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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風漸起

  長安,未央宮宣室偏殿。

  漢帝今日突然來了興致,與金日磾在殿內手談。

  金日磾,是匈奴休屠王之子。

  當年霍去病率部擊匈奴,大敗昆邪王。

  昆邪王害怕匈奴單于怪罪,於是就率部叛逃,還拉上了休屠王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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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果在半路上,休屠王反悔了。

  他認為自己有沒有過錯,且手中有四萬部眾,完全不必投降漢室。昆邪王一怒之下,就殺了休屠王,火併了休屠王部落。

  失去父親和部落的休屠王王子,在無奈之下帶著弟弟投奔長安,賜姓為金。

  從最初的馬監,進入漢武帝的視線,而後提拔為侍中,駙馬都尉,乃至於現在的光祿大夫。

  馬監,就是養馬的官署。

  嗯,也就是和弼馬溫差不多的官職。

  金日磾身高八尺二寸,也就是180公分左右。

  身材高大,相貌堂堂。

  還帶著一點異域風情,堪稱美男子。

  自古以來,為官者的長相非常重要!

  漢武帝在這方面,尤為重視。

  加之金日磾養馬出眾,甚得漢武帝的歡喜,於是便一步一步成為了心腹。

  金日磾為人,謹小慎微。

  相傳,他從歸順漢室之後,每次見到漢武帝,都不敢正視。

  他話不多,但非常穩重。

  本來,隨侍這種事,大都是霍光。

  但霍光近來在處理樓蘭的事情,所以漢武帝就喚來了金日磾。

  兩人在棋盤上你來我往。

  金日磾的臉色,越來越蒼白,越來越難看。

  漢帝很平靜。

  但金日磾知道,他現在非常生氣。

  從漢帝的棋路,就能看出端倪。

  殺氣很重!

  史皇孫遇刺的消息,是在昨日傳入宮中。

  緊跟著,長安封禁,繡衣四出,抓了不少人,關進了中都詔獄。

  金日磾說實話,不想在這個時候隨侍。

  因為,漢帝正在氣頭上。

  他什麼都沒有說,但一切都展現在棋盤之上。

  這也使得金日磾更加小心,每落一子,都要小心翼翼。


  「瓮叔在害怕?」

  漢帝突然開口。

  金日磾一愣,想了一下,輕聲道:「臣,甚惶恐。」

  「又與你無關,何來惶恐?」

  「臣恐陛下,暴怒之下失了分寸。」

  「甚分寸?」

  「陛下抓了很多人,會讓一些人藏得更深。」

  漢帝捻黑子,突然停下來。

  「難道,朕放任不管嗎?」

  「非是放任……但需要分寸。」

  「可如此一來,太子會更惶恐,進說不得也會埋怨朕。朕是天子,但朕也是阿翁,是祖父。」

  金日磾沉默了!

  這有點涉及家事,非他一個外臣可以參與。

  他歸漢多年,如今也四十有二。

  當初,金日磾長子金弄兒被漢帝看重,曾在私下裡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

  漢帝倒是沒在意,可金日磾卻二話不說,殺了金弄兒。

  對此,漢帝非常生氣,曾質問金日磾。

  金日磾則回答:「天家家事,豈容外人指點?金弄兒今日能多嘴,他日就會參與其中。臣不怕死,但臣卻不願意見天家生亂。陛下愛弄兒,卻不可助長氣焰。」

  漢帝之後,也就沒再說什麼。

  今天,金日磾沉默。

  漢帝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突然笑了。

  「瓮叔,朕自認可慧眼識人,但在進的身上,卻走了眼。」

  金日磾笑了笑,啪的一聲落下白子。

  漢帝緊跟著落下黑子。

  「一直以來,朕以為進性格懦弱,卻不曾想有如此強硬一面。死戰不退,雖莽撞,卻讓朕另眼看待。只是,朕虧待了他!朕一直覺得,他身子骨柔弱,不堪重任……呵呵,當日朕遇險,他第一個趕過來,還差一點就丟掉了性命。之後有自認死罪,以贖死金脫身,雖丟了他的臉面,卻存了朕的臉,是個好孩子啊。」

  金日磾道:「好孩子,便要獎勵。」

  「哈,朕也是如此想。」

  漢帝,在手中把玩著一枚黑子。

  「進已及冠,雖為皇孫,卻無官身……諸王子孫皆為列候,偏朕的長孫……不公平。」

  金日磾想了想,點頭道:「確實不公平。」

  「諸王子孫,皆千石萬石俸祿,而朕的長孫,每月仍需靠太子宮月例才能過活。」


  「很不公平。」

  「諸王子孫出門,前呼後擁。而朕的長孫,只有十名扈從出行。」

  「非常不公平。」

  漢帝長出一口氣,啪的把棋子拍在棋盤上。

  而金日磾心裡也鬆了口氣,思忖片刻後,落下一枚白子。

  「朕當年,每每出行,皆以平陽侯之名。」

  金日磾抬起頭,看向了漢帝。

  「進是朕的長孫,承襲平陽侯,可好?」

  「臣以為,甚好。」

  「朕為平陽侯時,曾建建章營騎,後更名羽林郎。只是可惜了建章營騎之名啊。」

  「確是可惜!」

  金日磾笑道:「臣猶記得上林苑中,建章營騎若虎賁獸之風采。」

  「進能為建章營騎否?」

  金日磾已經明白了漢帝的意思。

  他這是打算給自家長孫一點彌補。

  「平陽侯性強硬,確令臣感到意外……嘗聞皇孫懦弱,但想必建章宮一難,足以令皇孫勘破生死,方有今日之表現。臣聞聽昔日浞野侯回歸,其子拜了皇孫為義父。此次皇孫遇襲,趙安國拼死相救,勇武異常。有浞野侯父子相助,大善。」

