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你是宋運輝嗎?是不是還有個姐姐叫宋運萍?
念及於此,曹楊頓時來了興致。
起身。
出了後門。
繞到革委會院子,來到了李主任門前。
不斷背誦著社論的青年,戴著一副黑框眼鏡,高高瘦瘦,白襯衣裡面還穿了一件紅背心,簡直太有時代特徵了。
他就這樣無遮無擋的站在太陽底下,早已汗流浹背,卻恍若未覺。
背得口乾舌燥,卻初心不改。
曹楊瞅了一眼辦公室里的李主任,見其正坐在辦公桌前,旁若無人的喝茶。
對門口這一幕,不屑一顧。
心裡頭頓時無名火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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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大河中的那個李主任,和面前的這個李主任的形象,一下子就完全重合了。
上輩子看大江大河時,曹楊就非常討厭那個李主任。
不把政審材料上交縣裡也就算了,僅憑臆測,怕別人說閒話,就只給兄妹倆人一個上大學的名額。
逼著人家做那麼痛心的抉擇。
最後卻還要讓宋運萍寫下一個自願放棄的申請書。
那是自願放棄的嗎?
吃不准政策,明明坑了人,卻還要人幫他兜底。
更意難平的是,宋家人對他還感恩戴德。
一個徹頭徹尾的壞人,偏偏還成了救世主。
又當又立。
曹楊最恨這種人了。
重活一世,儘管曹楊自己現在還僅僅只是一個臨時工,可陰差陽錯碰上了這種事兒,他覺得他必須得管。
即使沒有盲盒這茬,他也要管。
曹楊走上前去,拍了一下高高瘦瘦青年的肩膀。
「你是宋運輝嗎?是不是還有個姐姐叫宋運萍?」
青年一愣。
上下打量一番曹楊。
見其並無惡意,這才答道。
「你認錯人了,我叫王楷。」
惜字如金的說完之後,就沒有了下文。
繼續開始朗聲背誦起了他的社論。
曹楊心中大定。
「不是影視作品中大江大河世界就好!」
可隨即又失落了起來。
他是真想幫宋運萍改變那悲催的命運。
試想一下,如果宋運萍也有機會上大學的話,那她的人生還會那麼悲催嗎?
曹楊大有一種,原本都已經蓄滿了力量,卻輕飄飄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
今天這個忙,要是幫不成的話,他還不舒服了。
於是,再次伸手拍了王楷的肩膀。
「別背了,你在這裡背這個沒用的。
如果你相信我的話,把你的事兒給我說說,我說不定有辦法幫你。」
王楷聞言,還真就不背了。
言簡意賅的說道:「我和我姐今年都考上了大學,可是我家成份不好,政審材料他們遲遲不給遞上去。」
曹楊心中我了個大操。
「還真是一模一樣。
果然,藝術來源於生活。
難道這個王楷姐弟倆兒,是宋運輝和宋運萍原型人物?」
來不及多想,曹楊再問。
「那你家究竟是個什麼情況?」
王楷苦逼的說道:「後來我們家的戶口,也因此從京城遷到了這紅衛鄉,可仍然翻不過去這篇……」
曹楊心說:「既然都已經被摘帽了,那自然就有了定論,有了定論還折騰人家,簡直其心可誅。」
接著,曹楊又問了王楷姐姐的情況。
兩人正說著,李主任板著一張撲克臉走出來了。
看見不遠處的曹楊,愣了一下,卻沒放在心上。
應該是見曹楊和王楷年齡差不多大,把兩人當成一起來的小夥伴兒了。
威嚴的說道:「上不上大學不是你自己說的算。
更不是你背一背報紙上的社論就有用的。
別說你背200遍,就是背1000遍也沒有用。
別再瞎胡鬧了,回去吧!」
說著揮揮手,就跟趕蒼蠅似的,就想把兩人趕走。
