,又看對方一幅上刑場的樣子,暗暗一樂問道:「昨日侯君集從城外打獵歸來,在安興坊的街道上遇到刺殺,此事先生可曾了解?」
「臣在今早上朝才聽人說起,具體情況尚不清楚?」果然是為了這事,岑文本心中一沉,忙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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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言把御案上一份事發詳細遞了過去:「先生看看,這是錦衣衛逞上來的事情經過。」
岑文本上前接過,展來查閱起來。
上面描寫的很詳細,侯君集何時進城,在何地遇刺,刺客有幾人,射了幾箭,戰況如何,後來又有幾人逃脫,侯君集又是如何帶人把最後一名刺客射殺在吳王府門前?
包括吳王李恪後來出府,兩方又發生了哪些口角,都是一清二楚的。
岑文本看完,心中一顆石頭落了地,單從這份事態報告上,並不能看出刺客和吳王府的關係,更不能就此斷定刺客為吳王所派,反倒有一些刻意往吳王府潑贓水的意思。
不過,岑文本也不敢懷疑侯君集,除了顧忌到他的特殊身份外,侯府確實損失慘重,侯君集本人也受了傷。
「皇上,此事有很多疑點啊?」
岑文本悄悄替李恪做著辨駁:「誰不知道太尉是沙場驍將,刀槍箭羽的場面不知道見過多少,身邊跟隨的更是百戰餘生的銳士。僅僅派出三五個刺客,就想刺客帶有護衛的老將,簡直是兒戲?」
「另外,就算派出刺客,肯定也是死士,刺殺不成,多半會當場自盡。就是僥倖逃脫,也會往鬧市而去,安興和永興兩坊,都有大量民居,街道縱橫交錯,地形複雜。」
「一兩個人跑到裡面,如魚入大海,短時間就會消失不見。」
「而往北的大寧興寧兩坊,都是朝中重臣大員的府邸,家丁眾多,防守嚴密,人煙稀少。更不提親王們居住的永福坊,白天晚上都有禁衛軍巡邏。」
「刺客捨近求遠,直衝吳王府,恐有」
李言看著十分為難的岑文本,自若的說道:「先生是說,刺客是故意往吳王府逃,意在嫁禍李恪,栽贓陷害,借刀殺人。」
「皇上明鑑,臣只是有所懷疑?」岑文本看著李言喜怒不形於色的表情,硬著頭皮說道。
他知道,在權力場上,事情的真相,有時候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自己沒有從皇帝的利益出發,順著滔滔大勢,把事情往有利於皇帝的方向推進。從某種角度來說,就是屁股坐歪了,立場問題比事情真相更加重要。
此舉有可能讓皇帝對自己失望,岑文本頭皮發麻,心中惴惴不安。
李言沒有理會岑文本的話,接過遞來的報告,看也不看的丟在一邊。站起身,走到窗前,背著雙手看向外面波光粼粼的湖面,感受著略帶些秋意的空氣,淡淡的說道:「先生對接下來的朝局如何看?」
「啊」
岑文本被李言天馬行空的思路弄得些顧此失彼,強壓下心中的忐忑勉強道:「陛下剛剛登基,就提出了發行大唐寶鈔和建立大唐資產管理署的偉大設想,並得到世族們的支持。」
「僅僅半個月,就有十多家世族響應,並預計籌集五千萬貫,財政寺也正在設立。僅此一項,就可做為新朝的一大創舉和善政,功在當下,利延千秋。」
「在滿朝文武的眼中,陛下的才能已不下太上皇,只要按步就班的執行下去,大唐必然更上一個台階。」
一通馬屁拍過來,李言身子動也不動,反而嘆了一口氣:「先生不必繞彎子,你應該知道,朕說的並不是這些。而是那些親王們,朕該如何對待?」
回過頭,看到岑文本已然是坐立不安,滿頭大汗。
李言回到坐位上,緩緩的說道:「太上皇已經為他們找好了退後,朝庭在去年,也給朝中諸位親王挑好了封地。只要年滿十六歲的成年皇子們,都需出鎮邊地,為國守疆。」
「皇室宗親們的封地大多都在雪域高原,原土蕃和土谷渾舊地,而世族勛臣們多在西域。可直到現在,這些人已然接受封國,卻依舊留在長安,並沒有半點要就藩的舉動。」
沒理會神色慌亂有些不知所措的岑文本,李言自顧自的說道:「太上皇的那些兄弟們都是皇叔,朕暫時管不了;世族們樹大根深,西域封國於他們而言,等於是多了一條退路。」
