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好人卡
晨間的淮安漸漸熱鬧起來,借著京城腳下的由頭,淮安人把坊間製作的那些桂花糕,衣服,綢帶、雨傘,反正能賣錢的東西,都掛上了皇城的標籤。
天朝疆土這麼大,那些遙遠的郡縣哪知道什麼才是正經的皇城招牌,只是吃著有些發澀的桂花糕,就覺得京里的人就好這口。
總之,街上運貨的車馬師傅不停的吆喝著,一捆捆不知什麼貨物被搬了上去,然後揚著馬鞭消失在長街盡頭;溪水岸邊的攤位上擺著新曬好的菸草和今早剛剛摘下來的果子,商販和牽著孩子的婦人因為幾個銅板吵得面紅耳赤。
一輛馬車在街道上匆忙的駛過,百姓們有的險些碰著,罵罵咧咧的吼了幾句,不過有幾個見過世面的看到了那子上的印記,驚詫之餘連忙閉上了嘴。
秦榆掀起馬車的車簾,望著清晨的小縣城,心中的焦慮沒有一丁點的緩解;忽然間,與一位街邊女童對視......
那孩子也不生分,指著車廂就喊著:
「娘,那姐姐真好看。」
拽著女童的婦人極其熟練的抬手就打在孩子屁股上,歉意的抬起頭,可緊接著看到了車簾里的女子,不由也愣了一下。
那張臉的確好看,婦人沒讀過書,不知道應該怎麼形容,反正要比這城裡的任何一個女子都要漂亮上好多,只是那眉眼間太冷,讓人覺得不好相處。
女子沒有理睬那對母女,放下車簾......
車廂中,那名隨行的軍卒坐的筆直,而在秦姑娘對面的老李則顯得有些侷促,手一會兒放在膝上,一會兒又垂在身旁,眼睛倒是很老實的一直看著自己的差服衣擺,沒敢去與面前的女子對視。
很快,馬車來到了一處巷子前。
巷子裡面是淮安縣的官家醫館,平時不對百姓開放,只有在官差受了傷,或者出城剿匪等公事時候,才會派出幾位醫者隨行。
「呀,老李來了。」
一名官家大夫看到了李捕頭走了進來,熱絡的打了個招呼,然後看到了身後跟著位女子,剛想問這是誰,便看到了那隨行軍卒以及停在門外的馬車,似是認出了車簾上天樞處的印記,一下子變得恭敬起來。
「人呢?」
老李就說了這麼兩個字......
但是那醫者很清楚他指的是誰,眼神中閃過一絲慌亂,不過還是頷首道:
「請隨我來。」
......
屋外艷陽高照,但是進了一處小屋後,空氣一下子變得陰冷起來。
因為長期的蒸煮包紮用的布匹,這裡要比其他地方潮濕許多,沒有窗,牆上帶著濕滑的水漬,在油燈的照耀下泛著令人眼暈的光。
「陽光曬著,布料總是黏在傷口上,所以就把人暫時放在這裡了......」
那醫者說著,然後推開了一扇緊閉的房門。
隨著那門扉被打開,裡面一陣若有若無的聲響幽幽的傳了出來,有點像是風從細小的縫隙里穿過似的,呼啦啦,時斷時續。
秦榆皺著眉,順著油燈的光亮向里望去。
下一瞬......她的瞳孔猛地抽搐了一下。
因為她看到了床榻上,一個不足三尺的詭異肉體在不停的扭曲著,而那輕飄飄的聲音,便是從其口中發出來的。
這人身上纏著白布,四肢都已經被斬斷,所以才顯得那般矮小,白布覆蓋著的肢體斷面處,有些些許的鮮紅滲出來。
那醫者似乎也不太想進入這個房間,但還是深吸了一口氣,提著油燈走了進去。
「已經8天了,傷口漸漸的開始癒合,一開始腐爛的地方也發黑變硬,估摸著這兩天就結上痂來。」
他指著床榻上的張員外說道,努力的不去看那令人頭皮發麻的軀體。
倒是那位隨行的軍卒不怎麼顧忌這駭人的一幕,他曾經也是在邊境戰場上與妖族廝殺過的天朝將士,鮮血屍骨見得多了,自然不會畏懼,不過此刻他的眼中卻流露著另外一種震驚。
「手腳皆斷,八天了,竟然還活著?」他的語氣中帶著明顯的不可思議:「還有,聽你的意思是,他的傷勢還在一點點的好轉?!」
在戰場之上,被妖精一口咬斷肢體,活活流血流死的人不計其數,哪見過放著七八天不管,還能扭動的這般有活力的人!
那醫者好像十分理解對方的驚訝,便嚴肅的點了點頭。
「是啊,一開始我們也以為,這傢伙肯定活不了了,可誰成想不但沒死,反而放了幾天,那傷看起來就跟要好了一樣。」
他的語氣里,畏懼之中竟然透露出一絲絲的敬佩:
「我和幾個同僚看過了他的傷口,不得不說,那個兇犯真是位奇人......雖然肢體全都砍了下去,但卻是沿著特定肌肉的紋理和角度切下來的,而那些斷掉的血肉竟然因為劇痛後的痙攣,把本該流血不止的主要血管全都緊緊的繃住了,不但沒有失血過多,反而在切開斷面的狹小範圍內自行流轉。」
說著,他走到了張員外身前,將其手臂處的一塊白布扯了下來。
張員外一陣劇烈的扭動,但是喉嚨里卻只是發出意義不明的呼呼聲。
「請看這兒,手肘下方全都砍了,但是卻留下了筋膜,沒有了半截手臂的牽扯,這根筋就縮進了肌肉里,正好給斷口邊的血液留出了空隙。
還有這條肌肉,我們反覆的觀察過了,這條肌肉是那人故意留下的,因為它可以在繃緊的狀態下,與另一側的筋肉黏連在一起。
這樣,就可以最大限度的增加斷口癒合的速度。
其實還有很多其他的小細節,我們還沒有參悟透徹,比如雙腿的內側骨骼上為什麼會留下一道細小的凹槽。
又比如為什麼那人避開了膝蓋下方的聯結處......
嘖嘖,真是難以捉摸啊。」
那醫者越說越起勁,眼神中對於那殘破軀體的畏懼竟然漸漸散去了許多,轉而變成了一絲古怪的求知慾。
老李沒有讀過幾年書,聽著面前醫者的一通解釋,雲裡霧裡的也不知道說的是啥:
「你就概括的說一下,那人的醫術如何。」
面前醫者深吸了一口氣:「萬中無一!平生僅見!」
這下老李聽懂了,眼中閃過一絲希望的光彩,立刻轉頭望向了身旁的女子。
秦榆的神色依舊冰冷,沉默的看著那扭動著的身軀,也不知是憐憫還是厭惡,猶豫了片刻才開口道:
「可此人是名兇犯啊......而且手段看著如此殘忍.......」
她的顧慮也不是沒有道理,畢竟誰也不能斷定,這傢伙會不會在給傷者治療的時候突然凶性大發,直接把人給弄死。
見到了女子的遲疑,老李的心都要蹦出來了,想到了這一個月來的點點滴滴,想到了自己閨女整天圍著許仙轉的開心模樣,他像是忽的把一切都賭上了一般,用力一拱手:
「雖然很難理解,但在下願以性命擔保,這許郎中......是個好人!」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