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駝的奔跑速度遠不及先祖的爬行速度,他的體力更是讓我無比驚訝,十二里的路程我們僅用了一小時。

  到達目的地,我施放了信號,拿出一袋水遞給他。

  「喝口水吧,長輩。」

  他搖搖頭,表示不需要。

  「您不口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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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搖頭。

  我猛灌幾口水後,又取出乾糧遞與他。

  「吃麵餅嗎?」

  他搖頭。

  他老是搖頭,這讓我對搖頭這個動作產生了懷疑。在他眼裡,這個動作到底是不是表示「不」的意思。

  為了驗證這個問題,我隨手抓了一把沙。

  「這是沙子嗎?」

  他愣在我面前,面無表情地注視著我,有很大概率是在想,這人是不是腦子有問題。半晌之後,他盤臥下去,沒再理會我。我想我已經得到了答案,然後帶著極度尷尬和無助的表情,輕輕回復了一聲:

  「哦。」

  見他如同巨蛇一般盤臥在一邊,我也閉了嘴。

  十幾分鐘後,先祖立起身來,這時兩張棘帆分別從他脖頸兩側展開出來,像從他後腦撐開了一把傘。我被嚇了一跳,以為他腦袋開了花,又見他安然無恙用觸手指著前方,便隨他所指方向眺望過去。什麼都沒有。見他緩緩爬下沙丘,我也只好牽著駱駝緊隨其後。

  翻越另一座沙丘後,便有悠悠駝鈴聲從遠處傳來,父親他們的身影也隨之而至。

  我心中忐忑不安,試想著他們看到這副模樣的先祖,會是什麼反應。父親會不會因為我把先祖帶回來而責備我。

  我收回思緒時駝隊已距離我們不遠,靠近的速度也越來越快,我們也迎合著靠了過去。

  我第一次見父親有了禮數,他雙手合於胸前,對那先祖微微彎腰。

  「前輩。」

  先祖見狀,便在地上畫起字來。在他畫完之後,我和父親便靠過去查看,父親看著這幾個字愣了好一會,支支吾吾誦出一聲:

  「里。」

  「里。」

  我緩緩點頭重複道,又不合時宜的多了句嘴:

  「這麼大一排,就一個字?」

  老二出於好奇,也嘗試著靠了過來,只剩弟媳和我那抱著孩子的媳婦依舊躲在駱駝後面。

  父親面露難色,沒理會我,他轉向先祖又行了個禮。


  「前輩可曾認識婉瑩?」

  他點頭。

  「哦,這是我和他的孩子秋生。」

  先祖顯得有些激動,它扭動過來,用蛇身將我圍在中心,開始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式打量,它的觸手在我臉龐輕輕滑過,一股帶著清香的冰涼透人心扉。隨後又面向那兩個女子四處張望。

  父親嘆息著。

  「她娘早已過世了。」

  此話一出,先祖立即游到剛才那處較為平坦的沙地附近,將剛才寫的那些字盡數抹去,換了幾個新字,然後望向父親,其神態流露著強烈的渴望。

  「前輩,我並不識字。」

  話到此處,我開始惶恐,我告訴他父親識字,我這不是在欺師滅祖嗎?而先祖卻沒責怪我,他低著頭,靜靜地凝視著自己寫的字,好似變成了一座雕像。

  最終,我們在他的引領下,來到了之前的那座城,並在一個很大很深的通道裡面找到一條暗河。

  駝隊的前行速度要慢許多,到達此處時夜幕已經降臨,我們也順理成章的開始安營紮寨。

  古人曾說黃沙會將時間凝固,使後人能在其中挖掘遙遠的過去,解密遠古的傳說。我們在這片神秘又淒涼的遺蹟之上,延續著他們的故事。

  晚餐時,我又拿了些烤肉和水給先祖,先祖依舊是搖頭拒絕了。

  見先祖離去,我小聲問父親:

  「他怎麼不吃不喝?是不是瞧不起我們?」

  「你娘說,他們一般十天才吃一頓,而且他們只喝很烈很烈的酒,不能喝水。」

  在來的路上,父親已將我母親的故事都告訴了我們。

  我母親出生在WLTHQ,也在那裡長大,成年之後隨先祖去了西塞,參加了那裡的聯姻會,在西塞她認識了我父親,然後就有了我。

  母親曾試圖說服父親,讓父親隨她回娘家生活,可父親一直猶豫不決,直到我娘去世,他才懊悔不已。經過此事,他更是沒有臉面去面對母親的親人,於是淪落到今兒這個地步。

  晚餐將盡之時,先祖拉著一輛車回到了我們這裡。按理說,沙漠中通常是用不到車這種載具的,因為車輪會陷入沙里,讓旅途變得異常困難。

  然而這個車卻完全不一樣,它擁有兩個巨大的黑色車輪,輪面非常寬,還刻有一些不規則的紋路,也不清楚是什麼材料製造而成。

  車上全是一些我們從未見過的東西,我們也好奇地圍了上去。先祖也沒有阻止,他靜靜地盤臥在篝火邊開始休息。

  看了好一會,沒發現一件我們熟知的物件兒,這讓我們感覺無趣,於是我們打算自己去周圍轉轉,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我們能用得到的寶貝。我們點了火把,開始執行計劃。