「他們不會置之不理的,多數已然在招兵買馬的建設中。」
「而朕的這些兄弟們,很多年紀太小,一些剛剛成年的,也在看著年長的諸位親王。」
「這其中,尤以吳王和魏王年紀最大,和朕也差不了多少。」
「李泰被父皇親自下旨圈禁,有生之年,不得放出。魏王府就是他的終身牢獄。再加上他在朝中根基深厚,是不可能再出來的,他就算想去就藩亦不可能。」
「朕也下旨給魏王府的守衛,若是魏王膽敢邁出王府,可立即斬殺,不必請旨。若是魏王逃出王府,所有守衛侍女太監僕人皆斬,整個王府雞犬不留。」
「那堵圍牆,即是困住他的藩籬,也是保護他最後生活的保障。」
「另一個就是吳王李恪了?」
李言話音一落,岑文本心裡一沉,終於不再抱任何僥倖。皇上把自己招來,就是為了談李恪的事情。
「先生知道,為什麼沒有人催著李恪就藩嗎?」
岑文本一愣,看到李言略有深意的笑容,心裡咯噔一聲,忽然想到一種可能,內心嘭嘭直跳起來,臉色瞬間變的煞白。
見岑文本反應過來,李言這才說道:「吳王和魏王曾經與朕爭過天下,魏王在父皇的雷霆壓力下,已然不足一提了。剩下的吳王,有人卻不想讓他逃出生天。」
「縱容他留在長安,就是為了從容的收拾他。」
「畢竟,李恪有過父皇英果類已的評價,還有他那樣的出身,就算是朕,也有些自慚形穢呢!」
李恪出身至尊至貴,其曾祖母與外曾祖母都是西魏八大柱國之一、大司馬衛國公三朝國丈獨孤信之女,其曾曾祖父亦是西魏開國功勳、八大柱國之一的唐國公李虎。
其外曾祖父是隋朝的開國皇帝隋文帝楊堅,其外祖父是隋煬帝楊廣。
祖父是唐朝的開國皇帝唐高祖李淵,父親是一代聖主唐太宗李世民,李恪與其胞弟李愔乃融楊隋、李唐和獨孤氏三豪門之血脈,身兼兩個大一統皇朝的帝裔,在上千年的歷史中也是難得一見。
李恪集隋唐兩朝帝脈於一身,這一點兒就連李承乾也比不了。
可以說,只要李恪活著,李氏和長孫家族的血脈,永遠排在第二梯隊,這也是長孫無忌誓要除去李恪一脈的根本原因,這血脈太讓人嫉妒,也太讓人不安了。
匹夫無罪,懷壁其罪。
李恪這樣的出身,有進無退,做不了皇帝,就是萬劫不復,天下哪個皇帝容得了啊?
岑文本聽到這裡,已然是心中顫慄,不安到了極點兒,他沒想到李恪的出身,竟然也能為他遭來如此大禍。
不過想想,也在情理之中。
李恪本身就血脈高貴,自身也是十分出色,身材挺拔,長相俊逸,武略超群,膽色出眾,待人寬和,為人豪邁,身邊聚集了一批像柴哲威那樣的武將,其勢並不算小。
再加上有寧心宮的楊妃娘娘在,一批有前朝背景的臣子,不自覺的團結在了李恪周圍。
不過,也正是這些人,引起了關隴世族的警惕和防範。他們怕李恪上位後,重新拉起隋朝一幫舊臣,走上煬帝武力消除世族的後路,這才從一開始就扼斷了李恪的爭儲之路。
岑文本久在中樞,他知道,其實李世民有打算立這位最像自己的皇子為儲的。
可有些事情他也做不了主.
一旦立了李恪,必然引起關隴貴族的劇烈反彈,導致新生的大唐陷入分蹦離析的下場。李世民以經過綜合的審慎考量和小範圍的徵求意見,最終遺憾的放棄了李恪。
若說一般的皇子奪嫡,對手是其他皇子和帝王的話,李恪的奪嫡就是讓人絕望的地獄極難度,他的對手是楊堅、楊廣、李淵和李世民四代英明帝王也戰勝不了的龐大世族群體。
看到岑文本冷汗直流,李言看了看案上的報告,毫不摭掩的說道:「這次刺殺事件,朕沒有詳查。不過,朕可以斷定,其最終的目標一定就是李恪。」
「若是朕不加阻攔的話,要不了幾個月。李恪就會以謀反的罪名,被押上斷頭台,誰也救不了他。」
「和他一塊兒上刑場的,還會有一大批朝臣和家眷,長安誓必掀起一輪腥風血雨。」
說到這裡,李言眼神爍爍的盯著岑文本的眼睛:「先生,你也是久在官場,深諳權力運行之道。你應該知道,這個過程可能很曲折,也不知道會牽連進多少人。」
「但政治鬥爭,萬變不離其宗,最終的結果是不會變樣的,你說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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