  漢帝,連連點頭。

  他也沒想到,原本是要留給劉據的人才,卻被劉進搶走了。

  也行啊!

  劉進展現出來的剛強,讓漢帝非常高興。

  身子骨弱一點就弱一點,又不真指望著劉進去搏殺疆場。

  有趙破奴父子,足矣。

  這樣一來,也算是給趙破奴父子一個補償。

  「不過……」

  「不過怎樣?」

  「建章營騎當年滿員兩千五百人。若平陽侯接掌,怕是有些逾制了。」

  漢帝想了想,道:「瓮叔所言極是。那你以為,重建建章營騎,當需兵員幾何?」

  金日磾道:「一營兩部足矣。但建章營騎之名不可再用,除非陛下願意讓平陽侯屯駐建章宮。」

  「建章宮不合適。」

  漢帝立刻搖頭否認。

  「瓮叔認為,這營騎當屯何處?」

  「奉明園如何?」

  「嗯?」

  「距離博望苑不遠,又是當年賞賜於史中郎之地。距離灞橋不遠,同時佐衛長安。」


  金日磾所說的史中郎,是史恭,劉進的舅舅。

  漢帝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笑容。

  落子也變得輕柔許多。

  「建章營騎不合適,那取何名為好呢?」

  「想當年,陛下建建章營騎,被贊為若虎賁獸。不如就喚作虎賁營騎,倒也正適合浞野侯父子的風采。」

  「若虎賁獸……」

  漢帝連連點頭。

  突然,他的落子又停下來。

  「朕當初設八校尉,已有虎賁校尉了啊。」

  金日磾眉頭一皺,在心裡暗罵了自己一句。

  把這個事情給忘記了!

  八校尉,那可都是正兒八經的兩千石軍職。

  「臣疏忽。」

  他連忙請罪道:「如此說來,虎賁營騎之名確實不合適……虎豹營騎,陛下以為如何?」

  「嗯,這名字好!」

  漢帝臉上的笑意更濃。

  「如虎兇猛,如豹迅捷,虎豹營騎好,就這麼說定了。」

  接下來,金日磾會設法讓人奏疏。

  而後在朝會上通過。

  咸陽原刺殺一事,可以讓很多人閉上嘴巴。

  哪怕是有人再不情願,也不會跳出來阻止。

  真要有人這麼做的話,那漢帝絕對會找藉口,把對方送進中都詔獄。

  漢帝早就有了決定。

  把金日磾找來,就是想讓他出頭。

  霍光不行,哪怕他再不願意和衛霍集團扯上關係,他那個『霍』始終會被人猜忌。

  反倒是金日磾,就不會有太多麻煩。

  「陛下,暴大夫求見。」

  大殿外,傳來內史令郭穰的聲音。

  「那老酒鬼怎麼又來了?前些時日他那些詩賦簡直臭不可聞,怎地又想過來討罵不成?」

  漢帝的心思已經傳達完畢,也無心繼續下棋了。

  主要是金日磾的棋風,太他媽的噁心人。

  穩如老狗,四平八穩。

  輸給他,會非常噁心。

  可如果想贏他,那死纏爛打的棋風,就算是漢帝贏了,也會非常難受。

  也正是金日磾這棋風,滿朝文武沒有一個人,願意和他手談。


  如果不是今天找他商議事情,漢帝也不會和他下棋。

  那股子纏磨人的滋味……劉徹有時候就想不明白,金日磾這種強橫兇猛的人,為什麼會下這種噁心人的棋呢?連霍光都說,寧願和金日磾手搏,也不想與他手談。

  「傳旨,詔暴勝之覲見!」

  ……

  劉進,一覺睡到了第二天凌晨。

  醒來時,飢腸轆轆。

  不過,身體的酸痛感緩解了許多,至少能坐起來,雖然有點吃力,卻已不是難事。

  從床榻上下來,腳就是一軟。

  趴在床尾沉睡的李姝,頓時醒來。

  「殿下,你醒了!」

  「姝姊,餓!」

  李姝聞聽,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

  劉進那可憐巴巴的模樣,完全和趙安國以及孫氏女所說的那種強硬形象不一樣。

  「知道殿下會餓,我在火上一直溫著粟米粥。殿下稍等,我去取來。」

  「嘿嘿,就知道姝姊疼我。」

  李姝笑罵了一句,轉身離開。

  當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口的一剎那,劉進的目光閃爍不停。

  臉上的笑容,也隨之消失,不見……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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