  「阿爸,這些真是我們祖先建造的嗎?他們是怎麼做到的啊?」

  我們在一棟建築里四處探索。

  「阿爸,你看這是啥!」

  一個鐵柜子,半身埋在沙里,有兩扇厚厚的門,但很輕。打開之後發現裡面的空間很小,裝不了多少東西。

  「這門咋這麼厚?」

  父親沒做回答,他也在好奇地四處打量。

  我們打著火把換了個房間,這個房間更為狹小。

  「這又是啥?」

  我蹲下身,用手敲了敲它白色的外壁,砰砰作響。

  老二也湊過來。

  「水桶吧?」

  「不對,水桶中間怎麼會有個洞?」

  我又用手摸了摸它內壁。

  「你看,它表面這麼光滑,應該是裝貴重物品的東西。」

  「我倒是覺得它更像一個碗。」

  「這麼大個碗?誰這麼能吃?還有那個洞是用來做什麼的?」

  我們圍著它,又端詳了好一陣。

  「你說會不會是漏斗?下面是存儲糧食的地方?」

  我覺得有道理,抓了把沙放進這個大碗裡,果然,這些沙都漏了進去。

  我們開始興奮起來,撥開附近的沙,就要搬那個漏斗。

  試了下,沒能成功,正準備掄起衣袖開始大幹一場的時候,先祖遊了進來,把我們幾個輕輕推了出去。又用幾根觸手比劃著名,應該是不讓我們再進去的意思。

  「前輩真小氣,見我們發現寶貝也不願意和我們分享。」

  我們悻悻離開之時,老二在我耳邊小聲抱怨。

  後來,我才得知,那個所謂的漏斗其實是個馬桶。之所以不讓我們進去,是害怕房屋倒塌,把我們埋在裡面。

  離開這片遺蹟,我們朝正南方行進了四天。一條巨大的山脈浮現於我們面前,山石嶙峋,峰巒疊嶂,屹立在遠方。它西高東低,宛如一條橫臥於蒼淵中的巨龍探出龍頭,欲將突破天際。

  那,便是陰山。

  我們總算是走出了大漠,毫髮無損地走出了大漠,真是蒼天眷顧。

  夕陽西下時分,我們來到一條峽谷的埡口。一棟類似那片古老遺蹟的建築物坐落於埡口的山腳,它坐西朝東,背靠連綿起伏的山巒,面朝廣袤無垠的草原。陽光灑在這棟樓房身上,使他顯得熠熠生輝。

  山谷中的溪水川流不息,穿梭於黃土碎石之間。周圍沒有什麼高大的樹蔭,也沒有碧綠的青草,更多則是灰褐色的石林。這裡雖不及森林那般生機勃勃,也比那片荒漠好了太多。


  我們延斜坡走到樓房前的空地,一塊平坦的灰白色空地,空地不遠處種了一棵樹,它是這裡唯一的一棵樹,我們將駱駝都栓在樹上後,便開始卸除它們身上的貨物。

  駝鈴聲驚動了屋裡的人,和我們一樣的人,這裡不只是有先祖他們,還是有像我們一樣的普通人。

  「您老回來啦?」

  說話的是一個三十來歲的中年男子,一米八的個兒,帶著一頂氈帽,穿著黑色紅邊的長衫,看上去相當魁梧,卻生著一副溫和敦厚的面容。他趕到先祖拖車旁幫他卸著貨,同時也面帶微笑看著我們。

  「你們是駝商嗎?」

  父親苦笑。

  「不是,逃荒的。」

  「就你們幾人?其他人呢?」

  「就我們。」

  那男子扣了扣鼻子,好像不太相信。

  「哦,唐太爺問你,婉瑩是怎麼過世的?」

  他用手指著旁邊正在卸貨的先祖。

  我們全都愕然地看著那男子,然後又看向先祖,先祖沒理會我們,自顧自的搬運著那些雜七雜八的東西。

  「你認識婉瑩?」

  父親快速向這男子邁出幾步。

  男子搖著頭。

  「那你怎麼知道這個名字的?」

  「唐太爺告訴我的呀。是他叫我問你,婉瑩是怎麼過世的?」

  他又指了指先祖。

  父親有些難以置信,哦,不,我們都感到難以置信。沒聽見先祖說話呀,難道他能聽出那種低沉的聲音是什麼意思?

