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妖是妖,人是人
開酒吧有一個好處。
就是每天都會有不同的客人上門,帶來不同的熱鬧。
看著一張張洋溢著喧囂的臉,即使內心再多的寂寞,也能一衝而散。
即便是暫時的,也已經足夠。
可也有一個壞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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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色深沉,曲終人散。
看到一張張桌子上僅剩空著的酒杯,凌亂地勾畫出,本坐在那兒的人離開時候的最後畫面。
再滿心歡愉的人,在某一刻,也會頓覺無比寂寞。
而這時候的窗外門外,永遠都是黑夜。
寂寥的黑夜。
1:46。
最後一位客人早在十多分鐘之前,就已離店。
玻璃門和玻璃窗之間的牆邊,卻閃動著一點亮光。
火星的亮光,一閃一滅。
林淵默然望著那亮光一會,放下了托盤,推門走了出去,抬頭望著藏匿起來的星空。
許久。
「你在看什麼?」
林淵終於轉過頭,看向那點亮光映出的人影。
「看我自己。」
「我以為你只是喜歡聽故事的酒吧老闆,沒想到你自己也喜歡講故事。」
「我以為只有人類才會抽菸,沒想到妖類也會對煙感興趣。」
「我感興趣的不是煙。」
「那是什麼?」
「以前是人類,現在我只對怪類感興趣。」
「你還是要找那隻怪。」
「我要找。」
「所以你回來找我。」
「所以我回來找你。」
林淵嘆了口氣。
「你的確是個執著的女人。」
冷倩抬起手,往上舉著香菸燃燒的那一頭,看了一會。
忽然,香菸化作一道流星般的弧線,墜落在巷子上,蹦跳著,掙扎著,最後還是讓風給帶走了。
「我是妖,不是人。」
「無論你是妖,還是人。剛才你就可以和我說了,為什麼要等到現在?」
「因為你剛才還只是個開酒吧的人。」
「我現在也還是這酒吧的老闆。」
「不,你現在是盤妖人。」
林淵笑了笑。
「有什麼不一樣?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幾個不同的身份。」
「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
「就像剛才我坐在裡面的時候,我是故事裡那個悲傷的女孩。而現在,我是冷血的妖類。」
「我看不出兩者有什麼不同。」
「人是人,妖是妖,本來就不同。」
「冷血的妖,也還是可以做回一個單純的女孩。」
「可是一個單純的女孩,不會殺人,冷血的妖卻會!」
「那冷血的妖要殺人?」
「如果她一天沒有得到那個男孩的消息,她就會一天殺掉一個人。」
「她不怕盤妖人驅逐?」
「怕,可是她不是一個人,她有屬下,她的屬下也能替她殺人。」
林淵沒有想到冷倩會這麼說,所以他很吃驚。
讓他真正吃驚的,不是冷倩的執著。
而是她還是沒能走出盲目的深淵。
林淵見過許多人,甚至一些妖類和怪類,不擇手段地去達到目的。
可是冷倩不同。
她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去達成一個最終毀滅她自己的目的。
林淵緊繃的內心,終於還是稍微鬆了松。
幸好,最後的一點感性,讓冷倩先走進他的酒吧,先說了那個故事。
而不是先去做她理性認為正確的事情。
林淵忽然轉身往酒吧里走。
「你還沒有回覆我!」
林淵回了頭。
「這酒吧的老闆欠你一杯酒,我知道你不喝酒,我替你喝。」
冷倩怔住。
「我喝。」
林淵又笑了,發自內心的笑。
還是原來的位置,還是一杯瑪格麗特。
卻已不是七分滿。
「怎麼樣?我對自己調酒的技術,一直不是很自信。你大可實話實說,不要太打擊我就行。」
「這是酒?」
「雞尾酒。」
「雞尾酒是酒?」
「當然是。」
「你要不說,我還以為你給我上了一杯涮鍋水。」
「不得不說,你的評價是我聽過最中聽的一個,我很受鼓勵。」
冷倩終於笑了,雖然只是一瞬。
「你可知道,我已經很久沒有像今天一樣,笑得那麼多了。」
「笑得太多,也並不是一件好事。」
「為什麼?」
「因為有時候你越是笑,別人就越是覺得自己可憐。」
「看來,你做生意還是挺有門道的。」
「不見得,前段時間,還有人說我不會做酒吧生意。」
「他也是開酒吧的?」
「不是,他是一個很傻的人,可我卻很佩服他。」
「佩服一個傻子?」
「他不是一般的傻子,他是一個聰明的傻子。」
「聽你這麼一說,我倒想見見他。如果以後還有機會的話。」
林淵笑了笑。
「會有的。」
冷倩望著杯中的青澀一會,終於抬頭。
「你還是沒有明確答覆我。」
「我答應你,去幫你找那隻怪。」
這句話,林淵本不願說出口。
作為盤妖人,維持人類世界和妖界的平衡是本職。可是,卻不見得世界上所有的兩界問題,盤妖人都能兼顧到。
盤妖人,畢竟也只是人。
林淵甚至不知道,他能不能找得到。
在林淵說幫冷倩喝下那杯酒的時候,他已相當於答應。晦澀的答應,能帶給他更多的自由,和更少的負擔。
可是現在,重壓都亮了相。
林淵是無奈的。
他無奈的是,女人和男人的不同。
如果是一個男人,他絕不會追要明確的答覆。
女人卻不同,她們只相信板上釘釘、一字不差的話。
冷倩和其他女人,還是有些區別的。
她雖然陷入盲目的困擾,卻依舊是一個聰明的女人。
「你有條件,對不對?」
「我有。」
「你說吧。」
「第一,我就不用多說了。你應該知道,即便是盤妖人,也沒有那麼容易找到那隻怪。」
「我可以答應你不殺人。」
「第二,我要向你借一個人。」
「借人?借誰?」
「你的一位屬下,也就是建議你來找我的那個人。」
「他可以借給你。以後,對他來說,你的話,就是我的話。別說是他,就是我所有的屬下,包括我……都可以唯你是從。」
「那倒不需要。不過,我還有最後一個條件。」
「你說。」
「喝完這杯酒。」
冷倩怔了怔,卻是忽然笑了起來。
在這一刻,仿佛所有的燈光都已不存在,酒吧里,早已明媚如白晝。
暖春里的白晝。
「我喝。不管你是不是要騙我喝醉,我都喝。」