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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白馬篇

  「作詩賦?」

  劉進露出疑惑之色,上下打量眼前這個白面無須的男子。

  他是個內官。

  但是和劉進印象中,那種夾著公鴨嗓子說話的太監不太一樣,更沒有動輒蘭花指。

  他有一股子威嚴。

  有一種莫名的氣勢。

  而郭穰,同樣也在打量劉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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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聞聽劉進詢問,他微微一笑道:「皇后讀了殿下所作《酒賦》,甚是歡喜。故今夜與陛下飲酒時,以為難以盡興,所以命臣連夜出宮,請殿下再做一篇文章佐酒。」

  「甚樣文章?」

  「詩賦皆可。」

  哈,老子有曹子建集!

  劉進聞聽,心裡暗自鬆了口氣。

  他正要答應下來,又聽郭穰接著道:「不過,皇后以為殿下文采,太簡單了沒有意思。今夜與陛下夜遊昆明池,見白義飛馳,心有所感,故以白馬為題,請殿下唱和。」

  「白義?」

  「便是皇后最心愛的白馬。」

  劉進扭頭,向李姝看去。

  李姝,點了點頭。

  白馬?

  劉進反應過來了!

  怕是此前那篇《酒賦》的影響。

  劉進的文章很平庸,突然做出那種文辭華美的酒賦,莫說皇后不相信,他自己都不相信。

  如果是在去長陵之前,他會提心弔膽。

  但是那晚的驚鴻一瞥之後,他已經不再懼怕。

  我劉八斗,等的就是今天啊!

  白馬!

  《曹子建集》里,好像就有一篇《白馬篇》。

  不過,他不準備使用。

  因為在他的記憶里,有一篇不屬於曹子建《白馬篇》的白馬篇。!

  那是他前世最愛的一位詩人所作。

  劉進對他,可謂愛到極致,還專門買了一套繁體的文集,閒來無事的時候翻閱。

  他前世只愛一個半詩人。

  一個是他,另一個叫蘇軾,東坡居士。

  「殿下!」

  李姝和王翁須緊張看著劉進。

  特別是李姝,有種天要塌了的感覺。


  劉進什麼水平,她是了解的。

  之前能做出《酒賦》,怕已經是耗盡了他一輩子的才氣和文運。

  如今再做辭賦……

  李姝覺得,難度很大。

  而王翁須則純粹是覺得,劉進寫不出來。

  都走開,我要裝X了!

  劉進口中念叨著白馬二字,邁步朝廳外走去。

  站在門口,舉目仰望皎月。

  卻見月華如霜,煙霽朦朧。

  庭院中,柳暗花遮,迷離徜彷。

  暮秋的夜晚中,總是帶著一絲悽然。

  劉進突然想到了日間張賀與他的那些話,心中驟然有一種悲憤。

  他想了很多!

  他的腦海中,浮現出長陵城外那晚,那白駒過隙,那一抹颯爽的紅……

  邁步,走下台階。

  一步、兩步、三步……

  王翁須想要開口呼喚,卻被李姝攔下。

  她有一種感覺,劉進來勁了!

  四步、五步、六步……

  當劉進走出第七步的時候,突然停了下來。

  「進未知白義樣貌,卻在數日前,長陵城外見一白馬,騎士英姿颯爽,故而記憶深刻。」

  郭穰的嘴角,微微翹起。

  他示意身後的隨從鋪開帛書,揮筆將劉進這番話記錄下來。

  「龍馬花雪毛,

  金鞍五陵豪。

  秋霜切玉劍,

  落日明朱袍。

  鬥雞事萬乘,

  軒蓋一何高。

  弓摧南山虎,

  手接太行猱。」

  他停了下來,轉身喝道:「翁須,取酒來。」

  王翁須聞聽立刻答應了一聲,一路小跑出去,片刻後拎著一罈子關中薄白回來。

  她遞給劉進,而後握緊小拳頭,輕聲道:「殿下,努力!」

  西漢,沒有加油這個詞。

  文雅一點會說勉之,粗俗一點會說努力。

  再粗俗一點,就是『呦吼』這樣的詞語……

  漢光武帝劉秀自南陽起事,歷經無數次大戰,身邊只剩下王霸一人。

  於是有『努力,疾風知勁草』的話語。


  其中的努力,就是加油的意思。

  劉進看了王翁須一眼。

  只想裝一下,你給我一罈子酒?

  可氣氛已經到了,這酒不喝都不行。

  劉進深吸一口氣,打開泥封,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酒。

  「酒後競風采,

  三杯弄寶刀。

  殺人如剪草,

  劇孟同游遨。

  發憤去函谷,

  從軍向臨洮。

  叱吒萬戰場,

  匈奴盡奔逃。

  歸來使酒氣,

  未肯拜蕭曹。

  羞入原憲室,

  荒淫隱蓬蒿。」

  唱罷,他轉過身,又喝了兩大口酒,趁著酒意上涌,把酒罈子啪的一下子摔碎。

  酒水飛濺!