曹楊所鳩占鵲巢的這個前身,去年年末和上個月也參加過高考,因此關於政審的政策,也了解一些。
這個時候,被這件事情一催化,兩世記憶聯繫起來,讓他想起來,到了1978年高考招生時,也就是今年現在這個時間段,高考政審政策已經在去年的基礎上做過了很大的修正。
條條框框放寬了許多不說。
還把確定合格與否的權力收回到了省里。
他幾乎能夠確定,王楷姐弟倆這種情況,過政審根本就沒有問題。
有了確定的結論,曹楊越看面前這個小官僚越不順眼。
近50歲的心理年齡,且還兩世為人,別說這個姓李的僅僅只是一個鄉鎮上的小主任,即便他就是縣裡的市裡的,曹楊也敢和他掰扯掰扯。
掰扯歸掰扯,超成熟的心理讓曹楊絕大多數時候都不會和人急赤白咧。
他看似隨意,實則拿捏般的說道:「人民日報發表的社論,是政治路線,是最高層高瞻遠矚決策後急需實現的意圖。
政審材料壓著不上報事兒小。
可這件事情如果鬧大了,那可就是和路線,決策,相抗衡的問題了。
社論剛剛出來不久,全國各地類似的問題肯定不少,若是運氣不好被抓了典型,那咱們紅衛鄉可就……」
說到這裡,曹楊故意停頓了下來,目光聚焦在李主任臉上。
李主任終於正視起了曹楊。
一個十八九歲的毛頭小伙子,卻能夠說出這樣的話來。
莫非經常受家裡人薰陶?
略帶著些驚異,李主任的語氣中少了些盛氣凌人和頤指氣使。
「你是?」
曹楊不卑不亢:「我是今天剛剛借調到知青辦幫忙的,我叫曹陽,是曹家村大隊小學的民辦教師。」
話語裡頭很是有些,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意味。
只不過很可惜,李主任光顧著留意曹楊的身份了,並沒有聽出曹楊話語裡頭的底氣。
卑微的身份果然最易被人忽視。
聞言,李主任明顯有些不屑。
語氣中的盛氣凌人和頤指氣使再次飆升。
「用不著你提醒!
你一個知青辦借調來的民辦教師,說話口氣不小,張口路線,閉口決策,還把最高決策層都搬出來了。
連最高決策層的意圖你都懂,你這是在教我做事兒?
你很驕傲啊!
我都沒你傲!
來來來,要不要我這個主任讓給你來做?」
李主任越說調門兒越高。
王楷在他門前高聲背誦社論,院子裡的很多人本就在偷偷關注,這會兒曹楊摻和進來,還惹惱了李主任,關注的人可就更多了。
身份卑微的,只敢趴在門後面,窗戶後面偷看。
有些身份的,便打開辦公室的門,光明正大走了過來。
更有甚者還笑著打趣了起來。
「小伙子可以嘛!」
「是啊!懂的還不少呢!」
「哈哈哈,喜歡多管閒事兒,看來是個俠士啊!」
「瞧,給咱老李氣的,老李啊,你跟個孩子置啥氣,格局小了啊?」
曹楊一聽就知道了,這其中肯定有李主任的政敵。
這個李主任,明顯在紅衛鄉的威信不高。
當即更加無所顧忌了。
不是還有個「整活兒外加助人為樂盲盒」嗎?
這麼多人都來看大戲了,那還等啥?
輕咳一聲,人畜無害的說道:「李主任,我之所以比你還傲,那是因為我聽過一個故事。」
說完之後也不管李主任作何反應,就當著眾人的面侃侃而談了起來。
「《資治通鑑》里有這麼一個故事,魏國國君的兒子魏擊,在路上遇到田子方,急忙下車,在道旁下拜。
田子方卻不還禮,揚長而去。
魏擊火冒三丈,抓住田子方,質問說:「普天之下,是富貴值得驕傲,還是貧賤值得驕傲?」
田子方說:「這還用問,當然貧賤的人可以驕傲,富貴的人怎敢如此?
國君驕傲則失去他的封國,卿大夫驕傲則失去他的家族。
失國的人,再沒有國。
失家的人,再沒有家。
像我們這些貧賤之輩,建言不被採納,行為不合乎主人的要求,再簡單不過了,穿上鞋子就走,反正走到哪裡都是一樣貧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