  我們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直都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哦,當然,這個問題也只有父親能回答。

  男子一邊翻著什麼物品一邊說。

  「你就說婉瑩是怎麼過世的就得了唄。」

  「她,她,哎,一場重病把她給帶走了。」

  父親搖頭嘆息著。

  那男子似乎並不太關心這個事,繼續翻找著什麼東西。

  「唐太爺,這次找到燈了嗎?」

  那唐太爺聽到父親的回答後便進了屋,沒見他理會這個年輕人,更沒再理會我們。

  對話就這樣草草的結束了?哪有挑起別人傷心事兒後就這樣離去的?我們頓時手足無措,呆呆站在那裡,竟忘記了行李都還沒有卸完。

  既然是寄人籬下,也只得忍氣吞聲,我們也不便過度追究,父親從行李中拿出那張牛皮。


  「小夥計,能幫個忙,看看我們現在是在個什麼地兒嗎?」

  父親將牛皮攤開,那人也沒怠慢,圍過來開始仔細審視。

  「這,我們在WLTZQ,我們這裡是草原,這裡是峽谷,穿過峽谷便是是濕地。」

  那男子越看越興奮。

  「看,這裡還有太行山,太行山以東果然全是海!我姥爺曾去過那裡,他聽他說過。老先生,你這地圖畫得可真好,哪兒買的呀?」

  父親迴避了他的問題。

  「哦,那我們這兒離WLTQQ那座城有多遠啊?」

  「你說的是菌樞嗎?」

  「應該是吧,那兒有人居住嗎?我是說像你我這樣的人?」

  「有啊,那可是菌樞,大部分人都住那裡。」

  「哦,那離我們多遠?」

  「不遠,就兩百多里吧。怎麼?你們要過去?」

  「對對,本來就是這麼打算的。誒,你是怎麼知道唐太爺在說什麼的?」

  「這個我也說不清,就是腦子裡有一個聲音傳出來,那個聲音就是他們說的話。」

  「你們這兒的人都能聽到他們說話?」

  「也不是,只有很少一部分人能聽到。你看,這不是又來了嗎,唐太爺叫你們收拾好了就進屋去,我過會兒就去宰羊煮肉。」

  說罷,他便樂呵呵地搬了一箱東西離我們而去。

  「哦,你們叫我顧一就行。」

  父親左顧右盼,始終沒有發現唐太爺的身影。

  「哦,好,好。」

  當一切都安排妥當,天已暗盡,我們在屋內聚餐。屋裡沒有油燈,也沒有火把,只有屋頂上吊著的幾個圓球,它們散發著刺眼的光芒,照得屋內如同白晝。

  這裡的許多事物都很新奇,問多了也只能讓人厭煩,便故作自然聚到桌邊。

  顧一給我們烹製了他們的傳統美食,一併放到了桌上。在他熱情的介紹下,我們認識了肚包肉,血腸,肉腸等美食。

  這裡的山羊都是吃山藥,喝山泉長大的,這些羊肉自然也更加美味可口。我們大快朵頤著桌上的美食,沒有絲毫客氣。

  「顧一哥,真是讓你們破費了,看你們都沒幾隻羊,為了招待我們,特地去殺一隻,你看這,這讓我們咋好意思啊。」

  老二一邊狼吞虎咽著,一邊說,完全看不出來是哪一點不好意思。

  「哦,哈哈哈,羊肉你吃不完的啦,那幾隻本來就是拿來宰的,還有五六百隻現在在山裡,十一月才回來。」


  老二聽到顧一說還有五六百隻山羊,雙眼開始發光。

  「阿爸,你看我們以後在這裡放駱駝啥樣,以後大駱駝生小駱駝,以後要是也有了個幾百隻,那還愁啥吃喝?」

  沒得父親回答,顧一看了一眼唐太爺,面露難色。

  「那可使不得啊,你們這些駱駝要是把那些大型異獸引來,我們這些山羊可不得跟著遭殃,況且駱駝也不能倒場嘛,這兒可不興放駱駝,前旗有專門放駱駝的地兒,要放駱駝,你們得去前旗放。」

  父親見顧一開始緊張,笑嘻嘻的說:

  「小伙子,別激動嘛,我們本來就打算去前旗。誒,你說的那個異獸是啥玩意兒來著?」

  顧一見他這麼一說,也放鬆了一些。

  「就是那些變了種的動物,生猛得狠,一般武器可奈何不了它們。不過也不用太擔心,要是遇見它們,只要你不動不出聲,最多不過就丟幾隻羊。哦,你們這駱駝可丟不起吧,哈哈哈。」

  父親略有所思。

  「異獸?前旗有嗎?」

  「有,但不多。不過你們放心,牧民都有先輩們陪伴,先輩也不允許我們獨自外出,你們到了這裡,也是要守這個規矩的。」

  「哦,那我們明天就動身去前旗。」

  「不是才說了嘛,沒有先輩的陪同,不能隨便外出。」

  父親偷偷瞄了一眼在一旁盤臥著的先祖。

  「那我們啥時候,能過去呢?」

  「等羊群回來之後,有支駝隊會來取肉,那時候你們就能跟著他們一同回去。」

  在之後枯燥的日子,我們知道了年齡近三百歲的唐太爺,以前是我母親的老師。又認識了光伏板,電燈之類的物品。

  唐太爺和另一個先祖張太爺,總是會輪換著,出去找一些他們那個年代的物品回來,而我們除了外出撿柴,沒啥事好做。

  吃喝雖然不愁,可總是覺得無聊。閒暇之餘,就只有跟顧一學習識字來打發一些時間。就這樣日復一復,總算熬到了十一月。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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