  「郭穰,此詩可佐酒乎?」

  他言語中,帶著一絲的張狂。

  郭穰站在大廳門口,看著劉進負手而立,卓爾不群。

  他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片刻,他沉聲道:「待臣回宮後,定以此篇詩作佐酒,浮一大白!」

  說完,他扭頭向大廳內的隨從看去。

  那隨從滿頭大汗,放下手中的筆,朝郭穰點了點頭。

  「陛下和皇后正在宮中等候,殿下文采,郭穰佩服。」

  「歸去,歸去!」

  劉進這會兒是真的有點頭暈了。

  他擺了擺手,然後大笑著離去。

  李姝忙上前兩步,輕聲道:「殿下不勝酒力,還請郭翁海涵。」

  郭穰笑著擺了擺手。

  「殿下真性情,何需致歉?我這就回宮,照顧好殿下。」

  「喏!」

  郭穰一擺手,命隨從把帛書遞過來。

  他收好,放入懷中。

  「告辭!」

  「郭翁慢走。」

  李姝把郭穰送出了大門,看著他上車,疾馳而去。

  正要返回府中,卻見不遠處一座府邸的門打開,一個中年男子從小門裡走了出來。

  「李姑娘,郭穰這麼晚跑來作甚?」


  李姝忙欠身一揖,道:「皇后命殿下賦詩,故而遣郭翁前來。」

  「什麼詩?」

  「白馬詩!」

  「誦來聽聽啊。」

  李姝很無奈的看著對方,「暴大夫,待皇后品鑑後,若以為可以流傳,大夫到時候自知。說起來,還是暴大夫惹得禍事。殿下為暴大夫做的《酒賦》,引來了皇后的興趣。」

  「那豈不是該感謝老夫?」

  「暴大夫,若非殿下《酒賦》,大夫如今焉得飲酒?」

  「這個……」

  「哼哼,等殿下醒來,再與暴大夫計較。」

  李姝說完,再次一揖,便走進了大門。

  站在門階之上,看著關閉的大門,和冷清的街道。

  那中年男子忍不住嘿嘿笑了起來。

  「有趣,當真有趣!」

  ……

  劉進,睡著了。

  紫房復道,歸於平靜。

  未央宮,椒殿。

  劉徹手裡捧著帛書,露出一抹笑容。

  郭穰站在下首,把劉進賦詩的情況,一五一十說了一遍。

  包括他七步成詩,包括他醉摔酒罈,包括他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每一個表情。

  「進這心裡,有怨氣啊!」

  劉徹把帛書遞給了衛子夫,端起一爵酒。

  「不過,好詩,可收入樂府……嗯,以此詩佐酒,確能浮一大白,哈哈哈哈!」

  他說完,一飲而盡。

  而衛子夫則顯得有些心疼,露出憂慮之色。

  「陛下,要不然,妾身與仁安說一說?」

  「說什麼?」

  「就是進的事情。」

  「要是能說的通,便早通了……他父子的事情,終究要他父子自己解決。便你我出面,未必有益處,說不得反而讓他父子之間的隔閡更深。且再看看,再看看吧。」

  衛子夫聞聽,嘆了口氣。

  她又讀了一遍,突然問道:「進說的白馬騎士……」

  「是堂陽侯之後,孫氏女。」

  劉徹說著,撓了撓頭,道:「叫什麼來著?」

  「孫孟雅。」

  郭穰連忙提醒了一句。

  「哪個夢?」


  「孟仲叔季的孟!」

  劉徹肯定不會記這些事情。

  之所以對孫氏女有印象,一是當初霍光提過,二是她救了劉進。

  郭穰見劉徹和衛子夫對此有興趣,連忙又道:「說起來,她這名字還有些說道。」

  「哦?」

  衛子夫吃了一杯酒,興致勃勃問道:「什麼說道?」

  「她原本叫孫夢雅,夢幻的孟。但她立志要重振堂陽侯門楣,故而改夢為孟。按照她的說法,她非孫氏嫡支,用不得一個『伯』字,但光耀門楣的事情,只要是孫氏子弟,便有責任。她是分房,所以就取了『孟』字,故而才有如今姓名。」

  衛子夫忍不住道:「確是個非凡女子。」

  劉徹扭頭,沉聲道:「你可不要瞎操心。」

  「臣妾覺得……」

  「此事還要再琢磨一下。子孟對此女也頗為重視,看他那意思,是想要為霍禹謀劃。」

  衛子夫一聽,卻不高興了。

  「霍子孟能為他兒子謀劃,臣妾便不得為我長孫謀劃嗎?」

  「朕不是這個意思。」

  劉徹連忙擺手,笑道:「只是孫氏女有誓言,需在刀劍騎射拳腳勝過她,方會考慮。進的身子骨……雖說這次在長陵城外殺了幾個人,也是有趙安國的幫襯。」

  「竟然有這種事?」

  衛子夫的眉頭,蹙成一團。

  她感到,有點可惜了。

  可也正因為這樣,她對上官氏突然生出了一絲不滿。

  劉進,畢竟是她的長孫!

  郭穰一旁連忙道:「臣這次拜見皇孫,感覺皇孫氣色比之在太子宮時好了很多。」

  「是嗎?」

  劉徹眉毛挑了挑。

  「皇孫酒量雖然不佳,但氣色確實好轉。臣感覺,皇孫的身體比以前強壯了不少。」

  衛子夫突然道:「找機會,讓他進宮來,臣妾也有許久未見過進了。」

  劉徹想了想,說道:「善!不過再等兩日,待朕擬旨,把他爵位的事情確定下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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